少年道人的元神以北極驅邪令為依憑,轉瞬之間,直上天庭驅邪院。
這是暫在人間的天官仙官們自然而然可做到的神通,哪怕是肉身距離天庭司院極為遙遠,也可瞬息來去,少年道人元神之上化作了驅邪院的黑衣黑袍,臉上帶著面具,老師賜下的發髻摘下,因為沒了星君級元神甲胄,沒了那紫玉金冠,黑發披散,唯雙鬢為白。
直入驅邪院之中,少年道人抬眸見到,眾多驅邪院神將,皆肅穆。
卻不知道他們心底已存了些笑意。
抬眸見到為首者,是身穿甲胄戰袍的溫和男子,面容尋常,眸光平和,少年道人見其在主位之上,心中已知道其身份,微微行禮,口稱真君,天蓬大真君似在翻閱典籍,在這天穹之上的驅邪院,并非是常人大小,而是處于半臨戰之時,身材高大。
約莫百丈,周圍神將也都如此,戰袍皂靴,身畔云氣升騰,皆做神將威嚴態。
天蓬大真君嗓音寬和,道:“蕩魔,有何事情?”
“唔,汝先來此,前次的功德尚且還沒予你,天猷,蕩魔的功德如何?論及功勛,可升論為何職何位?”
天猷真君翻閱卷宗,抬眸,言簡意賅道:“功勛雖有,尚不入品級。”
眾多神將都有訝異,以這少年的功勛,升遷累功已足以被封入品級了才是,但是卻都相信天蓬大真君的判斷,沒有說話。
唯獨天猷知道,這是因為少年道人的跟腳太重。
需要常人百倍難度功勛,才可在這北極驅邪院之中升遷累任,以得神職之助。
而被北極驅邪院記錄的功德,卻是不會有絲毫的克扣。
可以如常地去換取諸多典籍。
雷將微微抬眸,沉悶道:“不該這樣少才是,吾來看看……”他去看了看,倒是神色緩和下來,看向那邊的少年道人蕩魔,解釋道:“雖然未曾被封品級名號,但是卻也已極為接近,足以比擬旁人百年之功。”
天吏,仙官,實際上的待遇差距很大。
天吏只得些天帝錢。
仙官卻自有丹藥,符箓,諸多仙家物件補給。
尋常天兵相見天官需得見禮,便是遇到些神仙也是彼此同輩交流,甚么南海法會,蓬萊仙家之事,也可前去仙游,麾下已可有童子隨侍,出入也可以有神將庇護,更可直接入天庭南天門內,而非是只有領命才能進入天宮。
天蓬大真君頷首,語氣頗為輕松,道:
“功德已經算是不少,之后自可去北帝寶庫之中,遴選一件寶物。”
“現在說說吧,蕩魔,來此稟報何事?”
于是諸多在驅邪院中都保持著百丈之軀的神將們嘴角都浮現出些微的笑意。
少年道人道:“是我被無常帶入幽冥之中。”
眾多神將了然。
看了看少年道人的元神。
知道這應該是之前出劍導致了的損傷,導致了無常認錯,呵�
但是此事也不歸屬于驅邪院。
年輕人啊,總是覺得涉及到這些無常勾魂的生死事就得是觸動天地秩序,來稟報驅邪院,眾多神將臉上露出微笑,類似的事情雖然不多,也是有的,將陰司的某些嚴苛行為認為是違反秩序。
神將們看著后輩犯了自己的錯誤,神色了然自在,間或有神將彼此視線交錯,嘴角含笑,似笑非笑地搖頭。
少年道人道:“我看到了酆都城。”
于是微笑剎那凝固。
哪里?!
嘩啦,嘩啦,伴隨著桌椅的劇烈動蕩,不知道多少神將起身,按著玉桌,掀起來云海波濤,俯下身子,眸子瞪大,齊齊看向那少年道人,一剎那之間的聲音如同奔雷,同時間響起來,喝問道:
“什么地方?!”
“你看到了什么!”
“酆都城?!”
天蓬大真君眸子平和,隱隱感覺到這個年輕的道人給自己帶來了巨大的驚喜,道:
“蕩魔,繼續說下去。”
“是。”
少年道人道:“酆都城的鬼門關開了。”
“我兵器何在?!”
“是我等小覷你了,這確確實實是大事情!”
諸多神將神色肅穆,隱隱然有種自己的活兒來了的感覺,摩拳擦掌,都感覺到似乎有大事情要發生了,少年道人道:“而后,我遇到了五方鬼帝。”驅邪院之中的氛圍已經凝重下來,天猷微微皺眉,道:“五方鬼帝,那是在第三劫紀之時在幽冥攪亂風雨的存在。”
“祂們竟然還活著?”
“這個時代突然出現。”
“不知道是打算做什么?”
