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
來自克里格第121攻城團第13連第7排的列兵106732347812米德，沉默地盯著正在朝他們這隊步兵大步走來的冥教傳教士。
正露出張揚大笑的傳教士并不是來傳教的。
正相反，他們是流竄在各個星界軍兵團里的商販，懷中掏出澀情讀物的概率比掏出冥教書籍的概率要更大。
米德并不想說話，他跟他的戰友們安靜地躺在冥王星的太空中轉站里，等待著來自泰拉的調令——
然后冥王星上的星門就會打開，將他們送到下一個戰場。
以往的中轉站里并不會提供簡單的被褥，他會跟同伴擠在一起，草草入睡。
但這次機械教為他們提供了標有編號與條碼的床褥，聽說是因為物資中轉的效率更高了——
泰拉在應用某種叫涅槃的新系統，米德并不理解它們，但假如這能夠讓子彈與補給更快抵達戰場，那么他將欣然接受它。
“贊美冥王！我親愛的死亡軍團兄弟們，瞧一瞧看一看！我這里有最新的能量棒——比一般的能量棒頂餓，吃一根，你可以三天不進食！”
傳教士終于走到了米德這邊，這些冥教傳教士會針對各個星界軍的特色來販賣物資，
而他們獲得的冥教傳教證則會讓他們在各個軍團中暢通無阻。
畢竟冥教是防范混沌最嚴苛的組織，大人物們不擔心這些流竄在各軍團的耗子們傳播混沌思想，也可能單純是因為這些冥教人員上下打點好了。
商船隊與機械教有時會痛恨這幫不干正事的家伙搶生意，但后面他們的聲音就漸漸消失了。
可能他們也在這其中分了一杯羹，又或者是他們單純被打跑了。
米德身邊的隊長站起身了，他們或多或少都會買些東西，冥教傳教士有時會提供及其有用的戰爭物資，作為小隊的副手，米德也立刻跟著隊長起身。
一頭紅發的女人露出微笑，一個響指，跟在她身后的反重力運輸箱打開，露出里面的物資，米德看見里面很多位置都已經空了。
“冥王在上，來點什么？”
傳教士自然地問道，跟克里格打交道，不要指望對方先發話。
“……冥王在上。”2
跟冥教交易，這是必須說的一句話，他們不需要你說贊美冥王，但你必須提到他，這是一種古怪的習俗。
“能量棒，黑石項鏈，684號機油。”
克里格小隊隊長冉說，低頭盯著物資箱，
“五塊完整的大型獸皮，三顆中等靈能種的顱骨，換。”
隊長邊說，米德邊從他們小隊的包裹中翻出他們上場戰爭的戰利品——本來克里格并不會主動存這些東西，但后來他們發現冥教會收。
紅發傳教士吹了個口哨，
“好東西，皮子上面有些洞了，不打緊。”
“這樣，四箱能量棒，一箱十二條，648號機油沒有了，機械教嫌它們太褻瀆機魂，現在流通的是713號，但適用范圍更廣。”
傳教士彎腰翻出一小瓶機油，扔給隊長，冉擰開瓶子，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
“可以，”他說，“還有黑石項鏈。”
“冥王在上！”
冥教傳教士笑起來，
“不必要那些小玩意兒了，我的朋友，這次作戰會給每個軍隊統一配置，你瞧。”
她揚揚頭，示意他們看向遠處正在協商的軍官們，克里格指揮連隊里的人、以及政委，正在跟一個看起來更邋遢的冥教小主教交談，小主教身邊又跟了一個紅袍子的機油佬。
女人咂咂舌，
“克里格是重點指定對象，上面打算給你們兩個攻城團分一組常駐無魂者小隊——別高興的太早，這組無魂者全是新兵蛋子。”
無魂者？
兩個克里格同時感到了疑惑。
無魂者一般優先配給死亡守衛及其子團，然后是冥犬輔助軍，再然后是冥教里的各色軍隊，機械教，或者是救火一樣的突擊隊。
