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梁曉聲來到《當代》編輯部找林為民。
“曉聲？你怎么來了？”
“找你有點事。”
梁曉聲坐下喝了口茶，說起了他今天來的目的。
原來是謝鐵驪導演要拍攝電影版《紅樓夢》，想問問林為民有沒有興趣擔任電影的編劇。
“為什么找我？”林為民問道。
梁曉聲說道：“央視的電視劇你不是顧問嗎？而且聽說劇本伱也幫了忙。謝導覺得你有經驗，在戲劇創作方面又有能力。”
林為民笑道：“央視的電視劇，我就是去打個醬油的，也沒幫上什么具體的忙。”
梁曉聲不懂“打醬油”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林為民話的意思，“但你總歸是顧問。”
林為民嘆道：“我明白了，謝導這是準備拿我頂雷啊？”
梁曉聲不說話了，給了他一個眼神，這都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紅樓夢》是四大名著，有導演要拍，別管是電影還是電視劇，老百姓自然關心。
拍不拍的好是一回事，態度又是另一回事。
央視浩浩蕩蕩的籠絡了一幫專家搞顧問委員會，那么多專家不是好請的，央視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再說，謝鐵驪就算是能請來人，還能比央視請的人多嗎？最后反倒有拾人牙慧之嫌。
可謝鐵驪總要表示表示，所以才會想到林為民這個央視版《紅樓夢》顧問團里最年輕的顧問。
反正都是應付差事嘛，林為民本身的編劇能力又是名聲在外，請來當個編劇何樂而不為呢？
林為民很清楚，給名著當編劇絕對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
拍的好了，都是原著好。拍的不好，導演、編劇垃圾。
這種事，打死他都不會干。
被直截了當的拒絕后，梁曉聲松了口氣，說道：“謝導就是預見了這種情況才叫我來的。”
“敢情他也沒什么誠意啊！”林為民語氣輕快道。
梁曉聲說道：“你不會不知道自己在燕影系這幫導演當中的名聲吧？”
林為民不說話了。
之前燕影和謝晉都找過他談作品改編的問題，想讓他這個原著作者當編劇，可他一個編劇的譜兒比導演都大，是個導演都受不了，現在難搞的名聲在燕京電影圈已經傳遍了。
去年年底還傳出了他在自己攢的那個內地、香江合拍的劇組攆走了十幾個人的新聞，把導演和監制壓得屁都不敢放一個，大家就更膽寒了。
這種編劇，簡直就是電影界的禍害！
謝鐵驪讓梁曉聲來請林為民，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
反正又不是他自己來，談成了，他這個導演有面子，能請得動林為民。談崩了，就是梁曉聲費一遍腿兒而已。
梁曉聲一句話噎的林為民說不出話來，起身道：“那我的任務完成了。”
說完便想起身離開，卻被林為民攔下，“先別忙著走！”
“還有什么事？”
“稿子，最近有沒有？”
“沒有。”
“真沒有？最近我們編輯部的稿酬標準可是漲了不少！”林為民誘惑道。
梁曉聲的眼里有那么幾分心動，可他得實事求是，沒有就是沒有。
“寫完了我肯定送過來。”
梁曉聲的態度讓林為民很滿意，拉著梁曉聲又聊了幾句關于《紅樓夢》的事。
四月初，《女醫傳》經過半年時間的拍攝終于結束了，林為民特地請劇組同仁們吃了口飯。
全聚德差點被林老師給包了場，讓工作人員們直呼林老師大氣。
經過這半年時間，連香江的工作人員都知道林為民有錢這件事。
吃飯的時候，章國榮再次來敬酒，“林先生，希望有機會可以再合作。”
他心心念念著程蝶衣那個角色，林為民自然知道，笑呵呵道：“會有機會的。”
宴會后的第二天，香江的團隊離開了燕京，《女醫傳》的后期制作會放到無線電視臺做，兩地已經制定好了播出計劃，兩個電視臺都有自己的播劇計劃，時間沒辦法做到完全統一。
預計播出會在六月中旬，相差不會超過一個星期。
這年頭沒有互聯網，電視臺也絲毫不擔心播放有時差造成影響。
香江的團隊走了，陶慧敏也開始惆悵起來。
她是央視借調的演員，之前戲份雖然拍完了，但戲沒完，團里也不知道情況，鉆個空子在燕京享受了一段時間二人世界。
現在戲都拍完了，再拖下去就不是個事了。
所以這兩天，陶慧敏整個人都愁眉不展。
“有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晚上回到家中，林為民對陶慧敏說。
“什么好消息？”陶慧敏表情懨懨，一想到即將來到的分離，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
以前跟男朋友分隔兩地動不動就是半年一年也沒有這種感覺。
“你選好消息？”林為民故意逗她。
陶慧敏白了他一眼，越來越有風情，讓林老師忍不住想教訓她一下。
一番教訓過后，林為民才對懷里的陶慧敏說道：“謝鐵驪導演要拍《紅樓夢》，我推薦你去試鏡。”
“《紅樓夢》？那不是都已經拍上了嗎？”
“那個是央視拍的電視劇《紅樓夢》，我說的這個，是燕影廠投資拍攝的電影版《紅樓夢》。”
陶慧敏問道：“我去了能演誰啊？”
“林妹妹啊！”