眾多的神將彼此交談,對于這樣的事情變化頗為驚愕,但是這樣的事態,似乎還在他們的掌握和預料之中,只是有些遲疑這些鬼帝的行為和目標,一剎那之間想出來了數種可能性,卻都不能夠確保。
少年道人道:“五方鬼帝,蓄意沖出酆都城,要絞殺十殿閻羅。”
“我曾經和他們接觸過一段時間。”
“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這個目標,只是不知道是對是錯。”
所有驅邪院的戰將動作微頓,齊齊看向了那邊的少年道人。
之前是三千六百年的大陣,是要打破正邪的流轉。
現在就極端直白地說出來。
陰司有大亂的風險,生死界限要被打破。
雷將皺了皺眉,仍舊有不解,道:“伱為何會見到五方鬼帝?”
少年道人想了想,回答道:“因為我弄出了些動靜。”
“什么動靜?”
“我將冥府寶庫之中的一張古琴帶走了。”
眾多驅邪院戰將瞠目結舌,而后意識到了少年道人所說的是哪一張琴,彼此面面相覷,倒是未曾想到這個新人第一次來,就是這樣大的事情,先前還以為是個小家伙的新人障,彼此都帶著笑,此刻卻是都有些笑不出來了。
這是來大活兒了啊。
誰人知道,這小家伙第一次出馬斬了東華少陽帝君。
第二次出面就釣出來了五方鬼帝,兩千三百里長酆都城,還有七十二司惡鬼。
眾神將面面相覷長嘆息道:“這樣說來,幽冥應該是稍微塌了塌,滅佛斬帝?”
“你竟然把這東西帶出來了?”
唯獨翊圣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滅佛斬帝,渡滅蒼生!”
“這一張琴,倒是配得上你!”
“來,蕩魔,說說看,五方鬼帝,說了什么?!”
少年道人道:“八千年前……”
“蕩魔。”
在齊無惑提起這個年份的時候,他的聲音被打斷,天蓬大真君起身,溫和的神色微斂,仍舊寬和,道:“你隨我來。”
少年道人被大真君帶到了驅邪院內部,大真君并無倨傲亦或者居高臨下之氣度,而是詳細詢問少年道人發生的事情,齊無惑如是將五方鬼帝將自己帶走的事情都說完了一遍,包括如何被帶走,他們如何以名來詐自己,如何以茶故意敬茶,自己如何應對都說了一遍。
天蓬大真君忽而伸出手手掌按住少年道人的右手。
剎那之間,有雷霆奔走于少年道人元神之上,天蓬大真君右手手指捏住一物,猛地往外一拉,少年道人右手之上一渾濁黝黑之物被祂直接拉扯出來,而后在雷霆之光中被轟殺成了渣滓,天蓬大真君緩聲道:
“你雖然機巧,不曾飲下那茶。”
“但是五方鬼帝之中,中央鬼帝最為狡猾,他的東西,你連接都不能接。”
“你在此地,此事如何處置,吾要前去尋北帝。”
“你的劍給我,劍鞘未必安全。”
天蓬大真君五指微張,將那柄血河劍握在了手中,他在此前,卻不曾想到眼前這少年道人會帶來這樣大的動靜,少年道人坐在這里安靜等待,后又有雷將來此,帶著他前去北帝寶庫之中,換取功德之物。
“你的根基雖厚,但是卻因為那一劍而受到影響,眼下的損傷頗大。”
“我和太白的建議一樣,都覺得你不能依靠外物來彌補這些,而諸多的功法,典籍之中,我建議你選擇北帝陛下親自寫的《紫微帝炁真經》,修持之后,足可以修補你的根基,令你在煉炁這個階段,擁有超越常人的基礎。”
“當然,還是要你自己去選擇。”
雷將嗓音平和,前方所見一枚枚玉簡散發出燦爛流光。
少年道人伸出手,仍舊選擇了那一卷《元始祖炁》,手掌觸碰到此物,眼前忽而微微恍惚,閃過了在幽冥陰司,陰德定休真君所在之處,接觸到那玉簡之中,看到數千年前,十大冥宮閻君對元始大天尊出手的畫面。
眼前看到大天尊神色高渺漠然,雙目幽深,似乎囊括萬物,注視俯瞰自己。
只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何,少年道人看到的元始大天尊并非是真身的威嚴道人,而是由一道道純粹的白色元炁,組合變化而成,那并非是元始天尊真身抵達幽冥,所謂斗敗了十大冥宮閻君,傳下十大神通的玉清元始大天尊。
不過只是一炁變化。
如是而已!
剎那之間,這畫面又散去,少年道人已握住了《元始祖炁》。
這一卷玉簡樸素簡單,若非是上面元始兩個字,若非這玉簡是在這北帝宮中,幾乎如同是凡俗之物,少年道人失神許久,再看元始祖炁,仍舊平平無奇,只是記錄著一個個樸素文字,皆是以古代云篆寫成,似有玄妙。
“太上師叔一脈,最是高渺,太上之道基,堪稱無雙。”
“上清師叔,則是功于殺伐。”
“而吾師玉清元始大天尊,乃為祖炁所化,為炁之變化流轉上,可稱第一。”
“你若能修持此法,于你自是大有裨益的。”
聲音寬厚溫和,齊無惑回頭,看到了天蓬大真君已經回來,少年道人微微一禮。
天蓬大真君道:“此事吾已稟報北帝。”
“帝君說,五方鬼帝之事他自有考量,此番你發現異相而稟報,是有功勞。”
“可汝先前也曾偽裝北帝令使。”
“對于此事,帝君也有思量。”
少年道人微微拱手,不卑不亢回答道:“那是情急而為之。”
“縱然情急而為之,卻也需要接受懲罰。”
天蓬大真君似是威嚴,卻還是笑答道:“帝君說君無戲言,何況四御。”
“既然蕩魔你這樣說了,那無所謂真假,你在今日之后,就是真真正正北帝令使!負責北極驅邪院對陰司幽冥諸事,那五方鬼帝,由你負責第一線的交鋒,務必維系幽冥,不可使得生死動亂!”