“無法理解。”
冉說，這句話讓女人又開始大笑了，她比了個劃脖子的動作，
“你們被選中成為重點突擊團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渾濁的眼中映出戴防毒面具的臉，
“死亡守衛與冥犬的數量不夠，”
她壓低聲音，快速地說道，
“因此一些意志堅定，忠貞，不容易被腐化的軍團與星界軍被選上了——配發反靈能裝置與教官，你們接下來要去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宇宙。”
“聽說還是蒼白之主親自挑選的軍隊，你們知道的，現在唯一一位回歸帝國的原體大人。”
冥教傳教士看著她面前的克里格士兵傻傻地站著，似乎沒有理解她在說什么，但她并不在意這些，跟克里格交流總是這樣。
她彎下腰，一股腦地把這位朋友要的物資拿出來，塞到克里格懷里。
“能夠再次踏上戰場就可以，向死進軍。”
克里格隊長冉這么說道，抱著滿懷物資，他側頭，示意米德將交換物資遞過去。
女人再次吹了聲口哨，
“好東西，但是我不能再給伱們物資了，別人還等著要——我想你們也并不需要我贈送澀情雜志或者是煙卷？”
他倆都搖了搖頭。
“好吧，冥王在上啊，那讓我看看還有什么能贈予你們的，我可不愿意被稱為奸商。”
她翻出來一個防毒面具。
“這是我從一個賢者學徒手里淘來的，他是志高大賢者柯克蘭手下的一個小家伙，聽他說這個防毒面具可以自動修復，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隊長冉沉默了片刻，
“讓我試試。”
他說，摘下了面具，他對面的女人睜大雙眼，看見一個相當英俊的金發碧眼小伙——他看起來或許都沒有成年，帶著青年特有的青澀。
“暴殄天物。”
女人說，她勾起笑容，把面具遞給克里格，看著克里格心無旁鷺地試面具。
“這樣吧，我再贈你一個吻。”
女人側身過去，以一種極其靈敏的速度朝著克里格士兵——
“老女人！離我的士兵滾遠一點！！！”
伊蘭政委怒氣沖沖地沖過來，揮舞著自己的爆彈槍，女人只好作罷，笑臉盈盈地望著跑過來的政委，一手搭在摸不到頭腦的克里格肩上。
“放下！放下！”
政委喊道，女人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自己搭在克里格肩上的手，兩位克里格倒是不理解他們的行為，只是沖著政委敬禮。
“回去坐著休息！你們要買的我給你們掏錢！”
伊蘭從兜里掏出包煙，自己拿了一根，又飛給冥教傳教士一根，
政委是克里格軍團內唯一不是克里格人的存在，這些倒霉的家伙由軍務部指定派發，對于政委們來講，克里格死亡軍團不是個好去處。
冥教士一手叉腰，一手抽煙，
“我們的小政委想要什么？雖然我今天來克里格這邊賣東西，但為了關照你們，我還是帶了幾本消遣讀物的，還有巧克力、糖。”
伊蘭粗暴地揮了揮手，
“消息，我要消息——以及你這兒能不能紋身？”
這幫雞鳴狗盜的家伙還負責消息的傳遞，而冥教覆蓋全帝國疆域的節點更加方便了這幫混蛋，但唯一的好消息是，如果冥教大主教發話，或者是涉及到了帝國與異族的戰爭，那么冥教的消息會是免費的。
女人皺起眉，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嘖，劣等貨。
“在這兒紋？”
“可以，在這兒紋，那款抵御污染的效果最高？多少泰拉幣？”
“免費。”
