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成功的大會,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會,一場碩果累累的大會……天子朝臣,和各界百姓一起,暢談大明的未來。
討論了糧食安全,司法公正,教育公平……陛下真切聽到了百姓的呼聲,并且下定決心,要為民解憂,幫助百姓,解決現實困難。
“你們都過來看看。”
朱棣指了指自己書案之上,上面用刀刻著幾個大字:糧食、司法、教育。
徐景昌看到的第一眼,就心中哀嘆,好好的一張金絲楠木桌子,算是糟蹋了。下回宮里采購,給朱棣弄個紅酸枝的就行了。
好東西給了他,也是糟蹋,還不如擺在徐府呢!
至于別的朝臣,卻是一個個眉頭緊皺,唉聲嘆氣。
“民心所向,百姓關切,朕不能無動于衷。爾等身為朕的心腹股肱之臣,更要竭盡心力,不能有半點含糊。”
朱棣盯了眼夏原吉,吭聲道:“戶部有什么安排?”
夏原吉慌忙道:“陛下,戶部已經派員前往海外,籌建海外糧倉的事情,已經提上了日程。戶部已經拿出了一筆專款,用來采購土地。”
朱棣點頭,又道:“那如果他們不賣呢?”
“他們會賣的!”夏原吉篤定道。
朱棣眉頭緊皺,徐景昌在旁邊輕咳道:“陛下,他們買大明的瓷器絲綢,自然也要準許采購土地,平衡貿易,各取所需。他們沒有道理不答應,咱們的使者會妥善跟他們詳談的。”
朱棣略沉吟,終于明白了徐景昌的意思,不愿意打開門戶,自然有人幫他們想通,鄭和的船隊可不光是做生意的。
“嗯,這就很好!”朱棣很滿意,“身為大明臣子,必須要勇猛尚武,有開拓進取之心,披荊斬棘之志,其余各個衙門,也都要跟戶部學。”
夏原吉得了個彩頭。
朱棣又隨即詢問了禮部和刑部。
“百姓關心的事情,朕就要關心,百姓沒法盯著你們,朕就要盯著你們,如果有任何差錯,朕絕不客氣。”
聽得出來,自從以百姓天子自詡之后,朱棣說話更加理直氣壯了。
在場的諸公,除了徐景昌之外,全都眉頭深鎖,唉聲嘆氣。
又上當了。
而且還上了一個惡當!
過去官吏總喜歡打著百姓的旗號,勸諫天子,為民請命。
這里面就暗藏了一個玄機,官吏和百姓站在一起,需要約束的是皇帝。這樣一來,官吏就有了充足的正當性,可以指手畫腳。為了百姓,我肆無忌憚。
可是現在陛下搶了這個制高點,天子代表百姓,監督百官,逼著群臣做事。
這回等于將百官置于火上烤了。
所以說朝臣是需要約束天子,但又要狐假虎威,頤指氣使。
可是到了現在,邏輯正在發生復雜的變化,朝臣們的地位今不同往日,還有多少變化,真是不好說。
大家伙只能小心翼翼,趕快做事,千萬別讓天子抓到把柄。
朝臣們忙忙碌碌,天子都給自己定下了指標,徐景昌竟然一下子輕松起來。
環顧朝堂,最輕松的就要數他的通政司了。
很顯然,有人不愿意讓徐景昌閑下來,比如朱瞻基就找了過來。
“表叔,伱要幫我。”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無奈道:“你要干什么?是算學不會了,還是文章不通了?”
朱瞻基搖頭道:“都不是,是皇爺爺問我,身為太孫,當有何能耐,造福百姓?”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皇爺爺說,要讓百姓都吃得上肉。”
徐景昌笑道:“不錯,能衣帛食肉,也是圣賢心目中的盛世王道,這個回答很好。”
“好什么啊!”朱瞻基哇的一聲哭了,“我就這么一說,本想著一切都要當了皇帝再說。可哪知道,皇爺爺跟我算了一筆賬。”
徐景昌大為驚訝,“陛下還會算賬?他怎么算的?”
“皇爺就說大明朝戶籍在冊,有六千萬人,要讓這六千萬人都吃得上肉,怎么也要養幾百萬只大肥豚,他說了,讓我現在就開始,如果做不好,就……”
“就怎么?”
“就另找一個皇太孫。”朱瞻基苦兮兮看著徐景昌,“表叔,你可要幫我啊!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親爹啊!咱們爺倆感情最深……”
“行了!”
