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這么龐大而臃腫的隊伍,招搖旗鼓的行動,不招來妖魔,反而是件怪事。
因此方羽對此,是早有心理準備的。
不過妖魔雖然出現,但強弱可不好說。
所以方羽行動很快。
人影一閃,就已經消失不見!
好快?!
宋振榮當場心中一驚,神色錯愕。
比起那時候,刁大人的實力,似乎有了質的變化?
難道……是客棧那時候,刁大人留手了?
至于方羽的吩咐,宋振榮自然是好好遵守了的。
有方羽去處理了,他自然也就沒必要跟著去了。
柳彼心在逃。
妖魔的出現,是如此的突然。
他們一家,剛剛因為隊伍的決策調整,被迫從隊伍中圈的位置,被趕到了外圈的位置。
外圈,那就是整個隊伍最危險的位置了。
可柳彼心沒的選擇,他們從雷霆城逃難出來時,本就慌亂。
一家人全都沒錢沒糧,幾天時間,臨時帶出來的糧食都已經吃完,本來連今天怎么渡過都不知道。
還好宋隊長大義,雖然讓他們調度了位置,全也答應會解決他們的糧食問題。
人活著,就有希望。
能有糧食,總比守著位置餓死要好。
柳彼心能理解宋隊長,乃至整個隊伍決策者的想法,但他那年齡稍小的孩子,就滿臉憤慨了。
“憑什么我們要讓出位置!躲在隊伍里面一點,就多一分安全!那宋隊長,我看也不什么好人!虧我以前在城里還常常聽過他的好名聲!”
“都怪老爹你軟弱,為什么妥協了!我們堅持不走,他們能奈我們何?”
“我知道我們沒糧食吃了,可不就是挨幾天餓!說不定過幾天,隊伍就經過城鎮了,到時哪里還需要理會隊伍如何?”
“現在到了隊伍外圍,若是遇到妖魔,我們就是替死鬼,那群有錢老爺的替死鬼!”
孩子年芳十六,正直偏激的年紀。
有些事,他不懂。
有些苦,他也沒吃過。
餓幾天肚子?
從小到大,柳彼心就沒讓自家孩子餓過肚子!
柳彼心雖自認為自己本事不大,但到底還是保證了一家人的吃喝用度的。
而這些,是他自己一個人吃苦耐勞,一點點積累出來的。
孩子沒吃過苦,可他吃過苦啊!
餓幾天肚子而已?
真正餓過肚子的人,是說不出這種話的。
那種痛苦,會把人逼瘋了的。
一眼望去,如此大規模的隊伍,想要照顧到每個人的吃喝,談何容易?
柳彼心都不指望宋隊長能幫上忙,畢竟是他們死皮賴臉,想謀求宋隊長他們的保護,一路跟隨而已。
但宋隊長還是出面解決了,甚至承諾了一定會提供最基礎的糧食救濟。
這份胸懷,這份恩義,就完全撐得起宋隊長這些年在雷霆城的名聲。
孩子小,不懂事,柳彼心也沒多說什么,讓他鬧鬧脾氣也就算了。
可沒想……
一雙黑色的大眼睛,忽然從官道旁的草叢中冒出!
何等攝魂恐怖的大眼睛!充滿著野獸的殺戮欲望與貪婪視線。
當場,柳彼心就大叫一聲。
“妖,妖魔!!!”
