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來了?”朱高熾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有人刺殺陳瑛,他可是朝廷命官啊!”
徐景昌大笑搖頭,“殿下怎么也犯糊涂了,這是朝廷,不是水泊梁山。陳瑛辦的不好,自然可以治罪。他要是辦得好,就派他去順天府,督造北平城。”
朱高熾一愣,這倒是個辦法,朱棣登基之后,就把龍興之地的北平提升為順天府,和京師應天府相對。
朱棣的用意昭然若揭,北平的工程自然不會小,讓陳瑛去干這個活兒,倒也不錯!
“萬一陳瑛干得好,立下大功,該怎么辦?”
徐景昌笑道:“殿下這就是糊涂了,北平那么大的工程,就算沒有大錯,小毛病不斷……隨便抓住一件,就把陳瑛調去甘肅,對付韃子……然后等過個半年,再下令讓他去巡視廣西,然后再去福建,抵御倭寇……”
朱高熾聽得目瞪口呆,“他又不是鐵打的,這么天南地北折騰,身體扛不住,這條命都保不住啊!”
徐景昌笑道:“這不挺好嗎!目標達成了。”
朱高熾更加驚訝,“賢弟,你這都是跟誰學的啊?”
“當然是給你文官學的了,伱自己去翻翻宋史,瞧瞧范仲淹、蘇軾這些人,后半輩子都是怎么過的?你當司馬光為什么選擇修資治通鑒?他要是不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怎么留在洛陽?沒法在洛陽安居,被人天南地北折騰,他能熬到反攻倒算的時候嗎?所以說啊,在官場上,當多大的官,立多大的功勞,這都是其次的。關鍵是要活得夠長,等你把對手熬死了,自己掌握了修史的權柄,自然可以侵奪別人的功勞,給自己擦胭脂抹粉,甚至顛倒黑白,貪天功為己有。”
朱高熾簡直無言以對……每次到徐景昌這里,他的三觀都會被摧殘一次。
司馬光苦心修書,是為了能躲在洛陽,熬到有機會反攻倒算?
范仲淹和蘇軾后半生被人不停折騰,活活累死在路上?
這就是文人殺人不用刀嗎?
怎么聽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賢弟,咱們倆讀的是一本書嗎?我怎么看到的東西和你不一樣啊?”
徐景昌呵呵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天賦不一樣吧!”
徐景昌思忖了一下,突然道:“我低估了夏原吉……他忽悠陳瑛出京,必定沒有用密檔的事情,不然陳瑛不會樂顛顛主動請纓。這老夏的功力,可比我高多了。我還是趕快把陳瑛所有的把柄都交給老夏,讓他拿捏陳瑛就是了。我不摻和了。”
看徐景昌變顏變色,朱高熾都傻了,自己這個表弟就夠厲害了,怎么提起夏原吉,他還那么惶恐不安?
我看夏原吉不是挺好的嗎?謙恭老實,和善有禮。兢兢業業,任勞任怨……難道自己這雙眼睛看錯了?
這下子朱高熾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失魂落魄返回了太子東宮,太子妃張氏給他準備了飯菜,朱高熾看了片刻,指了指其中的三道菜,“都拿下去吧,往后我多吃素,再有,每頓也別吃三大碗,吃一碗就夠了。還有,你把父皇賜給我的那幾個美人送走吧!”
張氏聽朱高熾的話,完全是呆住了,雖說丈夫努力減肥,比以前瘦了不少,但他依舊是無肉不歡,每天都很能吃。讓他少吃肉多吃菜,還只吃一碗飯,腦子還壞掉了吧?
而且更離譜的是還讓把那幾個美人送走?
朱高熾,你腦子壞了?
別看朱高熾胖乎乎的,謙恭守禮,很愛讀書……但這貨是罩子扣上孔明燈……悶燒!
他除了有太子妃張氏之外,還有好幾個側妃,另外還有不少美人。
兒子也有六個之多,不到一年,就能添一個。
當然了,這些兒子都不及朱瞻基重要,也就無關痛癢了,張氏也不在乎,反正她母憑子貴,難不成當了太子妃,還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甜美愛情?
想什么呢?
老朱家的情種不少,偏偏大胖子朱高熾不在其中。
但是張氏萬萬沒有料到,朱高熾竟然要把幾個美人送走!
“殿下,你想休了妾身只管說就是,那是父皇賜下的,給了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送走,你要是嫌我無德,只管直說,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張氏抹著眼淚,痛哭流涕道:“難道妾身擋著你尋歡作樂了?”
朱高熾慌忙擺手,“你想哪去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朱高熾無奈苦笑,“我跟表弟聊了一會兒,我發現啊,論起腦子,我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差距太大了。我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就是活得比他們都長,把他們熬沒了,我就贏了。”
張氏莫名其妙,這是什么道理?
