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有意思……”
紀年把玩著手上這張卡牌,回到了現實之中。
睜開眼,就見身披黑袍的黛玉正雙臂環抱著望向自己。
“咳咳。”
短暫尷尬后,灰袍道人一秒入戲,臉上的皺紋寫滿了疲憊:“剛剛麻煩神將了。”
“哼”
識海里響起一聲輕哼,黑袍蔽體、略顯瘦削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房間中。
紀年簡單活動了一下身子,拎著九節杖,緩緩起身。
忽地一聲輕咦,鼻翼微動,輕輕一嗅,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冒出了一股香氣。
是那種仿若檀香的香火味道。
輕嗅時,微瞑雙目,不禁讓人想到:
晨鐘鳴響、青煙裊裊的幽靜寺廟以及頭發花白、瘦骨嶙峋的山居老道。
頗有種超然物外、看破紅塵的腔調。
“坐看云舒云卷,笑談滄海桑田。”
“太有逼格了。”
“這不就是我嗎?”
紀年很沒有自知之明地想到。
轉頭就見紙糊的窗外,人影憧憧,黑壓壓一片。
“都進來吧。”
紀年輕了輕嗓子,抬手一揮,將紙窗敞開一半,清爽的山風隨即闖入屋內。
張六三、張白騎等人一個接一個地推門進屋。
幾個小伙子還掛著驚駭訝異的面容。
顯然,剛剛發生的一幕,讓他們世界觀震動。
雖說生在這樣一個超凡世界,從小到大也見過不少“仙神”,可作為莊戶人,他們對于“超凡”的判斷,始終很直觀。
那便是“力氣”二字。
簡單來說就是,力氣小不一定不nb,力氣大,肯定nb。
就比如剛剛那位仙神,拔樹如薅蔥,拔完了隨手一扔,就像小孩撇竹竿一樣輕松。
瘦小軀體與恐怖怪力形成鮮明對比。
砸裂紀年院外地面的同時,也震碎了青年們的“超凡觀”。
“要請來這樣一個神將,于道長而言,只怕也是一個不小負擔。”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抬頭卻見那灰袍道人的狀態比剛剛還要好。
不由望向散落在冷榻小桌上的蘿卜須,心說道:“天材地寶……效果這么好?山里似乎有不少……”
“想什么呢?”
灰袍道人溫和一笑,伸手在眾人眼前晃了晃。
只當他們是被那“神將之威”嚇到,又怎會想到,這些年輕人正琢磨著讓周遭安全地帶的靈根“滅門”。
就為了讓他這窮道人多活兩年。
“貧道剛剛做了個神龕……”
考慮到高盛曾將自己麾下大部分卡靈的外形印成通緝令,貼滿全鎮。
他剛剛銘刻神龕圖紋,也是重意不重形。
倘若不是自己所做,他本人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神龕?”
眾人心中輕咦,這也是從未聽過的名詞。
隨后就見那灰袍道人手一撫,喚出一酷似箱柜的木制之物。
看那質感,應是村口“老槐爺”所制,只是刷層了紅漆,更顯亮堂而已。
“這圖紋……”
隱隱意識到那可能是本門“仙神”,眾人不敢細看,紛紛壓低腦袋。
“白騎、飛燕,你倆來。”
一個莽大膽,一個心眼靈。
都很適合交待事情。
“等村口支起道觀,你二人就把這神龕擺進去。”
“屆時還要煩請老丈,以朱漆筆,寫就增將軍、損將軍、黃巾力士幾個大字。”
“前兩者平齊居高,后者稍微靠下。”
“平日點燭燃香、虔誠供養,災厄來時,仙神必至。”
灰袍道人慢悠悠地說道,接著抬手一揮,喚出一紅一藍兩道身影。
正是增將軍的本體以及他的分身。
“這位是增將軍,分具兩身。”
“本門護法神。”
“仁和寬厚,愛護黎民。”
“貧道不在時,爾等有事,都可尋祂,或者不日便到的損將軍。”
說罷,抬手一揮,將這兩道虛影化作流光,投入神櫝之中。
張六三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別的意思:“道長,可是要離開咱們石碣鎮?”