冥教士嘴邊的煙亮起火星，卷紙燒到最短，煙絲長長地露出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免費？”
伊蘭政委有點難以置信，他看向冥教士，冥教士笑了笑，從箱子里掏出紋身筆。
“給冥王大人傳教的事，當然是免費，不然我們掙錢干什么？”
她挑了挑眉，又把冥教提供的紋身圖紙遞給政委，
“脫，給我脫了上衣。”
政委一邊在心里罵這些吊兒郎當的冥教垃圾，一邊選擇自己要的圖案，他從別的政委那里得到了一些風聲，下次戰爭怕是九死一生。
伊蘭從被分到克里格軍團后就沒想著活著出去，但——帝皇在上冥王在上蒼白之主在上——他不想變得不人不鬼。
他聽其他老兵說，冥教提供的冥教紋身有點用，雖然功效微乎其微，但有總比沒有強。
伊蘭咬咬牙。
“我要這個。”
他指著皺皺巴巴紙上的一個冥王半身像，黑色的紋路像是淌水，淌出一個粘稠的半神，一只手遮住面部，指縫間露出猩紅的左眼，半身像之下，則是花體字樣的“HADES”。
冥教士吹了個口哨，一瓶子酒精直接潑到政委的胸脯，伊蘭一個激靈。
“好選擇。”
紅發女拿出一個小瓶，里面是不祥的骨白與黑色混雜的粉末，她小心地打開它，往紋身筆里倒了點。
她把物資箱拖過來當椅子坐上去，又粗暴地拿走了政委手里的紙，塞給他另一份紙。
“讀，”
冥教士說，
“紋身的時候你得一直讀禱詞，但其實你直接說冥王也行，我給你的建議是每個三秒內必須出現一次冥王。”
說罷，冥教士立刻開始了背誦，她面無表情，伊蘭發現她飛快背誦地正是這幾張紙上的內容。
“好吧，好吧——”
政委深呼吸了一次，
“贊美冥王——嗷啊！！！”
“別叫！”
“冥王在上！這比普通的紋身還要痛！”
“靈魂孱弱！冥王侵蝕靈體——這是祂對你靈魂的考驗！忍住！”
“冥王在上啊！”
政委感覺自己眼淚都快疼出來了，這不僅僅是疼，還有劇烈的無力感，
“所以冥王回來后，第一次集結軍隊要做什么？”
“征戰，你忘記冥王摯友死神千年前的混沌遠征了嗎？政委！這不是你們的必修課！”
伊蘭倒吸一口涼氣，
“我？我們要去亞空間？”
“差不多，但聽說比那里環境好點，具體的消息我也不清楚，得等我去火蜥蜴兜售工藝原材料的同事回來我才清楚。”
“冥王啊！——一共多少軍團要參加這次遠征？！”
“至少三個大軍團要全部出動，”
女人說，死死摁住政委因為疼痛顫抖的那塊皮。
“只有冥王能調動這些傲慢的大家伙們，還有數不勝數的戰團們。”
“帝——冥王在上，我感覺我將見到這輩子都沒見到過的軍團——嘶——”
“別以為星際戰士上的多就穩了，”
冥教士冷笑一聲，
“我們這邊已經開始動員退休人士了，冥教這邊的預估折損率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伊蘭驚愕地瞥了眼紅發女人，
“你也要上？”
“你在這三個月內見到的所有冥教士都將跟你們一起上——不是在外圍作戰，冥王要我們去戰場腹地。”
伊蘭感到極度吃驚，他越發意識到他們要同一個相當不得了的怪物作戰，但截止目前，只有最高級的指揮層才清楚他們要面對什么。
“我們到底要打什么？！”
“過幾天你就會知道了，”
女人笑起來，
“不是冥王就是蒼白之主會給軍隊動員，這幾天好好洗洗你們的狗眼——這可能是你們這輩子唯一一次見這種大人物。”
“那、那么——我率領的這支隊伍會面對什么？”
伊蘭感到紋身筆停頓了片刻，
“給你們這個攻城團分配的是冥教而不是國教，你們大概率會配合死亡守衛出現在戰場上，機械教那邊新裝備的優先級是克里格第94攻城團、第37攻城團，你們的優先級在他們之后，所以你們不一定會出現在最中心，也可能會跟冥教打配合。”
