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暗藍,紙人飄動。
兩頰點血、小褂黑紅的接親小廝面帶詭笑、腳步輕飄地朝著摩托上的高盛走去。
肩扛寫就福壽、棺材樣的長木箱,且行且唱:
“明月不出,陰風吹紅巷,是厲鬼娶嬌娘。”
“誰人愿愛兇戾鬼新郎,扶持枯骨深宵偷拜月光。”
仿佛出自童嗓的詭異歌聲飄蕩在夜空中。
皮膚翠綠的青蛙一躍入草叢,腮幫鼓動,踏進水坑里。
夜風自四面八方帶來曲聲,寫就馬字、好似鐵銹的大旗獵獵而動。
高盛一腳踹倒價值不菲、還要花費不少人情才能弄來的懸浮摩托,抬手一翻,拎著陸沉刀,直撞入紙人堆里。
這些紙人都是子良哥送的。
雖說這位公子哥出手十分闊綽,從來只挑質量好的送,但也有個度。
“抗揍能力優秀”這六個字,只適用新手局。
對于紀年和高盛這種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其堪比鐵皮的紙人之軀,就和廉價衛生紙一樣容易漏。
只見刀影閃動,血氣沸騰的高盛好似虎入羊群,那銹跡斑斑的長刀,每一次劈砍翻轉,都會將一個詭異紙人斬成兩半。
可他到底不是任王那樣的莽夫,即使熱血上涌、斗氣浮動,也還是理性為重,安排了手下飛行偵測類單位食豹者鷹首以護衛姿態,抓靠在自己肩頭。
除此以外,他還在身上,貼了不下百張綠品防御牌。
周身幽光浮動,好似電影特效室里的小綠人出籠。
“這小子還真惜命。”
此話出自手里拎著書生劍、脖上掛著山鬼花錢,頭頂黑云壓蓋,彩戲神仙索隨時待命;腳下白霧氤氳,盤踞金蠶蠱蟲的紀年。
穩健保得千年壽,莽撞難至冠加頭。
卡師就本質而言還是法師加召喚師。
除了極個別莽夫,鮮有與人真身廝對的選手。
“那得多虎啊。”
這一點,紀年和高盛的觀點相同。
這場決賽說白了,就是兩個老六在爭鋒。
高盛率先拍出一張“鈔能力”牌,紀年也不留手,身形詭魅,好似一縷殘魂飄悠。
古樸斑駁的書生劍左翻右轉,全無正氣浩然,倒像是戲臺上的小生且行且舞、縱情表演。
“公子,看哪呢?”
正沿著山路縱情廝殺的高盛身形一頓,只覺脖頸處襲來一陣侵骨蝕髓的冷風,陰惻惻的聲音自身后傳入耳中。
一時愣怔,甚至將呼吸忘掉,可他到底不是什么簡單角色,扭頭橫劈,又穩又準又狠,頃刻間掀起一抹刀風。
那身影似是躲閃不及,被這一刀劈中,大好頭顱瞬間飛出,牽扯出好長一條暗紅緞帶。
“就這?”
高盛一抹臉上污血,眸光深幽、牙齒燦白,橫刀往那一站,真好似魔神一般。
豈料這時,那在地上滾動的頭顱忽然狂笑不止,那笑聲極具魔性,直叫人心底生寒。
正當高盛暗自皺眉,想辦法處理之時,那笑聲卻戛然而止,只瞪著一雙黑洞洞的眸子。
陰冷漆黑,好似寒潭。
“裝神弄鬼。”
高盛又是一刀,斬向那頭顱飛出卻仍立在原地不動的身軀。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鬼新郎的堅韌、防御,還不及那紙人。
他只攔腰一掠,便將其斬作兩段。
“撲通。”
這兩截穿著喜袍的身子轟然倒地,再無半點聲息。
見此情形,高盛心底忽然生了些許荒謬出來:
這場域劇情明明是紀年設計的,自己不過是順著規則演繹,怎么好像反倒成了壞人婚事的惡人?
可事已至此,顯然不容許他過多思忖。
為了防止紀年再玩一出“紅衣新郎、死而復生”的戲份,他抬手翻出一張鬼火縈碑技能牌,屈指彈向那兩截斷軀。
墨綠森幽的火海頃刻而起,眨眼間,就淹沒了新郎殘軀還有那鋪天蓋地的紙人。
“熊!”
幽焰熊熊,將高盛本就有點綠的臉色映得更綠了。
“呼!”
