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燕京，天氣逐漸燥熱起來。
林為民收到了陸遙的來信，他在信里說起了最近搬了新家的事。
前幾年他一直住在文協給他一家三口提供的小平房里。直到最近，因為他在創作上所取得的成績，準確的說，是因為《人生》在全國范圍內的爆紅，文協給他分配了一個五十多平的兩室一廳的單元房。
這個年代單位分配的房子不存在什么公貪面積，這五六十平的面積都是實打實的，相當于是后世高層八十多平的住宅，住進陸遙一家幾口人不成問題，現在的人沒有后世那么矯情。
陸遙在信中提到有了兩室一廳的新居，最大的好處就是他終于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書房了。
他在書房里支了張單人床，晚上看書或創作晚了，就在書房休息。
林為民看到這里頻頻點頭，陸遙同志進步了，他也為陸遙生活條件的改善感到高興。
除此之外，陸遙還提到之前在燕京時請他和林為民吃過飯的導演吳天明最近找到了他，希望可以改編《人生》。
吳天明代表的是西影廠，兩人又是老鄉，陸遙有些心動。
但讓他糾結的是，最近滬影廠跟他聯系的也很緊，開出的條件很高，由他親自主導電影劇本的改編，而且稿費極其豐厚。
讀懂了信中陸遙的糾結，林為民提筆給他回信。
在他的印象里，《人生》的電影是由西影廠投資拍攝的，導演正是吳天明，編劇由陸遙親自擔任，兩人合作無間，成了極好的朋友。
《人生》的成片質量也非常高，和當年一起上映的《高山下的花環》一起獲得了百花獎最佳故事片，原本寂寂無名的吳天明因此一戲成名。
林為民記得他在穿越前看到過一個采訪，吳天明當初在《人生》的拍攝時，有個省里禮部的負責人問吳天明，愿不愿意去一個搞藝術的廠子當副廠長？
吳天明開玩笑說副的不干，要干就干一把手。
結果就在《人生》的拍攝即將結束時，上面真的下來一個調令，吳天明直接成了西影廠的廠長。
也正是因為西影廠有了吳天明這位廠長，它才在之后的幾年當中，陸續為國內的電影圈培養了不少響當當的人才，比如燕影78級的章藝謀。
預先知道這些信息，林為民自然要規勸陸遙不要看中眼前的利益，將《人生》的改編權交給滬影廠。
他知道陸遙骨子里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他看中稿費完全是為了維持生活。
給陸遙回完信后，林為民繼續工作。
直到下班時，林為民帶了一包讀者來信離開單位。
回到家里，將讀者來信整理好放進書架，林為民就聽見院里有動靜。
他走出來，見是曲小偉夫妻倆。
兩人兩手空空，一看就是來蹭飯的。
“我說你們倆就不能開個伙嗎？成天東家蹭，西家蹭，鄭國都沒你們這么能蹭。”
曲小偉和劉海燕結婚小一個月了，先是陪娘家親戚在燕京玩了幾天，然后又去滬上旅游了一個星期，再回金陵娘家待了一個星期，這兩天剛回燕京。
這要是放到后世，基本相當于走了趟新馬泰。
“就快了，就快了，東西馬上就置辦齊。”曲小偉說道。
林為民懶得去聽他的鬼話，朝屋里喊道：“壯壯，做飯啦！”
“來了，老舅！”
韓壯壯捧著本書從屋里出來，一臉認真。
曲小偉調侃道：“呦，大外甥現在越來越認真了！”
韓壯壯放下書，朝曲小偉露出個憨笑。
林為民嘲諷道：“你當誰都像伱？整天不學無術。”
曲小偉也不生氣，趁著韓壯壯去廚房做飯的功夫拉住了林為民。
“為民，給我弄幾張《霸王別姬》首演的門票！”
“又想白嫖啊？”
“這回不白嫖，給錢，你給我弄幾張《霸王別姬》的票。”
林為民掙脫了曲小偉的手，“這個真弄不來。”
人藝的《霸王別姬》從籌備開始已經有近一年時間，已經定下了這個月下旬公演。
這出戲的公演信息一經發布，便立刻在燕京的媒體、評論界和話劇愛好者當中引起了廣泛關注和熱議。
自去年四月份《霸王別姬》登上《人民文學》，到九月份出版單行本，再到現在，刊物圖書的累計銷售量已經接近三百萬冊，在全國讀者當中所造成的影響更是空前的。
唯一能與之相提并論的，只有下半年異軍突起的《人生》。
眼下《霸王別姬》要出話劇版，所有看過《霸王別姬》的讀者自然對此充滿了興趣。
比較可惜的就是這年頭信息閉塞，話劇的影響力又非常有限，這種關注和熱議現在僅限于燕京周邊。
可即便是僅在燕京造成的影響，也足夠讓《霸王別姬》達到未演先活的程度。
第一場公演的演出票，幾乎就沒有多少普通觀眾，一水兒的文化界名人和媒體記者，但凡燕京城能叫得出名號的文化人，都成了《霸王別姬》首演的觀眾。
