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少年道人便險些把自己的腦袋扔出去,面上發燙。
怎么可以說出這樣的話的?!
我到底在說些什么,到底在問些什么!
可縱是有過黃粱一夢之經歷,此身仍舊年少,少年時候,總有許多事,總有許多話,并非是那么自然而然,便是所謂的情,不自禁,只是話音出口,面上就是微微發燙,卻是往日和云琴來往時從不曾有過的。
???無惑對我是什么?
少女神色微頓。
心中坦蕩,自然而然的好友至交!
但此番卻不知為何想到了之前自己誤以為那洞陽大帝是無惑時候,胡思亂想之時,面色微微發燙的事情,心中一頓,只覺得就不該去想,這一想起來,臉上又有些燙,可為何如此,卻也不知道。
這等事情,怎么可能對長輩說出來啊!
于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用老師和大道君都看不出的姿態,卻也是從容道:
“自是好友至交,行道之友!”
齊無惑已不在意答案了,只是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少年道人便已是面色微有發燙,覺得不好意思到了極點,咳嗽一聲,微微應是,朝著一側轉過頭去。
我怎么可以問出這樣的事情!
齊無惑啊,齊無惑!
君子之行,修道之心,都忘記了嗎?!
云琴亦是想起來了火曜洞陽大帝戰斗時候,自己胡思亂想的事情,視線朝著一側落下,耳廓微紅,恨不得找個地方鉆進去。
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么,為什么那個時候會想起無惑?
為什么明明我都吧這個事情拋出去了,洞陽大帝還要問,讓我又想起來了?!
云琴啊云琴!
你怎么這么不害臊!
一時間反倒是安靜下來。
一個問題同時讓兩個人都覺得自己簡直是不知禮儀,沉默了好一會兒,太玄真君道:
“嗯,原來如此。”
“嗯,是這樣的。”
復又緘默,齊無惑終于忍受不住,覺得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之后,這種緘默要把自己給憋死了似的,心中又有自我呵斥,自覺得自己失禮失儀,而這樣的氣氛也確實不適合繼續下去,忽而道:“那么,就到這里吧。”
“斗部諸風光,貧道業已領受,之后自會告知玉皇。”
“今日有勞云琴仙子。”
干脆利落,少年道人微微拱手一禮,云琴也順勢而為答應下來,而后這太玄真君便是騰云駕霧,拂塵一掃,化作流光離去了,便是此刻,火曜積累的底蘊在和那司法大真君廝殺時耗廢許多,仍舊是大品位格,此刻遁光更是急如虹光,只數息,便已見不到影子。
少女目送洞陽大帝離開,忽而長呼了口氣,然后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頰。
輕輕磕撞在云霞之上,面色泛紅:
“嗚啊,失職了,太糟糕了……”
“為什么會突然想到他的?!”
遙遠方位之后,洞陽大帝,太玄真君,抬手按著額頭,面紅耳赤,并非是害羞,而是一種自責和羞恥,是素來嚴苛要求自我行事,言行舉止,自有法度,卻不知為何,那少女成了唯一例外。
可為何如此,連自己都找不到理由。
不知所起,不知所終。
導致了自我對自我的一種咬牙切齒,恨不得讓他當場轟擊云海,找個坑把自己埋了,若是這個身份暴露的話……齊無惑思緒一頓,想到羞惱之處,額頭一下撞在了旁邊古老有銘文的青銅巨柱之上,轟的一聲。
青銅居住被少年道人的額頭撞出一個凹陷,那種冰冷的觸感反倒是讓他滾燙的面頰降溫,稍微舒服了些,閉著眼睛,咬著牙齒低聲道:
“失態,太失態了。”
“我怎么會說出這樣的問題?!”
啪嗒。
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玉皇大帝心中想著待會兒和火曜大帝見面說些什么。
兄弟把你當好友,請你幫我來假扮火曜,結果伱倒是好,真火曜在這里和我唱雙簧是吧?
他腦海中想著待會兒要說的話,然后再度落子,對前面身穿黑袍,玉冠束發的北極紫微大帝笑而言道:“不過,卿讓那云琴姑娘一并前去,倒是讓吾稍微驚訝,莫非是默許了那二位?”
北極紫微大帝平淡道:“默許什么?”
玉皇落子,灑然笑道:“卿又何必故意遮掩?他二人雖此刻仍只得好友情愫,然日久生情,有朝一日未必不會生出其他的感情,但是,卿等卻要知道一點,情劫八難仍在,地仙不得長生……”
北極紫微大帝淡淡道:“就看他們自己的機緣了。”
玉皇笑了笑,忽而道:“我方才屏退了斗部諸景之處的仙神,不過卿說,群星列宿之處可有什么危險之處么?”
