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飛行器。
流線型的座椅往后傾斜,李程頤仰躺下來,側過臉,看著菱形窗外不斷上升的景色。
樹木,草地,繞圈飛的鳥群,都漸漸被飛行器拋在身下。
來得真及時。”他收回視線,看向前面坐在駕駛位的彩虹糖。
“接到你的電話,馬上就出發了,要我說,和這些亂七八糟的恐怖分子說那么多干啥?直接炸碎他干凈了事!”彩虹糖一手從小冰箱里拿了瓶酸奶,丟給李程頤。
“不一樣。那是理想鄉。”李程頤回道。
“理想鄉?好吧...”彩虹糖還想說什么,但理想鄉這個名字明顯有些鎮住她了。
知道得越少,越無所畏懼。
而她恰恰是知道得多的那一票人,所以對理想鄉的力量有著十分直觀的認識。
“現在去哪?”“甩掉鎖定了么?”
“早就甩了,不過過陣子天眼會不定時開始巡查,那時候就沒這么方便了。”彩虹糖回道。
李程頤沉默了下。
“稍等,我打個電話。”
他拿出手機,撥通老師獄龍的號碼。
嘟嘟兩聲等待音后。電話那頭接通。
“師傅,我有個朋友,是死角人,想投誠官方,他實力不錯,但之前做了一些不是很合法規的事...”
他大概將自己小號時做的事提了下。
師傅獄龍曾經是軍方的高級訓練軍官,從這條路走關系或許能規避很多麻煩。
獄龍在電話那頭認真聽完,之后重復問了幾個重點問題。
最后思索了下,才回答。“很難。
他沉聲道。
“其實你朋友做的那些東西那些事,不算什么,都可以事后補證。畢竟那些人和勢力哪個都能抓出不少犯罪記錄,只是看官方愿不愿意抓罷了。
到時候給他把時間先后順序修改下,再補發點官面上的文件,一切就能順理成章。
畢竟你朋友沒有傷及無辜。這是很好的事。
關鍵...在于另一點。”
“哪點?師傅你明說。”李程頤沉聲問。
“他是死角人。”獄龍直言不諱道。“這個...很忌諱么?”李程頤默然了下,問。
“不是忌諱而是死角人,沒有培養價值。”獄龍回答,“死角的難度會隨時間推移,越來越大,死角人就沒有一個能活得長久的。這樣的人,再天才,再有價值,都只是不穩定人才,上面不可能往他們身上投入太多精力。頂多將其當消耗品用。甚至還會對其耗費精力人手監控。”
他嘆了口氣。
“雖然我們儀國在保護底層民眾這一塊,做得不錯,以人為本,注重人道主義。但死角人不一樣。國家資源不可能浪費在一個必定會消失的個體身上。
所以,從個人角度來說,我不推薦你朋友加入官方。”
“但九儀開展的針對恐襲行動,馬上就要全國全面推廣...”李程頤話說了一半,剩下的沒有說完,大家都明白。
“這個簡單。”獄龍笑了,“你以為上面沒考慮到這點么?對于你朋友這類人,有專門的審查機制,登記一下,表明愿意在戰時配合軍方一同抗敵,想法弄點投名狀,就基本沒問題。”
“明白了....投名狀的話,殺了不少理想鄉的完全體算么?”李程頤道。
“自然算,理想鄉這次...配合白星硬是刺殺了周部長...皇室是徹底暴怒了。反恐部門的高層被換了兩個,全部任務由九儀接管。唉...”獄龍顯然知道不少內幕,但一肚子的消息也不敢隨便外泄,只能話說一半。
“反正讓你朋友放心,這關頭,殺理想鄉的恐怖分子那就是最好的投名狀。有證明沒?”
“沒敢留...不過這事本地聯會和安全署知道的人應該不少。”李程頤回道。
“那沒事。肯定備案了的,放心了。”獄龍給了個定心丸。
道謝后,李程頤掛斷電話,看到前面彩虹糖好奇的回過頭看他。
“怎么?”
“程哥,我聽到了點。”彩虹糖面色沒有平日里的大大咧咧。
“我們死角人...果然連官方都不在乎。”
“你家里不是對你挺好的么?這世上還是有在乎你的人。”李程頤安慰道。
“他們...其實也放棄我了。”彩虹糖頓了下回答。
“認識這么久,你見過我家里人么?”