在這種的情況下，成為《霸王別姬》的首演觀眾似乎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
同在一個單位，聊起天來，人家能受邀去看《霸王別姬》，您那天晚上卻只能家里蹲，說出去都丟人，這業界地位不行啊！
哪怕就是真沒收到邀請，硬蹭也得蹭來一張票啊！
這也就直接造就了《霸王別姬》首演門票的一票難求，連于是之這個院長現在都不敢隨便答應送人門票了。
“別介。我都答應海燕了，你總不能讓我言而無信吧？”曲小偉哀求道。
林為民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劉海燕，無奈道：“首演真弄不來，給你弄別的場吧。”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曲小偉知道林為民應該是真弄不到首演的門票，只能答應退而求其次。
“那行，這回就麻煩你了。”
“這種話就別說了。”
第二天，林為民上班的時候被人叫到了顏文景辦公室。
“那天我們說完之后，我跟WS部門的同志和蘭登書屋那邊充分溝通了一下。
他們的意思是，價格之所以定的低了些，完全是因為這是一部中國小說，在米國出版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次冒險的嘗試，蘭登書屋是承擔了風險的。
經過我們的據理力爭，蘭登書屋同意將稿費提高到1.5萬米刀，首印三萬冊。
我跟WS部門的同志了解了一下，米國的圖書定價機制跟我們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支付給作者的勞動成本上。
我們國家現在實行的是稿酬制，是基本稿酬印數稿酬。而米國的出版社是直接支付給作者版稅，成名的作家版稅基本可以占到銷售收入的10％到15％。
但這是指對成名成家的作家來說，新人作家最低的版稅他們甚至可以壓低到3，正常來說這個數額是在5到10的區間的。
我們核算了一下，米國的一本圖書大概在10米刀左右，首印三萬冊總的銷售收入就是30萬米刀，1.5萬米刀恰好相當于支付給你5的版稅。
這個價格算是相對合理一些。”
林為民一進門剛坐下，顏文景就如機關槍一般說了一堆內容，估計是這幾天沒少給蘭登書屋掰扯這件事。
稿費從5000米刀直接跳到1.5萬米刀，林為民對于這個價格還算滿意，他也明白蘭登書屋的考量是有一定道理的。
一個誰也沒有聽說過名字的，來自遙遠東方中國的作家，寫的一本本土讀者都不熟悉時代背景的小說，首印三萬冊都是一種冒險，很有可能血本無歸。
自己在米國又沒有什么名氣，他也沒奢望人家上來就給他來個名家待遇。
他追求的不過是尊重而已，盡管不想承認，但有時候價錢就代表了尊重。
“這個價格我沒什么意見……”
顏文景得到林為民的答案剛想松口氣，就聽到他又說道：“不過，后續如果還要加印，這個價格談了嗎？”
顏文景苦笑著望向林為民，“你啊你，真是什么時候都不吃虧。”
他繼續說道：“這個問題我們也談到了。蘭登書屋那邊的意見是，如果后續要加印，他們愿意在現在的稿費基礎上，再給你提高20。”
林為民嘟囔道：“這幫老米，鬼精鬼精的，一點虧都不吃。”
如果后續真的需要加印，那證明《霸王別姬》給老米掙到錢了，人家自然不想用版稅給他分錢，象征性的提高一下稿費價格，就算是表達誠意了。
但這話說的模棱兩可，他有必要問清楚。
“這個提高20是什么意思？是根據每個單詞的稿費來提高，還是只根據這次的稿費來提高？”
顏文景沒好氣的說道：“當然是根據每個單詞的稿費來提高，你小子是不是拿我當傻子？他要是印一百萬冊，就給你漲3000米刀的稿費？”
林為民沒想過《霸王別姬》會在米國的圖書市場上大發神威，一躍登上暢銷書排行榜，他這么問，純粹是以防萬一。
按照每單詞提高20稿費，相當于6的版稅價格，還算有點誠意。
他滿臉歉意的笑道，“領導您別生氣，我就是隨口問問。我就知道有您在，這事肯定錯不了，還得是您啊！”
他說著還不忘給顏文景豎個大拇指，一臉的諂媚。
顏文景被他這嬉皮笑臉的模樣弄的徹底沒了脾氣。
這個孫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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