北極紫微大帝落子,語氣平淡道:“群星萬象之中,有諸多星君把守,諸邪神也早已掃平,算是安定,除去了天河崩塌之外,說起危險,倒也是只有一個了。”
玉皇笑道:“哦?能夠讓卿都說危險的,是什么?”
北極紫微大帝淡淡道:“是上古之血海,帝君當知道,那上古邪神掌握生殺,又操控掌握了天下三大先天靈脈之一的血海,恣意妄為,后來先被上清大道君一劍重創,以示警告,只是那血海道君被重創后,并不悔改,人間出現了殺戮為核心的血海劍派。”
“最終大道君斬了一道劫劍,將那血海本體的一半斬出去,化作了一柄血河劍,落入人間去了,而剩下的一半血海,則還是在群星萬象之中,只是往日并無常人過去,血海老祖隕落之后,也沒有誰能激發出這血河的殺機和怨恨了。”
“除非是上清道祖的弟子。”
玉皇思緒微頓,是自先前翻閱的諸多典籍之中回憶起來了這位血海老祖,殺戮道君,被其所作所為的諸多酷烈之事都稍微驚了下,旋即笑而道:“幸虧他只是玉清真傳和太上弟子,卻不是上清大道君的弟子。”
北極紫微大帝微微抬眸,卻是未曾回答,本欲窺測,卻是發現那邊的天機被遮掩,稍微推占了下,卻是來自于上清道祖的手段,微微皺眉,只稍微動念,便是知道了先前這三位恐怕一直都在盯著看。
聽聞太上有極看重弟子玉妙困于情劫八難之中許久。
他恐怕也在擔憂自己這個弟子吧。
上清縱情恣意,怕是只覺得有趣。
之所以未曾繼續看下去,大約是最重法度的玉清元始天尊出手了。
三清就是如此,當其中兩位站在一起的時候,唯獨另外一個可以讓他們停手。
北極紫微大帝落了一子,卻是未曾去窺測道祖留存下來的部分,至于那兩個晚輩,他卻是并不擔心,不必說其二者,一個道心通明,一個遵循法度,不可能出現什么問題,倒不如說,縱然是心中生出其余情愫,第一反應都是對自己的反應詫異莫名,羞惱地恨不得鉆到地里才是。
此刻恐怕還不知道在那里抱著頭暗自‘懊惱’罷。
若說為何如此清晰……
北帝捻起棋子,垂眸,卻似乎是為后被牽動了思緒,似乎又看到了那盛放在只知道殺戮的少年劍客面前的無盡花海,和花海之中的少女:‘這是紫薇花,很好看吧,現在有喜歡一點嗎?’
‘持劍為殺,但是為何而持劍呢?’
‘你的名字是什么?’
‘沒有的話,干脆就叫做紫微,嘿嘿……’
‘隨你。’
北帝神色清冷平淡,繼續下子,神色漠然從容。
伏羲……
吾,必殺你。
齊無惑額頭輕輕磕在青銅柱子上,情緒一點一點控制著收斂起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而感覺到了一絲絲異樣,微微怔住,抬眸看到周圍的環境——方才自己羞惱之下,縱流光來去,卻未曾注意到自己到了哪里,而今卻見此地。
一根根巨柱佇立于此,散發出古樸蒼茫之感,隱隱如大陣封印。
體內血河劍忽而出現了一絲絲之前未曾出現的暴動。
少年道人忽而想起來一事——先前自己作為蕩魔的身份,第一次來天界,斬東華大帝的時候,路過血海,血河劍曾經暴動,飛入血海之中,一陣廝殺,而這個時候,青銅巨柱驅邪之氣亮起,似乎有潛藏在下的怨恨殺機涌動著爆發,化作了古老而癲狂的怒吼。
“——上清!!!!!”
血海翻騰!!!
古老的殺機再現,齊無惑的神色微有變化,看到了自己手中拂塵,正是上清靈寶天尊所贈之物,血海隕落于上清大道君之劍下,難道那個時候的大道君手里面就是拿著這一柄拂塵嗎?!
伴隨著一陣陣轟鳴的聲音,死寂了極為漫長時間的血海開始了暴動,血腥之氣轟鳴,牽連天河,吸扯星光,最終血海猛然翻騰而起,拍打虛空,傳來一陣陣的驚濤之聲中,隱隱有古老戰死者的憤怒和怨恨。
“血海……”
齊無惑看著這恢弘壯闊一幕,想起來在中州煉陽觀,摘下血河劍時候聽聞的諸多事情,面色隱隱變化,道:“這是,血海復蘇……之前來此的時候,似乎沒有什么問題,不對,那時候,我還不是上清大道君的弟子,難道說,是因為我的緣故,所以血河劍又暴動了?!”