可還沒等他松口氣,便有大群烏鴉自那火海里“撲棱棱”飛出。
咕嘎怪鳴,詭異驚悚。
直落到路邊的歪脖老槐樹上,各尋枝干一蹲,血眸森幽。
高盛見狀眸光微動,轉過頭,正對上一雙全無眼白、完全漆黑的眼眸。
“我娶妻,有何錯?”
聲音冷厲,好似出自九墟煉獄。
高盛瞳孔微瞪,下意識去撫肩膀上的雄鷹,卻是撲了個空。
轉頭四顧,哪還有藍袍怪物以及自家禿頭老道的身影。
俯瞰地面,也不見一個紙人,唯有一片片被斬為兩端的葉子。
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中招了。
幻夢紅紗,這是紀年統一培訓時,從顧家老宅得來的裝備,疑為某件好裝備的殘片,可謂妙用連連。
只是英臺那個憨丫頭沉迷物理攻擊,不太感冒這種幻術系能力,權當作一件飾品。
更確切地說,是紀年送她的禮品。
意義大于實際。
可紀年總覺得,這樣好的東西不能浪費,就將其與書生劍一起借了過來。
剛剛用的,正是技能幻夢:
消耗海量陰氣,針對目標單位的過往生平、人格特性制作出與附近環境相符的幻境。
紫色及以下品質的單位難以破解。
等值換算為卡師修為境界,那便是白銀都很難堪破。
只是話雖如此,高盛再怎么說也是出身富貴,身上貼滿了防身牌,自是不缺幻術類的防御手段。
正常而言,還真不至于硬吃紀年一招幻夢,半點感覺也沒有。
“不會真以為我給你加血氣,只是為了玩養豬流吧。”
紀年心說道。
這一波,他在第五層,高盛在第一層。
剛剛他故意放出毫不掩飾食欲的粽子哥,將高盛強行拉到了第三層。
這小子也真就以為他這個布局者也在第三層。
實際上,他穩坐第五層,并仍在不斷想壞招,向上攀登。
“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從來沒有只好不壞的事物。”
“臨時的血氣暴增,的確會提升身體素質,增強對陰邪之氣的抵御水平。”
“可同樣的,突如其來的實力暴增、熱血上涌,也會影響大部分人的心性。”
“其可讓茍者不慫、猥瑣者一身猛士之風,也能讓長期內斂壓抑的人一時短了理性、神思放松。”
“也就是這一松,出了岔子。”
紀年盤坐在山崖邊歪脖老樹寬厚的枝干上。
手肘撐膝,以拳抵臉,望著下面對著漫天落葉、紙錢胡劈亂砍的高盛,不由露出與通身氣質極度相配的陰詭笑容。
眼見高盛馬上就要脫離幻境,他不慌不忙,響指一打,給對方補了個彩戲技能假道歪僧:
消耗海量精神力,制作同級精神力難以破解的、不具備攻擊效用的特效場景。
雖說只是特效場景,甚至算不上幻境,可對于眼下已經有些慌神的高盛而言,都是難以破解的致命陷阱。
彩戲,紀年將其命名為“高盛快樂牌”。
三仙歸洞這個強盜技便是他第一個體驗,如今又帶頭享受了假道歪僧。
該說不說,跟這張牌真不是一般的有緣。
“這不巧了嗎?粽子哥也覺得自己跟他很是‘有緣’,也想親近親近。”
視線落向粽子哥和禿頭老道那邊。
那道人真不愧是高盛手下的二號王牌,即使是多次開掛的老粽子,也很難從他手上占到便宜。
光這一會兒,就展現出了不亞于粽子哥的怪力、凝聚詭異白獅的妖法、招引妖雷的邪術,還有某種無色無形的召喚物。
裝備方面也很是豐富。
除了那枚尺許長的骨釘,還有凝著血污的藥杵和能讓人神思昏昏的古銅鈴。
雖說還達不到元熙殤王那足以匹敵常態神話卡的強度,但在同品質等級的常規牌里,絕對是一等一的水平。
而粽子哥眼下又確實算不上完整的神話卡。
它的潛力是大,可眼下一沒晉升飛僵,二沒獲取真名,相當于寶山只開了一角。
雖說硬實力要壓過那禿頭老道,可差距并不大,直接就被那層出不窮的裝備抹平。
“再不使出全力……”
樹干上,紀年緩緩豎起右手食指,卻是白煙繚繞。
“你的血食,就要分給小金蠶……”
話沒說完,那體態魁偉的怪物便倒吸一口陰氣,整個身子又壯大了幾分。
