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覺得難受……可以暫時關閉自己的感知器。”
風起呼嘯，塔拉辛扯了扯自己所余不多的斗篷，默默補充了句。
它身旁，是手掌抓地，恨不得下一刻撲上去跟哈迪斯決一死戰的歐比龍。
聽到無盡者的話，歐比龍猛地一顫，
“謝了，不用……”
它說，雙目的光線更加閃亮了。
半截身子歐比龍與蹲在地上的塔拉辛對面，則是正在嘗試保護贊德瑞克數據庫的哈迪斯。
隨著星神技能的釋放，黑霧與銀白色的液體一同溢出，像是具有生命力的某種介質，順著戴冠者外殼破碎的地方鉆入太空死靈的身軀，細細地依附著電纜，攀附其上，探索并修復著贊德瑞克的思維回路。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黑霧散去，露出哈迪斯皺著眉的臉。
“暫且無恙，”
哈迪斯頓了頓，看向旁觀的兩位太空死靈，
“但磨損很嚴重，思維回路上的符文已經很模糊了，我將最基礎的部分都修復了，可涉及到人格的部分……”
“每個太空死靈跟每個太空死靈的這部分都完全不一樣，我沒有見過贊德瑞克原先的符文列陣，因此沒辦法修復，但我已經為它人格列陣的部分施加了更嚴密的保護，說句實話，它的人格列陣相當……或許可以用豐富來形容？”
哈迪斯目前只見過一個人格列陣超過贊德瑞克的存在——就是他面前街溜子蹲法的塔拉辛，剛剛的戰斗把無盡者也累得夠嗆。
哈迪斯甚至懷疑塔拉辛的人格列陣依舊在更新，但塔拉辛沒允許他繼續細細看下去。
“不過，”
哈迪斯繞過贊德瑞克，揣摩著走到歐比龍身旁，這大哥的半截身子還在呲閃電呢，他剛剛提出為王衛修復，卻被謝絕了，歐比龍讓他先救戴冠者。
歐比龍下意識地感到了緊張，冥王比其他星神碎片更小，但依舊比最高大的太空死靈龐大，陰影罩住它。
“我比較建議戴冠者減少多重思維列陣的使用——通俗一點，它不該再多次指揮大型戰場了，即使太空霸主的回路更加高級，但畢竟體量在這里，大型戰爭很容易讓它的底層回路過熱，進而加快上層人格的損耗。”
哈迪斯攤開手，
“我知道你不信任星神或者是人類——但以塔拉辛的名譽保障，我只是看不慣你一直在這里蹦火星子。”
“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塔拉辛罵道，但哈迪斯果斷沒有理它，滴滴液體金屬浮起，哈迪斯簡單為歐比龍捏了個下半身。
歐比龍一直沒有說話，太空死靈似乎并不想同被它認定為星神的存在溝通，歐比龍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依舊兇狠地看向哈迪斯。
它朝著哈迪斯微微點了下頭，便一瘸一拐地立刻走向戴冠者了。
哈迪斯又看向塔拉辛，用眼神詢問。
無盡者沉默了片刻，最后搖搖頭，又趕緊走過去跟王衛一同查看贊德瑞克了——
寂靜王在上，它還沒遇見過這么能打的將軍，跟贊德瑞克相比，其他的戴冠者簡直像是豬玀。
“你們先回去吧。”
塔拉辛說，
“接下來的事宜……我們等戴冠者蘇醒再談。”
歐比龍沉默地抱起贊德瑞克，朝著無盡者敬了一禮，
“感謝無盡者大人的理解。”
歐比龍訥訥地說，
“我無法做決策，但我想戴冠者大人會理解您——我也理解您想要做什么了，我會試著勸說大人的。”
“我對此也感到悲痛，”
塔拉辛接過話，
“對于戴冠者這個地位的懼亡者……很多事的確不是個體可以避免的。”
贊德瑞克不像是塔拉辛，身處風暴王的王朝，它處在戴冠者的位置，那么就必須用一場又一場勝利證明自己，一旦失敗……身處高位的戴冠者會立刻跌入地獄。
這本是懼亡者的習俗，懼亡者貴族本就只能生存二十到三十歲左右，四十歲便已經算是長壽了，因此它們當中真的有一生未嘗敗績的將領。
同時競爭也十分激烈，因為對于很多懼亡者來講，機會只有一次。
在成為了太空死靈后……一切都亂了套了。
塔拉辛想到，朝著歐比龍點點頭，王衛很清醒，給塔拉辛留下了兩片它們的星神碎片。
“但是！”
塔拉辛突然揚起語調，
“歐比龍，我是說，歐比龍，拋棄你的身份與職責，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想什么？”
