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發現自己或許和聽曲這事犯沖,因為每次他誠心實意過來,結果卻總是能碰到意外,比如這一次,有人借著遼東的金礦,吸引達官顯貴,投資其中。這事情怎么看,都透著詭異不詳。
“先跟我回通政司。”
徐景昌帶著胡濙返回了通政司,一路上胡濙都欲言又止,他很想詢問徐景昌,既然遼東金礦的事情,多半屬于胡言亂語,這就很明顯是個騙子。
面對如此狀況,直接拿人,然后追查有沒有后臺,還有誰被騙了,趕快了結此事,不就完事了,用得著投鼠忌器嗎?
難道說這事背后,有什么重要人物牽連其中?
就比如說河堤工程和工部尚書雒僉?
莫非這一次也牽連到了了不得的人物?跟遼東有關,還手眼通天,敢在京城公然欺騙!
是成國公,還是曹國公?
又或者是漢王,遼王?
胡濙的思緒迅速發散,等從馬車下來,他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甚至開始后悔起來,自己真的沒必要知道這么多事。
徐景昌不知道這么短的時間,手下經歷了何等的頭腦風暴,他只是皺著眉頭,更關心另一件事。
到底還是來了!
“胡侍讀,我們現在鼓勵發展工商,提倡富國裕民,又設立銀行錢莊,發行寶鈔……窗戶打開,清涼的風進來了,蒼蠅蚊子也進來了。這種畫大餅,哄騙投資的行為,只會越來越多,手段越來越高明。那些朝政都推給了他們,這種新冒出來的事情,正是我需要管轄的。”
徐景昌語重心長道:“胡侍讀,這一次的事情,需要你出面幫忙,去給我查一查,到底有多深的水,又牽連到了多少人?”
胡濙稍微錯愕,立刻道:“定國公的意思,是讓我也投入一些錢,然后去查看金錢走向?”
徐景昌點頭,“這個辦法也不錯,我同意了。”
胡濙愣了下,然后沖著徐景昌伸出了巴掌,“定國公,不是下官不愿意,實在是囊中羞澀,要是有錢,我剛剛就投了,她說得太好了。”
徐景昌直接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別跟我說,去通政司,支取五十兩經費,這種事情,你一個參議可以自己決斷。”
胡濙咽了口唾沫,“定國公,我怕這點錢不夠用啊!”
“廢物,你先少批點,然后以追加經費的名義繼續要,反正都花了五十兩了,總不能打水漂吧?”
胡濙徹底傻了,論起手段,還是伱定國公狠啊!
這位胡學士樂顛顛去了,然后第三天,他就申請了五百兩追加投入。
不是他花錢太狠,實在是人家講得太好了,投入五十兩了解的東西太少。
投入五百兩,才能摸到一點內幕。
果不其然,追加了投入之后,胡濙給徐景昌帶回了第一個消息。
“定國公,下官喬裝混進去,聽到了一個消息。那人已經說了,其實遼東沒有那么多金礦,即便有,也在朝廷掌握之下。”
徐景昌眉頭一皺,“什么意思?他們還有別的來源?”
“屬實,根據他們所說,這背后牽連到了倭國,其實倭國才有龐大的金礦和銀礦。籌措的錢財,也是用來在倭國淘金。”
胡濙說完,就緊盯著徐景昌,“定國公,此事要不要行文海外,去了解下倭國的情況?”
徐景昌微微搖頭,“這倒不必,倭國金礦銀礦的事情,我還知道一些……陛下已經招募了三千女真精銳,充當太子衛士,又下旨倭國,讓他們交出金銀礦,和大明共同開發。”
胡濙大吃一驚,嚇得魂不附體。
“定國公,難不成這事背后是太子殿下?或者是陛下?”
徐景昌默默思忖,要說一點可能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可要說朱高熾真的摻和了,徐景昌也不信,主要的問題,倭國那邊還沒有徹底打服,女真兵只有三百人在駐防,產出來的金銀,還要交給倭國九成。
鄭和船隊雖然在倭國外海游弋,以武力威懾,但畢竟沒有真的打一場,想要倭國乖乖叫爹,還沒有那么容易。
他們那邊沒有打通關節,光靠著投入,就想從倭國弄錢,并不容易。
但是要說跟朱高熾半點關系都沒有,尋常人又是怎么知道倭國金銀礦?
“定國公,這事情到底要怎么辦?”