“反正就是我要惜福養生,少吃點,清心寡欲,安心調理……皇祖父活了七十歲,我不敢說超越他老人家,也不能差得太多,畢竟我的條件比他老人家好多了,是吧?”
張氏聽得瞠目結舌,這都什么思路啊?
她是接受不了,不過既然丈夫不想搭理那些狐貍精,這可是個大好事。
“父皇御賜的人,你可不能隨便送走,這樣吧,把她們送去城外,正好母后賞給你一座莊園,就把她們放在里面,好吃好喝,也別委屈了。等以后找個時機,再放出去,如何?”
朱高熾連連點頭,“這個辦法好,就聽你的。對了,你再把宋史給我找一套過來,我要好好讀書。”
張氏心說,能趕走那些狐貍精,你想干什么都行!
她樂顛顛把書送過來,然后回去精心打扮,還把頭些年穿的華服找出來,樂顛顛等在臥房。
結果整整一夜,朱高熾就在書房里……他捧著宋史,苦心研讀。
我就不信了,表弟能讀出來的東西,我也能讀出來!
結果一直讀到了后半夜,朱高熾還是一無所獲,實在不行,就在書房的羅漢床上睡了……張氏成了拋媚眼給瞎子看,白等了一夜。
而伴隨著陳瑛離京,有些人也安全了。
這些人里面,就有曾經要刺殺朱棣的景清,還有昔日的大敵鐵鉉,也包括六首黃觀等人。
“說起來都有好長時間了,他們怎么樣,朕還沒問過。”
徐景昌道:“這些人都在干活,主要是在朝陽門外,為了學堂建造房舍。”
朱棣道:“他們干的怎么樣?可有什么非分之想?”
朱棣一喜,眼珠轉了轉,突然道:“既然如此,那你陪朕去瞧瞧吧。”
徐景昌答應,他們只帶了少量護衛,直奔朝陽門外。
等到了工地,發現這邊主要的工程已經完了,只剩下挖坑栽樹。
就有幾個穿著灰色葛布短打的中年人,正在那邊種樹,有人挖坑,有人搬運樹苗,忙得不亦樂乎。
其中有兩個人正在抬著一株碗口粗細的樹往前走,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卻有一只手臂伸過來,抓住了他。
“小心點。”
鐵鉉慌忙點頭,“多謝多謝。”他掃到了對方的衣襟,突然感覺到不對勁兒,猛地抬頭,驚得瞠目結舌,“是……你!”
朱棣笑了,伸手拍了拍他,“別耽誤干活,走吧。”
朱棣和鐵鉉并排抬著樹,黃觀在后面跟著,走到了土坑前面,景清正在這里挖坑,他看到了朱棣,也跟見到了鬼似的。手里頭拿著鐵鍬,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好……
朱棣看了看他們三個,笑道:“先別忙乎了,都坐吧。”
朱棣主動坐在了旁邊的馬扎上面,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能過來……怎么說呢?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尷尬。
放在兩年前,他們看到了朱棣,都是要撲上來,恨不得同歸于盡的那種,尤其是鐵鉉和景清,他們更是和朱棣不共戴天。
可這兩年的苦役下來,讓幾個人冷靜了,心態也變化了。
怎么說呢,螻蟻尚且貪生,只要能活著,誰又愿意死?
當初他們怒氣填胸,漢賊不兩立,有你沒我……可結果兩年來的,天下換了個皇帝,老百姓也沒怎么樣。
那些建文朝的忠臣,不少還繼續當官……大明的國號也沒變,天下依舊那個樣。
如果非說有什么變化……貌似還有點興旺的跡象!
真是見鬼了,至少應天城比以前強多了,這都下力氣修建外城了。
對了,還有邸報,他們也能看到,種種討論,尤其是針對建文朝的批判,讓他們憤怒之余,又覺得有那么一點點道理。
不能沒道理啊,不然他們怎么失敗的?
時間這個東西,還真是奇妙,至少三個人都無心和朱棣作對了。
“朕缺個禮部尚書。”朱棣突然打破了沉默,笑道:“你們誰有興趣?”
三個人都默默不語,無人應聲。
朱棣又道:“俺不是讓你們投降,俺是想讓你們出山,替大明做點事情,怎么樣,有興趣嗎?”
徐景昌也過來了,“陛下真心相邀,相信你們幾位心中,還是希望大明的天下越來越好的。”
沉吟良久,鐵鉉突然道:“還是讓黃六首來干吧,他學問最好了。”
黃觀怔了怔,只是淡淡苦笑道:“這是讓我自絕孔孟門下啊!”
徐景昌道:“此事利國利民,黃六首當真不要推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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