他叫的很大聲,瞬間就引起了恐慌。
剛剛還在鬧別扭的兒子,立刻往這邊瘋跑過來。
“不要過來!”柳彼心大喊。
可孩子不聽話,既叛逆有孝順,不懂妖魔可怕的孩子,怒吼著朝這邊奔來。
與此同時,那雙巨大眼睛的存在,也從草叢中,緩緩出現。
震動胸腔的低吼,堪比手臂長短的巨大獠牙,足足三五人高的碩大體型,全身剛直倒立的毛發……
一頭類似野豬的巨大豬妖,嘴里流淌著口水,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雙目死死的盯著這邊。
聽到他大喊而開始逃難的人群,如移動的螞蟻,又或者流動的口糧一般,讓巨大豬妖的目光在轉動。
可豬妖好像在警惕著什么,如同野獸狩獵獵物前,需要先衡量雙方的實力,以及需要付出的代價一般。
柳彼心能感覺的到,眼前這頭妖魔,有在思考,有在舉棋不定。
但肉眼可見,眼前的誘惑,在逐漸壓倒一切。
柳彼心轉身在跑,迎著兒子跑來的方向,要與他進行匯合。
可他起步就慢,本身又處于隊伍最邊緣的位置,所以他哪怕在逃,也是逃在最末端的位置。
野獸一般有一個很基礎的攻擊邏輯,那就是距離攻擊最近的目標。
這也是為什么有人常說,人多的時候,不需要跑的有多快,跑的比別人快就行。
野獸一旦捕獵到目標,會就地開始進食。
妖魔與野獸有些不同,但在大部分人眼里,其實大差不差的。
柳彼心能感覺到自己心臟在怦怦直跳。
如果身后的妖魔,停止觀望,開始捕獵,那么他……極有可能成為第一個被捕獵的對象!
“爹!!”
與兒子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可柳彼心卻依舊在拼命揮動手臂,喊著快逃。
可兒子根本不聽!
直到……
那個不聽話,那個叛逆的兒子,突然猛地停下了腳步。
那個處在天不怕地不怕,懟天懟地懟一切的兒子,臉色突然變得煞白。
柳彼心,意識到了什么。
大腦在這一瞬,幾乎是空白的。
有什么巨大的陰影,遮蔽了猛烈的陽光。
某種巨大的壓力感,此刻就在自己的身后,很近,很近!!
“逃!!!”
柳彼心發出人生中,可能最后一次的厲吼。
也是叛逆之后的兒子,第一次愿意聽從他這個老父親的話。
逃了。
在跑了。
跑起來!
跑起來!!
望著兒子轉身逃跑的背影,柳彼心老淚縱橫,身體卻宛如鉛重,怎么也邁不開步子了。
每個人,面對極致的恐懼時,反應是不一樣的。
柳彼心,此刻就恐懼到了極點。
有孩子在身邊,孩子處于危險的時候,他還能強迫自己勇敢。
可當孩子離開,孩子開始脫離危險,他就失去了這份勇氣。
逃跑的勇氣。
僵硬。
全身動彈不得的僵硬!
而他也開始感覺到,死期將至!
巨大的壓迫感,巨大的危機感,從左側伴隨著刺耳的呼嘯風聲,瘋狂拍擊而來!
只是意識到這一點,就幾乎耗盡了柳彼心所有的身體潛能。
然后便是……
死寂。
像死亡的風,穿過了他的身體。
柳彼心有一種靈魂被帶走的感覺。
可等回過神來……
他發現,他還活著。
慢慢的,困惑的,轉過身來。
他看到的,是一個神情悠閑的少年,雙腳踩在巨大豬妖背上的畫面。
只是這么踩著,剛才還散發著無比恐怖氣息的妖魔,如今顫抖著它那碩大的黑眼珠子,身體如定住了一般,不敢妄動分毫!
連那側面朝柳彼心掃過來的巨大獠牙,都猛然停頓在半路,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這個畫面,如引入柳彼心靈魂深處般。
他并不知道,哪怕日后多年,他都對這一幕,久久無法忘懷。
午后的陽光正烈,少年卻感覺略顯失望。
手一劃。
十幾米的骨刃從他手中蔓延而出,輕松劃過豬妖脖子。
嗡!!
像是鋒利的刀鋒,切開落下的毛發一般。
碩大的豬妖腦袋,與那巨大的身軀,產生些許的錯位。
而后……
咚!!!
豬妖腦袋,重重落到地面,激起沙塵。
接著,才是豬妖脖頸斷口處,瘋狂往外噴出血液,那直立的妖軀,也跟著傾斜倒下。
一刀……斬殺??
柳彼心呆呆的看向那名少年。
幾天前的記憶,好像復蘇了過來。
他好像,知道這位少年,是誰了。
“刁,刁大人!”
柳彼心連忙跪拜在地。
妖魔之血,噴在了他的身上,染紅了他的布衣,但他卻不敢動彈分毫。
“受驚了吧,以后看到妖魔就跑,我會來處理的。”
頓了下,方羽看了眼遠處錯愕的在原地的小子。
“那是你孩子嗎?”
