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尚書,夏尚書,還有諸位同僚,你們覺得呢?”
這幾位重臣都跟吃了蒼蠅屎似的,沒有這么欺負人的,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幾個人,第一次旬會,不處理公務,反而去看砍腦袋。
這也太荒唐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不然體面斯文何在?
蹇義看了看幾個同僚,仰天長嘆。
“茹瑺一案,乃是綱紀松弛,文恬武嬉所致。我等輔佐陛下,肅清建文弊政,應該引以為戒。徐通政領著咱們去瞧瞧貪官污吏的下場,警醒人心,屬實是用心良苦。就跟著他去吧。”
說完,蹇義站起身,笑道:“徐通政,你還有什么吩咐沒有?”
徐景昌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沒別的,咱們還是換身常服,別驚動了老百姓。”
蹇義點頭答應。
剩下幾位尚書還在遲疑,夏原吉笑瞇瞇的,“別苦著臉了,同去,同去。”
這倆人能得到朱棣賞識,執掌人事錢糧,屬實有點過人之處。
所有人當中,最激動的還要數吳山,大人對自己真是太好了。
看以后誰還敢瞧不起通政司的人!
這事干的,簡直比連升三級還痛快。
舒坦了!
朝廷重臣,一起出動,前往刑場,雖說穿著常服,但也不可能一點動靜沒有。
尤其是朱棣,他接受姚廣孝的建議,讓徐景昌領班旬會,說實話,朱棣也拿不準。畢竟這小子太年輕了。
國家大事不是開玩笑的,尤其是現在這么個新舊交替的當口。
因此朱棣安排了解縉,來旁聽旬會。
可他剛剛趕到,徐景昌就帶著人走了,問清楚去向之后,解縉也目瞪口呆,只得匆匆回宮。
“回陛下的話,徐通政邀請六部九卿,前往法場,觀摩行刑。”
“什么?看殺頭去了?他要干什么?”朱棣追問。
解縉道:“臣問過,據說徐通政講了,要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朱棣怔了怔,看了看旁邊的姚廣孝,卻發現老和尚已經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妙,真是妙!縱觀朝堂,能干出這種事情的,也就是徐通政了。陛下,你還遲疑嗎?”
朱棣想了想,也用力點頭,“好!的確是好!建文敗壞國典,法紀松弛。俺就要從整理百官開始,恢復洪武盛世。”
朱棣嘴上這么說,可心里還有一番道理,那就是靖難奪權,有太多文臣看不起他,永樂年號的事情,就是一根刺兒。
朱棣也想過提拔一些自己人,但光是施恩還不夠,還要立威。
而徐景昌這一手,就是最好的立威。
小子,俺沒看錯你!
朱棣又把解縉叫過來,“你現在就去法場,看看徐景昌是怎么安排的,他說了什么,朝臣又講了什么,回頭告訴朕。”
堂堂大才子,成了跑腿學舌的,不過解縉也甘之如飴,這事情太有趣了,如此好戲,可不能錯過。
而此時徐景昌也帶著大家伙,來到了法場,今天負責監斬的也不是尋常人,而是成國公朱能。
這個規格可是夠嚇人的。
徐景昌瞧了瞧刑部尚書鄭賜,又看了看都御史陳瑛。
“這個案子怎么辦的,具體定了什么罪,你們都說說。”
鄭賜老臉泛紅,多少有點小尷尬。
“定的是貪墨國帑民財,數額巨萬。”
這時候禮部尚書宋禮嘟囔道:“僅僅是貪墨,是不是太過了?”
他聲音不高,可徐景昌卻聽得清楚,“太祖高皇帝定下貪墨六十兩,就要扒皮萱草的規矩。禮部不可能不知道吧?”
宋禮慌忙低頭,不敢言語。
而此時陳瑛卻是喜上眉梢,立刻說道:“徐通政是明鏡,下官封了工部的張目,經過核實,過去四年間,折算成銀子,有多達五百萬兩的虧空,其中尤其可惡,工部在修建孝陵的時候,還敢偷工減料,簡直喪心病狂!”