此話一出,頓時急了幾個青年人。
灰袍道人只伸出手掌,虛空一按,眾人便安靜下來,聽他講話:
“貧道已準備定居在石碣鎮,只是山里還有些東西,必須回去收拾。”
“此次出來,貧道也深刻意識到了‘拳頭’的重要性。”
“只憑醫術,既不能讓‘仙師’垂首,也不能讓饉獸低頭。”
“反而容易成為他們眼中的預備‘護法靈’或者珍饈美食。”
“看這悠悠蒼天、寬仁厚土之間,永遠都是拳頭大的人說的算。”
“貧道也是打算閉關一段時間,將師父留下的東西盡數吃透。”
“這樣一來,以后不管碰上什么事,都能勉強應付。”
“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熬點符水招個雷,就長了一頭白毛。”
說罷,屋內依舊一片死寂。
顯然,這個答案并不能讓眾人滿意。
好不容易有了溫柔的靠山和主心骨,他們又怎會舍得對方這么快遠去?
只是……
這是道長的心意,再是不舍,他們也只能支持順意。
“道長自去做自己的事,鎮里有增損兩位將軍還有力士們看顧,定會無虞。”
張六三以拐杖點地,沉聲說。
青年們聞言,也都紛紛附和:“是啊,道長自去閉關收拾,家里有我們!”
說罷,年歲最小的張燕嘿嘿直樂:“等您回來,我們還有禮物送給您。”
話語一落,瞬間被哥哥們連剜帶瞪。
倒也不為別的。
這么一說,驚喜都沒有了。
“禮物?”灰袍道人聞言眉頭一皺:“你們可不許為了給我準備什么東西,身涉險地!”
“道長放心。”張白騎站出來道:“俺們都不是三叔公故事里的‘愚蠢村民’,絕不會做出那些蠢事,讓您掛礙操心。”
灰袍道人聞言輕嘆了一口氣,又囑咐道:“‘高仙師’那邊自由貧道解決,可若是這段時間,還有別的‘仙神’過來侵犯,伱們就在神龕前,默念貧道之名……”
張六三聞言瞬間撐開了低垂微闔的雙眼:“不知道長道號名姓?”
灰袍道人聞言也是忍不住一笑:“認識這么久,還未向你們做過自我介紹。吾名……”
他說著,頓了頓,而后一字一句、極為鄭重道:“張角。”
“自幼修證太平道。”
“由此,一路行醫救過的百姓,都愛喚我‘太平道人’。”
“有些隨我信了太平道,便截取本門經典《太平經》里那一句‘眾星億億,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國一賢良也’,給貧道取了個新名號。”
“大賢良師。”
“在貧道離開的這段時間里,要是有人來尋‘大賢良師’,爾等自可將其接收,都是自己人。”
“說句心里話,貧道真覺得‘大賢良師’這個名號大了些,也不太應景,奈何信眾們都愛這么叫,也就隨他們了。”
“爾等可不許如此!”
說罷,推門走出,也不顧眾人反應,自顧自地言語: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
“貧道先將鎮子拾掇好了,然后就該走了。”
說罷,一揮策杖,掀起一陣清風。
待雨幕散盡,一個裝扮酷似黃巾力士、只是體型更加魁偉的身形便闖入眾人眼中。
這位神將的臉色白里透紅。
一看就是氣血如龍、陽剛精壯的真好漢。
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氣派”。
完美符合張白騎等人心中對“護法靈”三個字的定位。
“這不比高……那誰的黑袍老鬼、畸形老狗和三眼強多了?”