歐比龍一愣，它望向塔拉辛，站在無數太空死靈尸首的山巔上，無盡者猛地張開雙臂，狂風讓它破碎的披風獵獵作響。
“這一切！”
塔拉辛說，越過塔拉辛被射線燎黑的外殼，歐比龍看見那些螻蟻般密密麻麻，在它與塔拉辛接管下撤離的太空死靈軍隊。
歐比龍笑了聲。
“我？我從不想這些——”
“太痛苦了。”
它再次行了一禮，有些失魂落魄地帶著老將軍離開了。
哈迪斯與塔拉辛目送著贊德瑞克的軍隊撤退，等到最后一個老將軍的士兵消失后——
“拿到了。”
哈迪斯突然開口，他身旁的塔拉辛猛地嚇了一跳，
“什么？拿到了什么？！”
“贊德瑞克的權限密鑰，戴冠者在索特克王朝的級別不低——甚至可以這么講，它是不是只在風暴王之下？”
“還有幾個跟它同級的戴冠者與文官。”
塔拉辛補充道。
“可，不是，哈迪斯，你剛剛的意思不是問我要不要拿它們的密鑰，我不是搖頭了？”
哈迪斯大震撼。
“我的意思是我已經拿到了，還有——你不要它們的密鑰？”
塔拉辛頓住了，又立刻虛張聲勢地說道，
“我打算以理服人，伱看我都已經說服它們了，不要小瞧索勒姆納斯藝術館館長的政治藝術。”
“隨你，”
哈迪斯擺擺手，
“那么你用政治藝術說服它們，我直接用密鑰——”
他故意拉長聲音，
“別！別別別！”
塔拉辛趕緊說，
“互幫互助，資源來一份。”
“發你了。”
哈迪斯比了個OK，他意識到跟一名合格的領導者相比，塔拉辛的確有些不夠格，無盡者顯然過于感性以及沖動了。
但……也正是無盡者的感性與沖動，它也才能走到跟哈迪斯結盟的今天。
有利有弊吧。
塔拉辛若真的足夠冷血與理智，那么它便是寂靜王又或者是風暴王的翻版了。
哈迪斯眼看著塔拉辛繼續調動著數量足夠龐大的太空死靈軍隊撤退，收復一名大將，塔拉辛似乎很激動，無法停下溝通欲，
“哈迪斯，你怎么看歐比龍？”
“忠誠的戰士，警惕性很足，武力很高，”
哈迪斯評價到，
“好幾次它的列陣已經超負荷了，我認為它在這次戰爭中也損失了不少記憶，但它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不是！”
塔拉辛一拍大腿，發出清脆吭！的一聲。
“我是說別的——你覺得歐比龍最后的話是什么意思？”
“我想，顯然這一切對它來講太痛苦了，”
哈迪斯說，若有所思，
“所以它選擇做個忠心的戰士——不，我并沒有批判它的意思，實際上，在人類的軍團中，這種思想也不在少數。”
“這會讓戰士們更忠誠，對于將領來講，是好事。”
“有時候做決定與思考比戰斗更加痛苦，因為這意味著負責與接受決策失敗后的懲罰，當然有時候單是思考就已經足夠痛苦了……”
哈迪斯的聲音小下來，
“我個人認為，贊德瑞克似乎就是無法接受現實……才逐漸走向半瘋癲的，即便磨損，它的上層思維回路上也有很多很明顯的短路與斷路。
看得出來它曾經痛苦過一陣子，直到回路上的錯誤連接成一條通路，可以奇特地運行下去，然后它就又‘正常’了。”
塔拉辛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聽起來真痛苦。”
無盡者說，
“我也開始悲觀了。”
哈迪斯瞥了眼塔拉辛，并沒有察覺到絕望的情緒，或許悲觀是有的，
“看著不像。”
塔拉辛比了個鬼臉，見鬼了，為什么無盡者的表情都比別的太空死靈豐富，
“或許我生來樂觀，”
無盡者語氣輕松，
“其實生體轉化的當年，我又被確診了皮膚癌，還好我還沒來得及疼，就被占星者抓走扔進爐子里了。”
“……恭喜？”
哈迪斯有點猶豫地說道，
“恭喜，恭喜，當然是喜事。”
塔拉辛釋然地說道，
“我這個笑話講了千百遍，也只有你道喜了，哈迪斯。”
氣氛沉重地哈迪斯想要嘆氣，太空死靈現在所面對的命運足夠殘忍，若他是太空死靈，或許就直接做個隱士——又或者找個地方死一死了。
但塔拉辛還能站出來繼續面對，甚至愿意再鬧一鬧，也算是死靈中的豪杰。
哈迪斯硬生生收住了自己的嘆氣，打趣道，
“塔拉辛啊，我看你這么愜意……要不我給你上點強度？剛剛的那場，你的性能都是對面的四點六倍了，怎么還是五五開啊？”
“那——”
“那是我的問題嗎？！”
塔拉辛喊道，
“是贊德瑞克那家伙太強了！我一介讀書人——”
“菜就多練。”