“兵者殺伐,我們是最后一環的防線,但是陰司幽冥之中有七十二司鬼神,一旦交鋒之時,七十二司鬼神被放出來,必然導致生死輪回失衡,故而不可輕動;又因五方鬼帝曾為帝君麾下之從屬,顧念舊情,不可第一時間將其誅滅。”
復又一抬手,忽而一道流光直接飛向齊無惑,那把劍重新回到少年道人掌中。
齊無惑扣住劍,感覺到了血河的殺氣散去了,亦或者說收斂了。
再抬眼一看,此劍血河為劍,劍鞘為黃泉樸素。
只是此刻劍鞘之上卻多出絲絲縷縷的星光,化作了北方之相,又化作劍柄上的淡淡流蘇,此劍變得沒了先前的殺戮和瘋狂,而是帶上了一種堂皇正大之感。
天蓬大真君笑道:“因為此事頗難,這是提前預付于你的寶物。”
“帝君寬宏,你前次斬東華果斷,帝君頗為贊賞,有成就你之心。”
“此劍既以血河為刃,以黃泉為鞘,就為你加之以天河弱水為鋒芒,既可為刃,也可作為信物,以便于你應對那五方鬼帝,而此劍,既已為天下水行三大靈脈鑄成,蕩魔你又是中天北極驅邪之將,只待你修為精進。”
“持拿此劍,可統敕北方。”
“諸水皆從,鎮壓幽冥!”
復又握著他手臂,往外走出,雖然他對于太上一脈有百倍難度,但是這個少年道人所做的事情確實是已經抵達了升遷之位格,實在是功勞已到了,不能夠再壓制他。
玄都啊,我明了你的心境了。
天蓬大真君慨然嘆息。
而外面諸多神將聽聞聲音,皆肅然起身看去,見到天蓬大真君站在那里,他身材高大,哪怕此刻恢復到了常人,也有兩米有余,手掌按在少年道人肩膀,神色肅然,手持一玉書卷宗,肅然道:
“中天北極蕩魔,驅邪斬帝,破人間劫,知幽鬼事。”
“累功遷任。”
“進從九品仙官,加封北極驅邪院右判官,兼同管驅邪院干事。”
累功升遷,一日而成!
可去看卷宗,眾人卻皆嘆服。
人世間。
卻說少年道人緩緩睜開眼睛,掌中的北極驅邪令已變了模樣,上面隱隱然有了雷霆紋路,增加了威勢,此刻已是右判官,兼具驅邪院干事,特殊情況下,已可直接調動一定程度的驅邪院之力為己所用。
天宮里甚至于已有高數米的力士扛著巨柱,前去給他準備了一處院落居住。
只是少年道人還未確定在何處居住。
按照天蓬大真君的說法,但凡是星辰所在,皆可尋一處清凈地給他修建仙官洞府,少年道人把中天北極判官令佩在一側,把小孔雀放在肩膀上,再運轉地祇的遁地法門,前往尋找玉妙師姐。
心中則是想著之后要做的事情,想著北極驅邪院的任命。
驅邪院不會讓他去送死,但是卻也絕不會是沒有危險的任務。
選擇他,可能還是因為他已在五方鬼帝面前說自己是北帝令使,驅邪院索性就以他為真正的令使了,只是好在,短暫時間內,驅邪院不會發布讓他前去面對五方鬼帝的任務,而《元始祖炁》也已在手,希望可以通過修行,解決目前的問題。
少年道人心中安寧,忽而察覺到了一絲絲熟悉的氣息。
腳步微頓,自地祇遁地之法之中脫離出來,抬眸看去,卻看到一名穿著青衫,氣質古雅的男子,看到他白發蒼蒼,已經年邁了,少年道人神色微有異狀,卻看到這老邁男子,正是之前在玉妙師姐處見到的,她的戀人。
少年道人感知到了一絲絲死意。
下意識地運轉了陰德定休真君傳授的法門,看了一眼。
卻見到這老者的靈光暗淡,卻已經快要壽數將盡了。
最多約莫一月的壽元。
可他又為何在此?師姐在何處?
少年道人心中一個個念頭浮現出來,心中微動,于是現身出來,就在那老者必經之路前方,背琴持劍盤坐于青石之上,手指微動,便有琴音幽幽,響徹林間,那老者微驚,便自被吸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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