“...”李程頤一愣,還真沒見過。
“知道我家里是干什么的么?”彩虹糖又問。
“....他們不讓說?”李程頤皺眉。
“我爸說,錢固定給你額度,需要什么,盡力幫我弄到。但條件是放棄財產繼承權,以及,不允許對外說是他們女兒。”彩虹糖輕聲道。
“為什么?”李程頤不解,他家里父母對他一如既往,也就是因為毆打姐姐后,對他沒以前那么維護了。
但之前還是很好的。
“因為我是死角人啊。”彩虹糖笑了笑,“死角人活不了多久,他們索性也不在我身上投入更多精力了。
也就是因為法律對財產繼承的規定,還有從前的一些親情,不忍直接放棄我。
一年前,我媽就和我簽了公證。這樣一來,我哥就不用擔心以后有人和他爭。
“那你真慘。”李程頤道。
“...程哥你真會說話。”彩虹糖嘴里的泡泡糖biu的一下飛出窗外。
“其實咱們這群人,家里知情的都基本是這個樣子。龍門吊和我差不多,家里他爹把私生子接回家了,現在也基本放棄他了。
大熊稍微好點,但也就是稍微,她爸媽各玩各的,都在外面有私生子,但因為她從小優秀加懂事,還有商業才能,很早就接管了家里的一些產業,所以沒被放棄。
大黑小棕不用說,很早就出來混社會,家里人早死光了。被發現是死角人后,就沒了工作。畢竟大家都怕咱們這群人走極端。
李程頤靜靜聽著,沒想到自己小團隊里的人,大家都有相似的境遇。
“到這份上,咱們這群人,哪個不是能活一天算一天?”彩虹糖轉過頭去,一邊開著飛行器,一邊道。
“大家都在等著咱們死呢。上面要穩住我們,不讓咱們搞事。家里要穩住我們,不讓我們連累他們。朋友同學都看我們像怪物。避之不及,生怕自己也被卷入死角。
所以你看。我們其實,都是一群被社會放棄了的人....”
“感覺到了。”李程頤出聲道。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彩虹糖忽然笑起來。“誰都怕我們。怕我們發神經和他們同歸于盡。”
看著她笑,李程頤也跟著笑起來。他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在建立團隊時,所說的那段話。
現在回想起來。
或許對彩虹糖他們真的有所觸動。
死角人注定是被放棄的一群人,但他們也有七情六欲,也渴望被接納,渴望被記住。
為他們每個人種下一株花,如果他們死了,就將他們骨灰埋入花下。
這樣就算死了,也永遠有人會記得他們,在看到花的那一刻,記得他們。
這也是命運花園的由來。
現在,也是時候種下他們對應的花了。
李程頤心中下了決定。
“所以,沒有人接納我們,我們自己接納自己如何?”他忽地輕聲道。
“程哥你開玩笑呢。”彩虹糖隱隱聽出他的意思。
“沒開玩笑,無非就是命運花園開大一點。多種點花而已。”李程頤笑道。
彩虹糖沉默了下。
“如果花枯萎了怎么辦?那不是很尷尬?”
“有我在,不會。
李程頤不再說話,側過臉看向外面飄過的云氣。
死角人就是這樣的一群人,或許只要給他們一點希望,一點陽光,他們就能不顧一切的抱團在一起,簇擁在一起。
兩日后。永遠植物園。
李程頤慢慢走在一個個不同溫室花區之間,看著周圍一片片隨風搖曳的花叢,心里在挑選應該用什么花,作為命運花園的成員主花。
很多花,如向日葵,其實是不適合做主花的,因為向日葵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從初生到枯萎,只有一年時間。
所以必須要找能多年存活的花卉。
很快,他找了一塊溫室區,專門隔離起來,作為隊員們的主花區。
想了想他從一邊的月季園區,弄了點豐花月季花枝,直接插進這邊的土里。
他想做一個測試。
月季花枝只有手臂長,上面還有不少沒開的花骨朵。
被他隨意插進土里,固定好位置。然后,李程頤伸出手,輕輕觸碰月季。
花語·光輝力場。
一絲絲無形的柔和力場,頃刻間覆蓋住整株月季。
嗞...
很快,肉眼可見的,這月季花枝的枝條開始飛速長出新芽。
芽變成枝條,長出新葉,花骨朵一個個緩緩開放。
插入地面的部分,也明顯生出根須,有的根須甚至都凸出土壤,宛如蟲一般不斷爬動。
李程頤也有些驚訝。
他之前也用光輝力場治療過生病的花枝,但都沒有這次效果好。
很顯然,這應該是三次進化的光輝力場效果。
停下力場,他伸手拔出月季花枝,發現下面的根須已經密密麻麻長了許多。
這樣的話,或許可以讓隊員們自己選擇喜歡的花。
李程頤心頭微動。
他又去其他地方試了試,一些枯萎的花,被他用力場治療下,馬上就會恢復活力,重新開放。
也就是他故意避開了周圍工作人員,否則被人看到怕是又要鬧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