幾個年輕人心說道。
殊不知,眼前這位他們愛慘了的“神將”,和“高仙師”手下的“三眼”并沒有什么本質區別。
甚至更為恐怖猙獰。
而今呈現這副尊容,純是吃飽了撐的。
“哈……”
高大魁偉的神將大人隨便呼出一口氣,都裹挾著令人感到溫暖炙熱的魔力。
就目前而言,誰都沒它陽間。
“努力多存些香火,再過些年頭,你們召喚出的黃巾力士,也能有這么厲害。”
紀年見狀,毫不猶豫拋出一張大餅。
粽子哥微微歪頭,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又多出了一個名字。
紀年卻在這時下令,讓它陪張白騎等人去做苦工。
“飯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萬九。”
“剛吃了那么多東西,不撐得慌嗎?”
“多干點活,就當消化了,快去。”
粽子哥被紀年一通忽悠,扛起兩根木頭就往鎮中走。
還故意邁出豪邁沉雄的步子。
配上如今這副扮相,活像一位凱旋而歸的豪杰英雄。
顯然,對這一眾青年崇拜追捧的眼神,它也十分受用。
這就開始演上了。
“也是個虛榮的粽子。”
紀年咂了咂嘴,拎著九節杖,開始布置鎮子。
以粽子哥在土木方面的造詣,估計用不上幾個小時,就能做好鎮心道觀的底子。
剩下一些細節,鎮民們就能處理。
等他們拾掇好了,損將軍也該出世了,正好入駐進去。
“損將軍出世時,祂與增將軍的進階任務,也將自動完成。”
“到時候就有兩個紫品四星卡靈,守護地處秘境外圍的石碣鎮絕對夠用。”
“可……以防萬一,還是要多弄些布置。”
有布置“杜若山”的經驗,拾掇各方面條件更加優越的石碣鎮,也不算難。
“變異動植物必須安排上,正好做偵察斥候還有第一道防線。”
有些可惜的是,這里并非山鬼的主場。
沒辦法像杜若山那樣,各種變異生物,不要錢一樣往里堆。
好在石碣鎮位置優越,剛好處在兩座山的夾縫之間,眼前這些變異生物就已經非常夠用。
“紅豌豆、向星葵、圓窩瓜、扇葉櫻桃……這陣容,打兩個普通粽子都夠用了,還要啥自行車啊。”
至于動物……
“黃鼠狼、紅狐貍、白花蛇、花斑蟒、山刺猬、黑耗子……”
超出常人的制卡嗅覺,讓紀年自動忽略了其他動物,只盯著這幾只。
該說不說,既視感過于強烈。
他這一腦子都是神話知識,自然不會忘了大名鼎鼎的胡黃白柳灰。
赫赫有名的五大仙家。
在個別地段,還有胡黃蟐蟒、清風煙魂等說法。
胡黃自不必說,蟐是一種介乎于龍蟒之間的靈獸,蟒自然就是蛇仙了。
后兩者,則是“鬼仙”。
類似的名詞,還有“碑王”、“碑子”。
想到這里,紀年不由眸光微動。
這第二層防線,他原就準備利用增將軍的“鬼王”身份,招鬼兵買骨馬,拱衛小鎮。
如今想到這茬,正好把符合各種定位的鬼都拉來一批,后面說不定會有用。
“唉。”
紀年輕嘆了口氣,心氣有些復雜。
別人都是知識不夠用,他是腦袋里貨太多,用不完。
出馬、仙家系列牌,要真能做出來,其實也還不錯。
“可怎么說呢……”
紀年一捻頜下胡須,心說道:
“看七爺、八爺還有增將軍的初始品質等級就知道。”
“這牌就算做出來,也很難達到藍品。”
“多半是綠二起步,和某粽子差不多。”
“可我現在已經度過了新手入門期,當務之急,就是把手上這些牌升到紫品,再做些紫品起步的牌。”
“培養綠品……屬實沒有那個精力……”
“可這么完整、成系列的知識,就這么扔下,還有點可惜。”
“不如拿來籠絡人心。”
紀年心說著,腦中不自覺浮出一道身影。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有一段時間,可是能大體信任的,也就那么幾個人。
“陳源……”