三清弟子,并不只是尊崇之地位。
只是代表著老師的傳授,以及——
嫡傳還繼承了老師的恩怨。
而對于太古血海殘留來說。
一個道人,持拿當年上清靈寶天尊的拂塵,還提了自己的半身。
竟然溜達到了自己門前。
渾身冒著踏破量劫之后,和那上清道人一般無二的劫煞之氣。
和黑夜之中打了一盞燈沒有區別。
血海殘留之炁本就本能地要吞噬這上清弟子,血海之上風平浪靜,卻早已經有一股一股血色暗流涌動糾纏于血海之下,隨時暴起,只是尚且未曾等待血海蓄勢暴起,這道人便已經來了還一頭槌撞擊得古代銅柱都塌陷下去。
好好好!
這般挑釁!
果然是上清嫡傳!
血海之內這段時間積淀下來的怨恨殺機,本就是極為原始極為本能,幾乎被挑釁地徹底暴動,遮掩天穹,掩蓋星光,一股股暗流涌動,都爆發出一陣陣的殺氣,全部都鎖定了眼前的少年道人,亦或者說,是朦朦朧朧鎖定了上清弟子!
一根根巨柱升騰而起,那諸怨恨之力受到上清嫡傳的氣息,爆發出陣陣嘶吼咆哮,如野獸一般地朝著那邊的道人身上涌出去,血海翻天,直接將那少年道人吞噬其中,此乃上古血海道人一身法寶手段匯聚,雖然化去了大多特性,卻也足以腐人神魂,消人血肉!
血海吞噬齊無惑。
便如一巨獸,吞了食物,旋即開始緩緩平復下來,只是尚未等到血海之風波平息,忽而一道熾烈之光炸開,血海猛然朝著上空涌起巨浪,旋即重重一下,轟然砸落下來,隱隱聽得悲鳴。
嘩啦輕響,離地焰光旗展開,將無盡血海焚燒化作云炁。
雙手一轉,戰旗如槍,斜持于身側,槍鋒指著前方血海,少年道人的玉冠散開,黑發垂落,末端金紅,雙瞳泛起金色流光,火神祝融之炁開始調動,雙腳踏在了血海之上,令血海上泛起了層層漣漪,這太古陰毒之物,竟不能侵其身軀半分。
此刻之他,已非是當時之他。
火曜高懸于蒼穹之上,站在此地,足以調動火曜的底蘊,展現出大品的位格和手段,又有離地焰光旗庇護自身,作為攻擊之依仗,血海之主當年縱然是抵達了大品之巔,可是也已死去如此之久,還失去了一半底蘊,絕不會是齊無惑的對手。
血河劍狂呼震動,劍鳴沖天。
讓吾吃了祂!!!
吃了!
吃飽!
讓吾化作全盛之姿態威能,讓你看看還要不要換劍!
“老師當年終究留下一線生機,今日貧道再送你一程。”
少年道人低語,手中之槍收回,抵著水面,血海之上,氣機激蕩自槍鋒之上,一簇金紅色火焰升騰而起,太古人族,摶土造人,體有水火,最善這兩類大道,這火焰操控隨心,幾乎化作一道熾烈金光化作的槍鋒。
沒有想到,自己來此之后,竟然引動了血海這個層次的暴動。
上清老師到底有多少仇人?
也就是說,到處都是需要給老師擦屁股解決后續麻煩的地方。
齊無惑忽而可以理解太乙救苦天尊——
嗯,十方救苦啊。
不過,幸虧這里偏僻,能夠被稱呼得上上清嫡傳的,也就只有自……
齊無惑思緒微頓,旋即忽而面色驟變。
糟糕!
血海蓄勢如巨人,手持一座山般的血海朝著下面砸下,但是少年道人身邊氣浪猛然暴起,抖手一拋,離地焰光旗化作一道光華,直接鑿穿血山,去勢不停,鑿穿了血海層層翻騰而起的巨浪,令巨浪化作氣浪。
而齊無惑則瞬間化光,暫且舍了這翻騰血海,以極高速朝著云琴氣息所在位置掠去。
他忽而意識到了一個極端關鍵,也極端容易被忽略的問題——
而今的云琴。
也算是上清大道君嫡傳!
是蘇醒血海煞氣的目標。
心中擔憂焦急,更甚往昔,全力之下,自是無法變化真身,直接掩了變化,化作原本少年道人模樣。
什么不好意思,什么自責羞惱都拋在腦后!
直持長槍,踏血海,奔那少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