她一臉不信，“你別騙我，我怎么能演林妹妹呢？”
“怎么著？你對自己沒信心，也得對我的眼光有信心啊！”
陶慧敏一臉不解：“什么意思？”
“我找女朋友的信條可是要找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林為民口花花道。
陶慧敏被他夸的臉色嬌羞。
玩笑了一句之后，林為民才正色起來，“林妹妹這個人物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你的氣質溫婉柔弱，完全可以勝任。”
陶慧敏被他夸的很不自信，心中想到自己要試鏡這么重要的角色，就不由得有些忐忑。
“對了，你剛才說了好消息，那壞消息呢？”陶慧敏問道。
“壞消息是，哪怕你試鏡成功了，也不會一直待在燕京。燕影版《紅樓夢》的投資過千萬，取景拍攝需要在國內幾座城市之間周轉。”
陶慧敏聞言心中確實失望，她聽到能演《紅樓夢》，最高興的就是又能以拍戲的名義留在燕京，可沒想到現實卻是這樣。
“別這么皺著眉頭！”林為民摸著她的臉頰，“不會一直待在燕京，又不是一直不待在燕京，只不過不能像之前拍《女醫傳》那樣而已。”
林為民的安慰讓陶慧敏又開心了不少，他繼續道：“我雖然不太看好燕影版《紅樓夢》，但對于你這樣初出茅廬的演員來說，這卻是個難得的機會。”
“為什么不看好燕影版《紅樓夢》呢？”陶慧敏好奇的問道。
“《紅樓夢》這種鴻篇巨制跟電影這種藝術形式本身就有著天生的沖突。
《紅樓夢》奇在情，也在曹雪芹描繪的各色人物和社會狀態。可電影的篇幅有限，怎么可能將浩瀚如海一般的小說內容完全呈現呢？
就算是謝導他可以把這些內容都拍出來，可電影不同于電視劇，在家里打開電視就能看，都是要上電影院去看的。這么一部宏大的電影，哪怕是拍的再短，也得分個好幾部上映才行。
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別看現在看電影的人很多，好像是大眾藝術，只要你去電影院就能看。
但就是恰恰就是因為這個看上去不像是門檻的門檻，就把大部分對于《紅樓夢》感興趣的觀眾擋在了電影院門外。
除此之外，分幾部電影上映，觀眾也很難一部部的追下去，這些都是燕影版《紅樓夢》要面對的問題。”
陶慧敏聽林為民說完，不覺點頭認可他的話，“那照你這么說，豈不是電視版《紅樓夢》要比燕影版成功的機會高得多了？”
林為民頷首，“不錯！”
別看央視的電視劇版《紅樓夢》啟動的早，但實際上在兩部《紅樓夢》的不同版本未接受大眾檢驗之前，燕影版的聲量一直是遠超電視劇版的。
謝鐵驪是國內名導，燕影廠投資超千萬，創下了國內電影界的記錄，連紅到發紫的劉曉慶在電影里都只能演王熙鳳，這不比電視劇那幫清湯寡水沒名氣的小年輕更有看頭得多了？
但真正等到《紅樓夢》電影和電視劇全部呈現到觀眾面前之時，無關藝術形式，而是傳播途徑的差距，讓兩者在影響力方面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
燕影版《紅樓夢》畢竟是電影，只能上映一個月或者是幾個月時間，可央視的電視劇卻能夠一直重播。
林為民腦海里此時飄過一個“惡魔笑”的卡通王福林，對著謝鐵驪說：“你拿什么和我斗？”
后世很多年輕一點的觀眾經過2010版《紅樓夢》的洗禮，再看87版電視劇《紅樓夢》簡直驚為天人。
很多人壓根沒聽說過燕影版《紅樓夢》，一聽《紅樓夢》還有燕影版的，他們又沒聽說過，想當然的便以為自己沒聽說過是因為電影拍的很差。
實際上，在播放之初真正評價差的是電視劇版《紅樓夢》，因為魔改后四十回，且劇情割裂，電視劇播放之初遭受到了不少觀眾的批評。
但這部電視劇畢竟是央視和王福林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拍攝的，質量有保障，在度過了最開始的惡評潮之后，隨著時間流逝，口碑也在慢慢逆轉。
燕影版《紅樓夢》跟電視劇的不同在于，上映時的口碑很好，但電影下映了，這個熱度一旦過了，就幾乎沒有人再討論了，更別提現在國內電影那拙劣到雞肋的宣發手段，上映過后無人問津是常態。
所以說，有時候努力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選擇。
你一個上映了一遍就“查無此人”的電影，拿什么和可以隨時重播的電視劇比呢？
看似不起眼的門檻和傳播途徑的狹窄，決定了燕影版《紅樓夢》注定只能獲得一時的熱度。
而龐大的電視劇群眾基礎，也決定了電視劇版《紅樓夢》的一代經典。
現實往往就是這么吊詭！
距離燕影版《紅樓夢》的試鏡尚有兩個多月才開始，《女醫傳》已經拍完，陶慧敏不可能一直就在燕京，只能暫時先回之江那邊，等到試鏡的時候再過來。
這天林為民送她去火車站，陶慧敏依依不舍。
“過去待一段時間也沒關系，我過段時間可能會去米國，你就算是在燕京，咱們也得分開。家里的鑰匙你也有，到時候如果你回燕京了，我還沒回來，你就自己住一段時間。”
林為民一番安慰加叮囑，陶慧敏乖巧的點著頭。
送走了陶慧敏，林為民回到國文社上班，碰巧謨言和章藝謀聯袂來到國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