他對那小子有救命之恩,后面也處得相當不錯,有那個感情基礎。
最重要的是,陳源重點班出身,綠品起步的高潛力牌,他能欣然接受。
還會在“救命之恩”這一基礎上,再添一層“傳道之恩”。
“而且,有‘版權授予協議’這個東西,背叛這種狗屁倒灶的事也不會輪到我的頭上。”
“阿源到時候只會成為最靠譜的自己人,僅次于七爺八爺他們。”
“有了這樣一位幫手,自能規避許多瑣碎。”
簡單盤算過后,紀年又在小鎮兩邊的巖壁做了些許布置。
其中就包括黛玉老師自主研發的“能量聚集裝置”。
就連高盛麾下護陵俑配備的紋心雕龍火銃,都在兩小時內被她成功破解掉。
并用最簡陋的材料,打造出好幾把“普通”火銃。
直接拿著跟妖魔對拼是不行,但嚇唬那些相對弱小的山精妖鬼絕對夠用。
“差不多了。”
匆匆忙忙好幾個小時過去。
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小鎮,確認沒有任何問題。
灰袍道人這才長舒一口氣,拎著策杖,直奔鎮心。
幾小時前,這里還是一片廢墟。
現在已被徹底清理,還重新壘實了地基,又支起了最基礎的立柱、橫梁、墻體。
底子成功建立,剩下一些細節問題,自由鎮民處理。
“走了。”
紀年抬手一揮,學著八爺的樣子雙臂環抱、瀟灑倚坐在橫梁上的粽子哥便化作一道流光,鉆進了識海里。
“道觀還是要盡快建立。”
“咱剛弄的那些布置,對付小妖小怪沒什么問題,可要碰上真妖魔,那就是脆薄如紙、不值一提。”
“還是把神龕立起來,更穩妥一些。”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可都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灰袍道人見狀笑了笑:“又不是不回來了。等忙完這陣子,貧道就會在這里定居,你們到時候說不定都嫌煩。”
“怎么會……”
沒等眾人說完,灰袍道人便轉身朝村口走去。
張六三撐著拐杖,快走幾步,追上去說:“老朽知道,道長此去,是要解決‘高仙師’的問題。”
“那人手段狠辣、奸猾如鬼,不好應對……道長千萬小心!”
“您是這樣仁厚善良,我是真怕……”
老人說著,有些哽咽。
灰袍道人聞言輕聲安慰道:“您放心,貧道此行,事事皆以保全性命為第一前提,絕不輕舉妄動。”
“那就祝道長……一路平安。”
老人說著,顫顫巍巍地從懷里摸出一張已有些褪色的暗黃符箓。
“這是早年間,周二公子送給老朽的,道長且先收著,屆時說不定會有用。”
“嗯。”
灰袍道人輕輕頷首,從老人手中接過符箓后,滲入精神力感知一通,卻有些不凡之處。
可也沒有過多探究,轉身后,便用精神力將符箓送回老人的口袋里。
他是貪心,可也不是什么都取。
這小小的物事里,藏了老人太多追憶。
“保重。”
夕陽下,灰袍道人雙手抱拳,道了聲“珍重”。
而后便踏著映照在地上的緋紅霞光,直奔鎮外走去。
鮮紅的光芒自天邊垂落,在他身后拖出好長一條影子。
背影瘦削,挺拔堅毅。
大賢良師,暫時離鎮。
青石磚鋪就的過道上,鎮民輕輕抽泣。
而后便用衣袖拂臉,含著淚搬磚、挪木頭。
勢必要在三天內,將道觀建出來。
等道長回來,也有了舒適的新家住。
與此同時,紀年離開石碣鎮已有一段距離。
便撤了皮膚,回歸原本形容,駕著年獸,直奔出口沖去。
趕在天黑前,來到了目的地。
這時已是晚上六七點,天光徹底黯淡。
青山森然,好似巨獸。
紀年不做停留,乘兇獸,闖出“巨獸”之口。
“嘭!”
爆炸聲此起彼伏。
紀年還以為自己中了埋伏。
正要出手反擊,下一刻,彩帶金星就飄然而落。
“冠軍,歡迎凱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