聽陳瑛說這話,眾人都是一陣凜然。
好家伙,連老朱的陵墓都能開玩笑,朱允炆還真是個孝順的好孫子。
徐景昌也知道,說是尚書重臣,挪用天街石料,去修通往秦淮河的路,無論如何也講不通,實在是太離譜了。
此事只能作為突破口,果不其然,一查之下,工部絕對是貪墨的重災區。
也是老朱那三十年,朝臣素狠了,好容易換了個好欺負的皇帝,他們是大工程大貪,小工程小貪。
其中一個工部主事,愣是花了十萬貫寶鈔,買了個秦淮的歌女。
有人帶頭,朝臣紛紛前往秦淮狎妓暢玩,以為風流美事。
到底是誰挪用天街材料修路,已經不可考證了。
但是毫無疑問,官吏在修通往秦淮的道路,格外用心,生怕出現了坑洼,影響了大人們找樂子的興致。
朝堂事可以馬虎,這種私下的事情,一旦出錯,那就等著穿小鞋吧。
在場幾位都是行家,稍微一聽,也就明白了。
工部這幫人落這么個下場,還真不冤枉。
“那兵部呢?兵部又干了什么?”徐景昌好奇道。
陳瑛繼續道:“兵部的主要問題是貪墨軍糧。”
“軍糧?數量多嗎?”
“很多,至少在三百萬石以上,另外還有洪武年間的幾個大糧倉,全都是空的,里面的存糧悉數被盜賣。”
徐景昌怔了怔,也就明白了,或許還要感謝這幫碩鼠,沒有他們不遺余力地挖墻腳,朱棣還真沒法順利靖難成功。
只是朱棣當了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用這幫大蠹蟲了。
徐景昌瞧了瞧時間,離著午時不遠了,他主動到了窗戶口。
“大家伙都過來了,咱們親眼見證這幾十個貪官污吏,血濺當場,身首異處。”
眾人無奈,也只能紛紛過來。
但是在法場上卻出現了異樣,茹瑺被朱棣砸了一下,半條命都沒了,這幾天的審問更是徹底垮了,可工部尚書黃福還有一口氣,他眼瞧著死到臨頭,也不顧什么了。
“冤枉,我冤枉啊!我干的那些事,都是在幫天子靖難成功,我是有功之臣,陛下不能卸磨殺驢啊!”
“我要見陛下,我有冤情啊!”
這家伙撕心裂肺嚎叫,有幾個即將被砍頭的罪臣也跟著喊了起來。
朱能眉頭緊皺,這幫東西貪了那么多錢,怎么還有臉喊冤?
“來人,把他們嘴堵上!”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跑了過來。
“成國公,下官是通政司左參議吳山,奉通政使命令,送一樣東西過來。”
朱能一怔。
吳山將手里的書高高舉起,朗聲說道:“此乃太祖皇帝大誥!奉太祖皇帝之命,斬殺貪官污吏。伱們誰還覺得冤枉,就去跟太祖高皇帝說去吧!”
聽到這話的黃福等人,頓時神色垮塌,如同耗子見了貓。
那幾本大誥,仿佛有著無與倫比的的威力一般。
太祖高皇帝,這個一手建立大明朝的男人,剛剛走了四年,他鐵腕肅貪,動輒血流成河,留給人們的陰影依舊龐大。
兵部和工部,區區兩部而已,當初朱元璋可是一口氣斬殺了六部侍郎以下的所有官吏,相比起來,這只能算是和風細雨的小場面。
所有犯官終于閉口不言,垂頭等死。
而外面圍觀的百姓,不知道是誰帶頭,突然跪倒地上。
“吾皇萬歲!”
百姓山呼海嘯的聲音,清楚傳到了樓上,讓六部九卿的臉色都不算好。
徐景昌從容道:“諸位,是非曲直,民心所向,我想已經很明白了。你們幾位回頭把今天的感想寫下來,然后遞給陛下,也算是你們今后做事的準則,如何?”
不光看,還要寫感想。
徐景昌這是把他們當成學生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