徐景昌笑了,“還能怎么辦,繼續追加投入啊!我給你批一萬兩,你盡快給我摸清楚背后的事情。”
胡濙答應,只好繼續往里面扔錢。
人家如何弄出金子,大發利市,胡濙并不知道,但他很快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就是這個投資金礦的生意,迅速彌漫開,他發現了許多有點身份的人。
比如勛貴當中,就至少有三位侯爺卷入,投入的錢各自都在五萬兩以上,另外朝廷諸公,扔進去千兩以上的,也不在少數。
而且伴隨著大批達官顯貴,投入其中,許多民間富商也來了興趣,他們挖空心思,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來。
到了現在,沒有一點身份,光想靠著錢財,就分一杯羹,對不起,人家根本看不上……什么身份啊,也敢摻和?真不怕丟人啊!
文官低于五品,武將低于三品,根本就沒有資格。
胡濙還發現,居然有宮里的太監,也參與其中。
這些消息陸續傳到了徐景昌的耳邊,哪怕是定國公,此時也不淡定了。
難道自己就要見證大明有史以來,最大的騙局嗎?
“一定徹查,必須查清楚。”
徐景昌下達了嚴令,這一次可不只是胡濙一個人,而是錦衣衛全面出動,精兵強將,悉數云集。
從上到下,天羅地網。
雖說大明朝的朝廷,有時候跟個四面漏風的篩子差不多,但是真的調動起國家的力量,全面排查,結果還是不一樣的。
接下來的一個月,徐景昌陸續收到了消息,這個所謂海外金礦場,根本就是個欺人之談。許諾的投資分紅,也幾乎是以新還舊,是個十足的騙局。
至于牽連進去的朝廷文武,數量非常驚人,保守估計,也有上百位之多。
甚至徐景昌發現,連趙王朱高燧都參與其中。
他倒是沒有親自參與,而是由王妃出面,投了一筆錢,應該足有十八萬兩!
徐景昌越發覺得離譜,朝堂上下,都是傻了嗎?
他先把朱高燧叫了過來。
朱老三正在苦惱怎么替老爹吹噓,要不是徐景昌找他,別人根本不來。
“原來是這事啊?表弟,這就是你不夠朋友。老大發財,老二摻和,我憑什么不能分一杯羹?”
徐景昌一怔,“太子和漢王摻和了?”
朱高燧同樣怔住,“他們沒參與嗎?”
徐景昌很認真盯著朱高燧,“你跟我說說,就是面對這種騙子,你們都不仔細調查一下嗎?”
朱高燧傻傻看著徐景昌,“為什么要調查?他們衣冠楚楚,談吐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做生意講究誠信,人無信而不立。如果隨便調查別人,也會顯得我們很小家子氣,萬一讓人知道,就沒法繼續做生意了。”
這一番道理講的,徐景昌瞠目結舌,無言以對,當真是好有道理!
“你就不怕這是個陷阱,有人故意欺騙你們?”
“欺騙?不會吧!這么多朝臣都參與其中,全都是達官顯貴,他要是騙我們,就不怕身首異處?除非是瘋了,不然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朱高燧傻傻瞪著徐景昌,突然驚呼道:“表弟,是不是你干的?只有你膽子大,肆無忌憚,不怕得罪人。必定是你,只有你才能干出這種事情!”
這家伙算是認準了徐景昌。
徐景昌卻是大無語,“我就算想撈錢,也有一萬種比這個高效得多的辦法,這么蠢笨的主意,也只有蠢笨的人才會相信。”
這回朱高燧徹底傻眼了,難道這真的是騙局,那自己好容易攢的那點錢,豈不是打水漂了?
“我,我現在就去把錢抽出來!”
徐景昌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現在抽出來錢,就不怕徹底崩盤?”
朱高燧遲疑了一下,哼道:“我怕什么,我只要我的錢。”
徐景昌長長出口氣,“那好,你按照我的吩咐,不要隨便行動,不然真的賠光了,誰也救不了你。”
朱高燧惶惶不安,卻也只能答應。
隨后徐景昌就下令,開始收網。
朱高燧這邊也開始贖回投進去的錢……漸漸的,這個金礦發財的神話,就有點講不下去了。
畢竟大家伙都不是傻子,雖然一時犯傻,但不可能一直傻下去。
光是往里面扔錢,卻看不到收益,怎么都說不過去。
而且伴隨著財富神話越說越多,越來越離譜,蛛絲馬跡也就越來越多。
朱高燧提前贖回,趙王殿下跳船,幾乎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杠鈴。
不行,必須跑路了。
但是想如何出應天,也變成了很困難的事情,錦衣衛天羅地網,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不過這也不算什么事情。
就在積善寺中,一個中年僧人正在向姚廣孝辭行。
“弟子準備前往杭州靈隱寺,去校對幾部經文。”
說著,他把一份目錄遞給了姚廣孝。
老僧看了看,“靈隱寺屬實有許多經書,你去吧!”
和尚答應,可就在轉身之際,姚廣孝又幽幽道:“在去之前,有個人還要見你。”
僧人大為驚訝,就在這時候,徐景昌笑呵呵出現在了門口。
“師兄好興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