柳彼心神情一緊:“是,是!”
“宋隊長在組建一個隊伍,需要人手。像你們這樣待在隊伍外圍的,正好是他需要的人,你可以讓你兒子去報個名,就說我讓去的。”
柳彼心雖是跪在地上,可卻當場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地面,大腦都有些遲鈍了。
因為,這是潑天的富貴!這是天降鴻運!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發展。
待回過神來。
“多謝刁大人照顧!”
說罷,他連磕幾個響頭,額頭有些破皮也不管不顧。
方羽自然看到了,倒也沒阻止。
很多人在什么都沒有的時候,只有拿出足夠的態度,才能表達感激之情。
“這頭妖魔雖然死了,但血腥味也散發出去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們準備下,隊伍應該很快就會啟程了。”
妖魔肉怎么處理,方羽沒說,不過自然是要收集起來的,只是這事輪不到他來操心,等會讓宋振榮來處理就好。
這就是甩手掌柜的好處。
不過終究,方羽只是一個人,一個方向出現幾頭妖魔,方羽還能應付的來。如果幾頭妖魔,從各個方向,同時襲來,那隊伍出現傷亡,就是在所難免了。
方羽雖沒說過要對隊伍里的所有人都負責,但在能照顧的情況下,他也不希望隊伍出現什么傷亡。
隊伍外圍的人員,就如一個個人肉探測器,總是會最先遭遇妖魔的襲擊。
哪怕后面護衛隊體系建立起來了,開始巡邏了,這些外圍人員,仍然算不得能得到安全的保障。
不如收編過來,想辦法讓他們能快速的傳遞消息。
只要自己這邊得到情報,趕過來支援,是要不了多少時間的。
這時候,柳彼心的兒子已經回到了柳彼心的身邊。
他望向方羽的眼神,很復雜。
神色更是有著愧疚,仰慕,后悔,以及身體本能的,那種劫后余生的恐懼,后怕。
方羽沒再多說,直接往回而去。
至于系統提示,直接被方羽無視了。
一頭萬血都沒到,只有幾千血的妖魔,連經驗值都提供不了,一刀秒殺的貨色罷了。
倒是剛才的行動中……
方羽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手掌。
“冰血暴嗎……似乎有了點變化啊。”
意識一動,皮膚表層之下,仿佛有什么顆粒蠕動,層層疊疊的起伏中,他的手掌上,多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尖銳凸起結構,如密集的倒鉤又或者毛刺一般。
方羽想了想,這股變化又很快平息下去,手掌恢復如初。
“等下次,找機會,試一下。”
如果冰血暴有所變化的話,那扎根入土,可能也有新的效果。
不同于其他技能,是一步步提升,每次提升都能直接反饋到自身,能完全洞悉任何變化。
這兩個技能,屬于從低級階段,突然一步飆升到高峰。
相當于回家探親時,一天前還是小孩子的鄰居家孩子,第二天就突然變成十幾年后的樣子。
如此劇烈的變化,自然也帶來了一些陌生感。
也就是系統給力了,換成任何一個土著武者,都不可能將功法,從低境界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提升到如此高度。
在方羽離去后,柳彼心看向了自家孩子。
加入宋隊長的隊伍,這份機緣,他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把握住的。
所以當場,柳彼心就詢問了自家孩子的意向。
可那孩子,卻仍然愣愣地看著方羽離去的方向,喃喃道。
“爹,他……那家伙……和我是差不多歲數吧?”
很少。
很少有人注意到,方羽的年齡。
因為到了方羽這個高度,這個實力的人,很多是偽裝出來的外貌,或者吃過養顏塑形的丹藥。
在對方羽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先入為主的,都是認為……方羽是老怪物。
只有如柳彼心孩子這樣純真,或者說外行的人,才會覺得,方羽的年齡,是和外貌是一致的。
“不懂禮數!要叫刁大人!至于歲數……刁大人,恐怕至少也是百歲高齡了,比你爹還大呢!”
柳彼心認真說道。
見得多,有時候不一定就是正確的。
但孩子很快認真點頭,那凝重又有些絕望,嫉妒的神色,立刻緩和,消融。
是啊,也只有那種老怪物,才有那般可怕的力量。
那種家伙,怎么可能才和自己一樣……只是個少年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