可最引人矚目的,還是那噼啪作響的細碎電弧。
在很多神話傳說里,僵尸吞雷,都是極其兇險的意象,很有幾分成魔的意味。
起飛之路剛打了個頭的粽子哥自然達不到“魔”那種程度,可也在吞了雷后,發生了某些不知名的變動。
雖因沒有完成進階任務的緣故,尚未能突破,可也有了幾分神通的意味。
最關鍵的是,這神通還是白得的。
“桀桀。”
禿頭老道發出一聲怪笑。
面上看著輕松,卻默默向后退了幾步。
剛剛那場對拼,他看似與老粽子勢均力敵,實際上,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只是在苦苦支撐。
倒也不是實力不濟,而是分心嚴重。
“害……”
禿頭老道頗有靈性地嘆了口氣,余光落到于一旁胡劈亂砍的高盛身上。
他也算是倒霉,不但要與實力不弱于己的強敵放對,還要分出不少精力,以防自家卡師失足掉到崖底。
靈性不俗的他深知這次的對手不是善類。
只憑一個藍品三星的食豹者鷹首,很難保證自家卡師的安全。
事實也正是如此。
古錠銅禍民陸沉刀是藍品裝備,每一次揮舞,都伴隨著精神力的流失。
只十幾刀下去,才吃了三次卡靈消散反噬的高盛就變得氣喘吁吁。
“呼……呼……”
望著密密麻麻的紙人,他索性閉緊雙目。
有著一身卡牌護體,這些紙人便是真的,短時間內也很難打破他的防御。
“先恢復下精神力,絕不能讓紀年抓住空子。”
他心說著,抬手從空間儲物牌里取出一瓶精神力藥劑。
按說,這種東西,短時間內連續飲用,很容易損傷精神。
可事已至此,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扭開瓶塞,就要一飲而盡。
紀年又怎會給他這個機會,只默念咒語“雷霆雷霆,殺鬼降精。斬妖辟邪,永保神清”,便有一道紫雷自銅錢方孔激射而出。
“壯士,小心!”
耳畔忽然炸起的暴喝,打斷了高盛的動作。
也就是這千鈞一發的遲疑,紫電已襲掠而至。
高盛不閃不避,堅持飲下精神力藥劑。
借著瞬間暴起的精神力,撞破幻境和特效域。
又要用這一身防御牌去硬接這道紫雷。
片刻后,只覺酥麻陣陣,隱隱還有些舒適。
“不過如此……”
話沒說完,那紫雷就突破了他的防御,好似一盆冰水,兜頭潑了他一身。
周身劇痛的高盛下意識爆了個粗口,然后就被電得直點頭,歪著嘴復讀。
好在禿頭老道手疾眼快,拼著被粽子哥撕去一臂的代價,以自身特性引雷,強行將那在高盛周身肆虐的紫雷,引到了食豹者鷹首體內。
只聽“轟”的一聲,隱有金屬色澤的羽毛四散而飛。
紀年耗費不少精神力打出的這記紫雷,只一瞬間就打散了那頗為神俊的鷹隼。
“咳……”
強行完成這次引雷,禿頭老道也受到了些許反噬。
那紫雷雖受限于品質,尚不具備“劫力”,卻也不是尋常陰雷能比。
可是讓護主心切的他吃了個大虧。
“這又是什么手段?”
慢慢緩過來的高盛心里發問,以紅繩系在脖頸上的護身銅錢已支離破碎,徹底損毀。
要是沒有這玩意兒,縱使禿頭老道及時出手,硬吃一次雷劈的他只怕也要當場出局。
從地上撿起銅錢碎片,縱使家資豐厚,他也不由面露心疼。
這枚護身銅錢卡牌,是他哥送的。
“梁山伯,那雷是什么來歷?怎么這么厲害?”
高盛忍不住發問。
“馬文才年少時身體不好、常臥病在床,馬老夫人恐他夭折,便到山頂小廟,求了枚護身錢,剛剛那正是銅錢自帶的手段。”
梁山伯滿臉認真地回答道:“名為殺鬼。”
“護身錢?殺鬼?”
高盛不屑一笑,更加確信這狗屁殘魂就是紀年派來給自己添亂的。
護身錢是很小眾的玩意兒,哪那么容易碰上?
這梁山伯分明是看自己一直寶貝的銅錢碎了,想用言語刺激自己。
幼稚。
推一本后宮新成員……不對,是新朋友的書,也是神話題材,嘎嘎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