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面。”
小丘上,蛇行貍翻、黃沙倒卷。
燕云十八騎縱馬而來,襲至近處,拉馬向兩旁一分,護著紀年從中馳出。
隨著年獸伏地,身穿銹甲、腰佩短刀的陰兵斥候便小跑著從沙地里翻出三桿小旗,兩手捧著遞到紀年手中。
“總共八面,還是差點意思。”
紀年掃了眼挎包,猛地一擺手,領著燕云十八騎繼續出擊。
“踏!踏!踏!”
精鋼砸地的馬蹄聲漸起。
這樣澎湃恢弘的節奏本不該出現在沙質松軟的大漠里,如今卻以幻聽的形式,向正在尋旗的眾人緩緩施壓。
“什么情況?”
頭頂蛤蟆眼鏡、身披羊毛大衣的背頭少年轉身回望,卻未發現任何怪異。
于是繼續雙手插兜,以初入青銅后期的精神力指揮手下這一百來個單體水平僅有白品一星的徭役之靈為自己挖沙尋旗。
眼見這一個個穿著布衣、骨細肌瘦的陰靈奮力揮動破爛的鎬頭,撐起熱火朝天的景象,他不由面露笑容。
“這才是軍團卡的正確用法。”
他挖了挖耳朵,輕輕一吹指腹掛著的細粒黃沙:
“能靠‘人力’解決的問題,那都不叫問題。找個旗而已。低調點,偷摸干就得了。非要鬧出大動靜,到頭來成了眾矢之的,還不是圖為他人做嫁衣。”
“嗯,有道理。”
清越的附和聲在他耳邊響起。
那人仿佛離他極近,說話時吐出的氣息落在他的頸部,就像一柄冰冷的刮刀,讓他頸肉生疼。
“老三!老五!快來救我……我丟!!!”
他反應極快地貓腰低頭,同時大聲呼喚徭役之靈的頭目。
可下一秒,就被一支烏光爍爍、尾羽沾血的箭矢釘住了大衣的脖領處。
而后便在那巨大動能的引動下,掛上了旁邊一棵近乎枯朽的胡楊老樹。
“我的大衣!”
他下意識發出一聲悲鳴。
可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嗖嗖嗖”三發箭矢便自黑暗襲來,精準至極地“釘”住了他大衣內戰術馬甲的鎖扣。
這只是一場比賽而已,紀年當然不可能痛下殺手。
剛開始那一句話是提醒,之后的四支箭是二次提醒。
古語有云,先禮后兵。
禮到位了,之后就是“兵”。
只見滾滾黑煙氤氳開來,黃沙席卷,大漠長夜中倏地闖出十八個人強馬壯的彪悍騎兵。
他們張弓搭箭、踏空而行,馬蹄如飛重踏,激起陣陣波紋水花。
“河?”
背頭少年猛地眨了兩下眼睛,滿臉都是驚疑之色。
就見這荒蕪的大漠中不知何時開出一條寬厚的河道。
水流污濁、滄嵐怒濤。
十八黑騎乘河而來,身后大日渾圓。
大漠、古河……
紅日、繁星……
黃沙、水流……
云山、沙陵……
多種沖突景象匯在一起,形成一種別樣和諧。
不只是背頭少年沉進了這奇異美景中,他麾下那百來個徭役之靈同樣陷入愣怔。
讓紀年有些意外的是,還不到兩秒鐘,這群面黃肌瘦、皮包骨頭的陰靈就從長河落日圓的束縛狀態中解脫而出。
然后近乎本能地擁到背頭少年身前,組成“人”墻,替他抵擋箭矢。
剩下部分,明明出于靈體本能,對陰兵怕得不行,可還是奮力揮動手中殘破不堪、銹跡斑斑的鋤頭鎬頭,兩腿篩糠、靈軀戰栗地朝燕云十八騎猛沖。
“這是干嘛啊?”
山坡上,端坐年獸背部、左斥候、右雄鷹的紀年活動了一下肩膀,略帶不爽地搖了搖頭,道:
“要打就好好打,整這些爛景給誰看呢?搞得我跟反派一樣。”
他心說著,揮了揮手。
旁邊斥候察覺到這一幕,立即從沙堆里抽出萬魂糾纏百業幡,大力揮動。
下方燕云十八騎瞳孔里的幽光隨即搖曳晃動,拉馬四散著離分,擺出騎射陣型。
動作飛快地扯起“風箏”,根本不與這些瘋了似的徭役之靈硬沖,只是連續、快速地搭箭拉弓。
剎那間,就見漆黑的“鴉群”在飛行過程中四散開來,數不清的“飛矛”組成彌天大網,略顯散亂。
可如林繁密!避無可避!
只一瞬間,那陰鋼箭雨就籠罩了陰靈群,裹挾著濃郁陰氣的箭頭瞬間貫穿它們的靈軀,爆竹一樣炸開,碎片四散。
足足百來個手持“鐵兵”的卡靈,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倒在燕云十八騎的鐵蹄下,靈體綻開、無從抵擋。
海量軍團召喚卡靈同時消散,回歸近乎“破碎”的卡牌形態,饒是以背頭少年同期里極為出眾的精神力修為,都有些受不住。
不由狠咳兩聲,朝著茫茫大夜瘋狂擺頭:“哥,我投了!你別打了,我害怕!”