徐景昌匆忙攔住了朱瞻基,可不能讓這孩子胡說八道了。
“咱們分析一下,要養那么多的豚,你要有地方,還要用的人工,草料……我估計你連一千頭都養不了,沒戲!”
朱瞻基嘴咧得老大,“表叔,你不能見死不救啊,表叔,我就指著你了!”
“行了,別吵了。”
徐景昌道:“你要動動腦子,我都教你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不長進。陛下要讓老百姓多吃肉,又沒說是什么肉,這個標準不就在我們手里了。”
朱瞻基目瞪口呆,看著徐景昌,“不是……表叔,肉還怎么區別啊?排骨、五花?”
“糊涂!”徐景昌道:“我問你,魚肉算不算肉?”
朱瞻基瞪大眼睛,想了想,“應該算吧?”
“那雞鴨呢?算不算?”
“也應該算。”
“那雞蛋和鴨蛋呢?”
“也算。”
“那素雞素肉呢?”
“算……不算!”朱瞻基連忙搖頭,“表叔,你別太過分啊!要是素雞也算雞,那醬油也是油了。你這是顛倒黑白啊!”
徐景昌老臉微紅,“素雞不算,前幾樣都算……咱們現在就需要下功夫,首先你要弄清楚,哪種產肉率最高。”
“產肉率?”朱瞻基好奇道:“就是殺了之后,看看能出多少肉嗎”
“這只是一方面,還要看喂多少飼料,多長時間能夠宰殺。”徐景昌笑呵呵道:“殿下只要能研究明白這些事情,也足以和陛下交代了。”
朱瞻基連連點頭,“表叔,你很熟悉嗎?”
徐景昌道:“談不上吧,我只是養過填鴨,這事你知道啊!”
朱瞻基愕然了半晌,咬牙切齒道:“表叔,你太陰險了!”
徐景昌氣得翻白眼,這兔崽子真不像話,我他娘的就不該管你,讓朱棣廢了你最好!
朱瞻基也不管什么了,趕快動手吧。
他直接把城外的一處莊園給征用了。
目之所及,種了許多月季、山茶,開的姹紫嫣紅,煞是好看。
奈何朱瞻基一來,直接道:“都給我鏟了,一株不留!”
負責操持的都嚇壞了,“殿下,這是太子妃讓種的,過些日子,還要跟殿下來賞花呢!”
“原來是我娘啊?哪怕什么!天家不許弄這些花里胡哨的,全都給我鏟了,放心,我干的事情,母親絕對喜歡。”
朱瞻基逼著這幫人,把滿眼的花卉都給鏟了……不得不說,真是個大孝子。
隨后朱瞻基下令,把徐府養殖填鴨的工匠請過來,就在這座皇家莊園,忙活了起來。
而這一天,太子妃張氏邀請徐皇后來城外賞花,徐皇后又叫上了黃蕓芳,就連徐顯忠也跟著出來了。
小家伙胖乎乎的,腦袋又大,簡直跟個二頭身玩具似的,徐皇后抱著徐顯忠舍不得撒手。
“快點長大吧,等你長大了,就能輔佐太孫了,咱們朱徐兩家,世世代代,相互扶持,父一輩子一輩,那是最好不過了。”
徐顯忠顯然聽不懂這些,他的黑眼珠四處亂轉,突然看到了遠處的一群大鵝,這小子精神頭來了。
在徐皇后懷里使勁兒蛄蛹,“抓,我要抓!”
徐皇后不得不松手,徐顯忠兩腿落地,嗷嗷叫著就撲了上去。
大鵝堪稱惡霸級的存在,對小朋友來說,簡直是噩夢,但是很顯然徐小朋友,不在其中……他會走的時候,就追孔雀,現在追起大鵝,更是不在話下。
還有一只大公鵝伸長了脖子,發出嘶嘶聲音,明顯不服。
就在這只大鵝低著頭,伸長脖子撲過來,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扼住喉嚨,緊跟著使勁一甩,大鵝就摔了出去。
爬起來之后,暈頭轉向,迷茫的眼神仿佛在問我是誰,我在哪,我他娘的見鬼了!
徐顯忠更加興奮,邁著追亡逐北的步伐,勇敢沖了上去……所到之處,完美詮釋了什么叫雞犬不寧。
徐皇后還挺欣賞的,這小子有點意思啊!