哈迪斯直接打斷技能，一句讓塔拉辛紅溫了。
看著紅溫的塔拉辛，哈迪斯突然想起來還有個紅皮家伙被自己差點忘了。
他又跟塔拉辛互懟了幾句，最后哈迪斯示意塔拉辛先撤，打了一場累得夠嗆的無盡者扔下一句懼亡者臟話，便帶著太空死靈們回去了。
望著千瘡百孔的大地，哈迪斯默默從多維空間里掏出紅皮馬格努斯。
“希望你不覺得我在虐待你？事出突然，你自己看——”
哈迪斯說，為馬格努斯貼心地松綁，順便指了指幾乎看不出原地形的荒漠，原體的那一個小小的圖書館倒是依舊完好無損，就像是焦油海上漂浮著的一葉孤舟。
究竟發生了什么？
“顯而易見，一場戰爭。”
哈迪斯輕松地說，
“你交的異族朋友看起來并不怎么信任你，因此帶了不少伏兵。”
但它們并沒有攻擊我。
馬格努斯一字一頓地說道，
是你的到來打破了平衡。
“你可以這么認為。”
哈迪斯說，他不打算跟一個擅長咬文嚼字的讀書人辯論，
“但現在這就是事實，我給你兩個選擇，現在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跟我走，我回去會讓你的子嗣來幫助你——你的監管權會交給你的子嗣，帝國不會越過他們；”
第二個選擇是？
“第二個選擇是咱倆再來一場，然后我把你打趴后捆回去，然后移交給你的子嗣。”
這根本不是選擇！
馬格努斯有點氣憤地說道，
這并不公平——
“我想你是想要選擇第二個？”
馬格努斯依舊高貴，
我選擇第一個。
“好的，那你快去收拾。”
但這依舊不公平。
哈迪斯腦門上要爆井字了，但原體并沒有留給他可以武力說服的機會，即便嘴上依舊譴責哈迪斯的暴行，馬格努斯卻是任勞任怨地回去去收拾行李了。
不對勁……
塔拉辛獨自坐在指揮室內，它正襟危坐，但一直擺弄著的手指暴露了它內心的不安。
絕對不對勁……
塔拉辛想到，它回憶著當時與老將軍戰斗的每個細節。
戴冠者沖上來，緊接著是一記完美而無可挑剔的劈刺，塔拉辛一個狗打滾躲過去了，贊德瑞克似乎愣了一下，是那時嗎？
不，塔拉辛想到，贊德瑞克大概率是因為無盡者獨一無二的閃避法而愣了一下，戴冠者畢竟是科班出身。
然后是急如暴雨的攻勢，盡管哈迪斯已經為塔拉辛加強了反應力，但憑借著預判與鎖走位，贊德瑞克還是將塔拉辛一步步逼入了絕境。
但——就在那刻。
塔拉辛調動著自己腦中的片段，一幀幀之間，它瞇起眼，看見了那一點微乎其微的波動。
就是那刻！
無盡者猛地站起來，它確信有一刻戴冠者的身上發生了什么——贊德瑞克因此變得更加蒼老了，更加磨損了——然后便是戴冠者軍隊的大規模暴動！
那究竟是什么？
塔拉辛想到，是哈迪斯？不，不是哈迪斯搞的，有什么其它存在介入了戰場，并且看起來暫且是來幫助他們的。
那究竟——是什么？？？
“看來俺們來晚了。”
大門牙粗聲粗氣地說道，沒有綠皮回應它，它身旁的馬格小子吃驚地站在舷窗前，盯著它們此行的目的地。
斯圖爾特Q05號星球
本該是土赤色一片的星球此刻卻熾熱而傷痕累累，軌道上可以肉眼觀測到的活火山覆蓋了一整片大陸，完全不符合地理學與物理學的高山拔地而起，散落在大陸上，像是幼童隨意擲出的積木。
巨大的傷痕橫貫這顆星球，其上已經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信號。
“難以置信……”
馬格小子緩緩說道，
“我確定這不是智者的力量，靈能的波動很微弱。”
“冥王？”
大門牙與馬格小子對視一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是……或者不是……”
馬格小子說，
“祂……不……冥王跟除人族或是獸人的種族再度合作了？”
媽的塔拉辛。
歐瑞坎抹了把臉，時間裂隙在它金屬的軀殼上閃爍。
沒有人知道，它剛剛從綠皮手中救下了銀河。
但是——它本來并不是去解救傻逼塔拉辛的。
歐瑞坎以一種疲憊的姿勢坐在椅子上，能量的快速流逝讓它感到暈眩，而在異族的另一旁，天可汗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里，手搭在腰間白虎刀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