“而且，”
冥教士說，
“冥王是仁慈的，不必擔心他將你們用作填線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政委，外界的確對死亡軍團偏見頗多，但冥王并不在此列。”
“好了——”
女人拍拍政委，另一手熟練地直接給張嘴想要說話的伊蘭塞了塊糖，硬生生把政委的疑惑堵回去了。
“一般來講，對于普通人，超過三分鐘的祈禱冥王會導致暈眩與低血糖。”
紅發女收起家伙事，
“你們馬上要發新裝備了，期待吧，機械教那幫家伙都瘋了。”
“會有新的工兵鏟嗎？”
過道兩旁躺著的克里格堆里，一個家伙問道，他們看起來在休息，但說不定其實根本沒有睡著，而是豎著耳朵聽下一個去打誰。
“有，”
冥教士笑起來，
“新的防護衣、閃著綠光的近戰武器、自動修復、不需要太多駕駛人員的載具……你們不知道機械教都掏了點啥出來。”
“我希望你對機械教禮貌，女士。”
金屬音響起，遠處剛剛商討完的人們散了，那名賢者因此走過來，他從袍子下拿出一把工兵鏟，那是克里格最常用的型號。
“瞧啊，”
賢者說，感覺周圍那些擠著的克里格目光全都投向了他，于是他摁下按鈕。
嗡——能源啟動，一道著迷的綠光覆蓋在鏟刃上。
此乃相位工兵鏟。
“祂的戰士們！”
賢者狂熱地高呼起來，勝利品般高高舉起那把閃爍著綠光的工兵鏟，
另一邊，一臉鄙夷的冥教士被政委拉到了一邊，
“等等，”
伊蘭小聲問道，
“宣揚神明，這不該是你們冥教傳教士的工作嗎？”
“冥教倡導低調。”
冥教士眼角抽搐，就看著賢者硬裝。
“以冥王之名！偉大的歐姆彌賽亞啊！你們每人都將被保證一把這樣美麗奪目的工兵鏟！它可以削去萬物！士兵們！冥王回歸前，這一柄武器，比你們一個連的人都要寶貴！”
“但現在！你們每個人都可以擁有這樣一把鏟子！”
不光是技術迭代，冥王所披下的研發生產特權，以及涅槃系統應用帶來的物資整合，能讓機械教大規模地生產這些武器。
即使沒有一個人說話，但伊蘭感覺休息大廳里的所有克里格都燃起來了。
“帝皇在上啊……”
黑膚的戰士站在烈焰間，他滿眼痛苦地看著眼前的畫面——無數幼年而殘缺的靈族尸首癱倒在烈焰間，隨著火舌化為灰燼。
“褻瀆，太褻瀆了。”
火蜥蜴搖頭，
“他們為何派稚子上戰場？”
火蜥蜴連長身邊，一名穿戴著全套防護服，防護服上鐫刻著冥教禱詞的人走過去，仔細打量著那些焦尸。
這很明顯跟一般的靈族不同，至少一般的靈族并不會長出鱗片，舌頭長而鋒利，雙目漆黑而詭異，主教感覺自己的眼在燒灼，他看見尸體皮膚上紋著的色孽標志。
而在數以萬計的尸體間，相似的面龐總是一晃而過。
“這些都是失敗品。”
冥教主教咬著牙說，
“祂在試探我們，快上報！我們現有的無魂者部隊不夠，這里需要消殺——否則亞空間很快會和物理世界混淆！”
“會議決定，”
布茲平靜地說，聲音中卻透露著威嚴。
“由蒼白之主擔任太陽領主，率領帝國軍反擊靈族潰軍。”
“現在，持反對意見者舉手，最后一次反對權。”
長桌之上，臨時從巴巴魯斯回來的莫塔里安一臉死相地掃視著其余諸位，他對面的馬卡多一眼不發，眼神冰冷，其他的高領主們，除了主戰的幾位，皆是眼觀鼻鼻觀心，鵪鶉般縮起頭。
“那么散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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