只是一旁的太子妃張氏臉都黑了,這是怎么回事?
我沒來錯地方啊?
我的那些山茶花呢?
還有月季,牡丹,都哪去了?
這時候朱瞻基從里面出來了,額頭上還有汗水,緞面的靴子旁還沾著雞屎,氣喘吁吁的。
“你干什么呢?”張氏責問道。
“沒,沒啊,就是養了點家禽家畜。”朱瞻基乖乖回答。
“那我種的花呢?都哪去了?你給扔了嗎?”
“怎么會!我可不會浪費東西的。”朱瞻基笑嘻嘻道:“我把那些花朵枝葉,都放在池子里漚肥了。”
“漚肥?”張氏還沒聽明白。
“就是和雞鴨鵝的糞便堆在一起,等過些時候,就能撒在地里,長出來的糧食,又能當成飼料,喂養更多的雞鴨了……娘,你說我聰明不?”朱瞻基喜滋滋介紹。
哪里注意到,張氏怒不可遏,她費盡了心血,好容易種的花卉,全讓這個逆子給禍害了。
“朱瞻基,你,你焚琴煮鶴,你太氣人了!”
說著張氏撲過來,就要狠捶朱瞻基……朱瞻基嚇得連忙逃跑,他知道老娘沒法以下犯上,就圍著徐皇后轉。
“母親,你不能打我啊,這都是皇爺爺干的,他讓我干點利國利民的事,不干就罷了我的儲君……我當不成儲君,您老也當不成太后,孩兒這是為了你好啊!”
“你胡說八道……就算廢了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我還有好幾個兒子呢!”張氏真的氣壞了,簡直口不擇言。
徐皇后看在眼里,只好擺手,攔住了他們。
“都別吵了,朱瞻基,你這么瞎折騰,到底是為了什么?”
朱瞻基搖頭道:“皇祖母,你這就錯了。我可不是瞎折騰,我折騰出了門道了。”
“什么門道?”
“我發現啊,同樣的飼料,禽類長肉更容易,長肉最慢的就是牛。長肉最快的是雞。”
徐皇后不解,“這算什么啊?”
“皇祖母,這么大的發現,你還不明白啊!”朱瞻基得意洋洋道:“這就是說,如果養雞的話,就可以用同樣的飼料,得到更多的肉……你知道吧,孟夫子說老百姓五十衣帛食肉,但他沒說什么肉,雞肉也是肉啊!”
“我還打算挖個魚塘,再弄些魚放進去,看看魚長肉快不快……”朱瞻基笑道:“我要是研究出來,怎么讓老百姓吃到更多的肉,我算不算明君圣主?”
張氏氣壞了,惡狠狠瞪了朱瞻基一眼,“什么明君圣主?焚琴煮鶴,你就是桀紂一樣的昏君。”
朱瞻基扁了扁嘴,沒跟氣頭上的老娘爭吵。
倒是徐皇后,她認真想了想,然后問道:“孫兒,這事情你當真有把握?”
“沒有!”朱瞻基老老實實道:“我手里的錢都花光了,要研究這么大的事情,需要很多錢的,除非能讓父親他們把我的壓歲錢給我。”
徐皇后笑了,“區區壓歲錢而已,你要是能干好這事,我給你錢。”
“皇祖母愿意給錢?”
“嗯!”徐皇后笑道:“既然是利國利民的事情,我就不能視而不見。這樣吧,我先給你二十萬兩,你看夠不夠?”
朱瞻基想了想,然后道:“前期投入差不多了,后面還要花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徐皇后笑道:“不管多少,只管找我就是了。”
朱瞻基喜滋滋答應。
張氏卻是望著徐皇后,委屈巴巴的,“母后,你別慣著這小子,他這是瞎折騰。”
徐皇后搖了搖頭,正在這時候,徐顯忠拖著一只和他差不多大的鵝跑了過來。小家伙死死揪著鵝脖子,一邊跑,一邊大吼,“燉,燉了吃!”
等他跑到眾人眼前,鵝脖子已經呈現了詭異的角度,這只十來斤的大鵝已經離死不遠了。黃蕓芳看在眼里,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兒子啊,別給你爹丟人啊!
倒是徐皇后,頗為滿意。
“好孩子,真猛士啊!”徐皇后一瞪朱瞻基,“還不快去把鵝燉了,你可聽著,把我們伺候好了,才有錢拿,不然我可不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