“嗯。”
聲音極輕,落入他的耳中。
燕云十八騎隨即動作統一地撤箭收弓。
為首一個,蒼勁有力、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一攬,便將背頭少年辛苦搜來的三面小旗隔空召來。
“十一面……”
“還是不夠。”
紀年兩腳輕砸年的肋部,駕著這蓋世兇獸,朝另一個方向猛沖。
燕云十八騎也在這時縱馬轉首,提刀按弓、身軀微微前傾,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中。
行動時靜寂無聲,深藏功與名。
“接下來有請下一位幸運觀眾。”
紀年輕聲說著,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
不枉他這段時間下了不少苦功,如今操縱起陰兵,可謂是無比從容。
“三個詞條還有長河落日圓都試過了,現在就剩下大漠孤煙直這一個技能,待會兒可以用用。”
紀年暗自盤算道,領著一彪陰兵,踩沙踏風、縱獸疾行。
不到半分鐘,就見此前選好的三個目標,有兩個合兵一處,正對剩余一人發起沖鋒。
“拳骨鬼師傅,切它中路!”
穿薄羽絨服、帶耳包的少年大吼著指揮卡靈出手,眼球微凸,滿臉激動,下一秒就滿臉失望地嘆氣出聲:“哎呀,怎么還能腳滑呢!”
與其相比,一旁穿毛衣裙的少女就顯得穩重些:“別盯著那幾個卡靈了,先抓卡師,西北角有個漏洞!”
“哦哦。”
耳包少年連連點頭,從戰圈中分出兩個肌肉扎實的陰魂拳師一左一右地朝對面卡師所在方向猛沖。
旁邊的毛衣裙少女這時也分出兩個長發披散、妝容散亂、身穿戲服的卡靈輔助戰斗。
見此情形,那被二人圍攻的卡師面露厲色,一邊扭轉腰身、蛇形走位,一邊朝麾下卡靈的方向快速靠攏。
“一個制卡比賽,二打一,多少有點難看。”
作為桃源有名的“正義使者”,紀年當然不會坐視“以多欺少”這種嚴重敗壞道德風氣的事情發生。
于是大手一揮,指揮燕云十八騎,對場上僅剩的十二三個卡靈發起沖鋒。
“嗚——”
蒼涼、渾厚的號角聲響徹大漠。
鐵蹄踏著淹沒在黃沙里的枯骨,飛馳如龍。
烽火狼煙引得視線恍惚,三個卡師只依稀見得那十八個彪騎手里寒光綻起。
寶刀出鞘的“唰唰”聲,讓他們寒毛聳立。
“好帥的騎兵!這是誰?”
耳包少年緊盯著這一彪從黃沙大夜里殺出的兵馬,兩眼放光,差點沒流口水:“真男人就得造這樣的卡靈!”
“你2B啊?!”剛被他和毛衣裙少女圍攻的少年卡師忍不住大罵:“這是來摘桃子的壞種,再不聯手把他攔住,我們仨都得走!”
“啊啊!”
耳包少年如夢初醒般連連點頭,指揮手下僅存的四個拳師陰靈撞向刀鋒。
“嗤——”
陰氣匯成的黑血從拳師的脖頸里飆出,在塵沙里印下一條暗紅圓弧。
大好“人”頭飛出,在沙里滾了一圈,化作黑煙消散。
而那一個個肌肉虬結、穿著短打的無頭靈軀則在本能慣性驅使下,動作標準地猛鑿幾拳,然后才搖搖晃晃地栽進沙坑里,散作黑煙。
“沖那么快干嘛?等著我們一起上啊。”
毛衣裙少女埋怨一句,隨即調動麾下火里哀伶,與此前圍攻的寒夜尸斑鏢“人”聚在一起,勉強組了個陣形,瞧著一點也不默契。
可事發緊急,這已是他們兩三秒內所能做到的最佳處理。
半月統一培訓養成的實戰素養在這一刻嶄露無遺。
瞧這架勢,高中畢業后至少能打兩個智商超群并有某種特殊加持的變異肉山詭。
“這反應,看著是要比子良哥強。”
“實戰訓練,果然要從娃娃……高三生抓起啊。”
紀年心中感嘆著,右手五指微動,臨時擔任傳令兵的斥候便高舉起萬魂糾纏百業幡,奮力揮動。
引得萬魂哭嚎、陰風乍起。
森幽墨綠的鬼火一朵接一朵地浮現,很快就在這片大漠中,舉起一個大大的包圍圈。
寒夜尸斑鏢人和火里哀伶受到限制無法走位,只能奮起銹刀、花槍,滿臉恐懼地迎接肆虐而來的彪騎。
“哧——”
隨著為首陰兵自下而上、挑刀起發,由此形成的陰氣颶風,瞬間卷起細沙,形成一道寬厚鋒銳的彎月形刀刃。
只一個照面,就破開了寒夜尸斑鏢人的緇衣馬褲、護腕綁腿。
再一翻,火里哀伶手中那一柄柄血纓花槍也畫著圈倒飛而出。
緊接著,那漫天的狂沙便組成圍欄密集的囚籠,將三個前不久還處在對立狀態、而后又臨時聯手的卡師牢牢鎖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