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眼前青極而黑之物,便是山海古物在無數可能性中的沉淀。早已經超脫了最初綠藻形態的那個范疇。
“它沒有什么境界、修為、神通、法術,僅僅靠若干年來錘煉出的強大生存本能,就可入侵超脫強者的超脫之道……”
“當真了不起!”李凡不由贊嘆道。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令他贊不絕口的存在,如今已然在道一蟲悍不畏死的圍攻之下,慢慢化作了玄黃仙界再度蛻變的資糧。
前前后后總計用了三年時間,將六十七枚玄黃仙界虛影充能凝實,黑盒方才被完全消耗完畢。
“有了這些儲備,玄黃仙舟舟身的強度,又能再上一個檔次。橫渡超脫的把握,更添幾分。”
六十七枚青色木雕俱在李凡掌心,思忖片刻后,他將其中一枚捏碎。
嘗試直接用自身軀體,去吸收從木雕中緩緩溢出的青氣。
經過道一蟲的吸收轉化之后,屬于山海古物的意識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純粹的生機凝聚。
李凡已經在玄黃仙界身上印證了這一點,故而才敢直接本尊進行吸收。
“造化烘爐,大道臨身。”
青氣被緩緩吸入,李凡面頰上呈現出一抹嫣紅。更有無數細小宛若雷霆的轟鳴撞擊之聲,自身體各處傳來。
兩大煉體秘法雙管齊下,李凡試圖將山海古物的能力化為己用。
雖說如今李凡的超脫之道,已經定為玄黃仙舟。他身為玄黃父母,對這艘他一造的超脫仙舟有著絕對的掌控力。更別說,玄黃界內無數生靈的祭拜,使得這種掌控力度每日劇增。直待他御舟橫渡山海那一刻,玄黃仙舟將會徹底化作他的道途。
但正如還真一樣。
在沒有真正成為自身的能力之前,都還是有著隨時可能“失去”的風險。
李凡必須未雨綢繆,為自己再添一分保險。
“即便將來橫渡失敗,仙舟盡毀。”
“我從仙舟中跳下后,也能從容求生。”
身體每一處最微小微粒,都好似化作頂天立地的熔爐。
熔爐上鐫刻著的印記,乃是萬相道網所留。一刻不停吸收山海古物青氣,錘煉改造自身血肉。
宛若同時吞服了諸多大補靈藥,李凡只感覺自己氣血翻騰不止,心臟撲通通直跳。隨時都有可能自胸膛中蹦出來般。
只有當自己親自“品嘗”一番,才能對這山海古物中所蘊藏生機,有著真正具象化的認知。
“此生機,跟長生之生,又有所不同。”
“更像是,適應、進化、生存。”
李凡這具身體,本就有少許長生大道之力殘存。
此刻又吸收了這全新的生之力量后,李凡發現它們二者之間,卻并無沖突。
甚至……
殘存的長生大道之力,糅合了山海古物的生存力量后。
宛若被青色所沾染般,居然呈現出了別樣的變化。
雖仍處在長生大道的范疇之下,卻似乎開辟了全新的分支,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這是……”
李凡是曾幾乎完全“證道長生”之人,對“長生”的認識,在山海間可以說只在守丘公之下。
此刻一番細細品味,明白了自己體內長生發生變異的原因。
“守丘公分享長生,本就不介意后輩們推陳出新、另外開辟分支。”
“甚至還鼓勵這么做,共聚長生之下,百花齊放,各顯神通。待到道途成熟之際,甚至能從長生主道途脫離出去,開宗立派、成就全新大道……”
“守丘公,不愧盛德之名。”李凡感嘆道。
能為自己的弟子考慮的如此周全,守丘公怕不是山海間名師第一了。
吸收山海古物之青氣,甚至還有利于將自身體內殘存長生大道驅逐出去。明悟此理后,李凡再無顧忌。
壓著自己身軀所能承受的極限,吸收煉化青氣。
反正只一枚玄黃木雕,就能滿足他的煉體需求。也不會影響到玄黃仙舟的強化。
原材料足夠的情況下,造化烘爐功與大道臨身功的煉體,憑借本能就可自行運轉。李凡只是將其開啟后,便不再過分關注。
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此次收獲剩下的目標:那具超脫遺蛻身上。
將吸附在他腦袋上的山海古物祛除之后,這位已經隕落的超脫強者終于露出真容。
顏容宛若生前,似乎只是陷入沉睡。頗為俊朗,眉宇間一股說不出的灑脫之意。
只是眉心被山海古物啃食出的一個血色小洞,極不和諧。
此刻沒有道湮激發,超脫遺蛻體內的超脫真意,沒有顯化。
李凡也沒有魯莽,直接用墨殺將那葉山海孤帆逼出。
“道一蟲,還需要再適應進化一段時間。”
李凡很有耐心。
既是對自己說,也是對還真的安撫。
在清除了山海古物威脅后,山海孤帆完全暴露,還真對其的渴望欲念如潮水般,一陣一陣。遠比上一次遠遠窺見時候要強烈。
“大抵是因為上一世有紫衣在側,還真有所顧忌。而現在這超脫真意,只屬于我一人。”
“況且,還真還處在重傷沉睡狀態。急需此超脫真意修補傷勢。”
李凡心中了然,卻也沒有因此亂了方寸。
不疾不徐,慢慢等待道一蟲將山海古物徹底消化適應。
而在等候期間,玄黃群仙在清理打掃光吾星海戰場的時候,也有意外收獲。
除了找到了上一世見過的道劍道刀之外,還發現了其他三件來不及使用的強大道寶。
分別是一只石制斷手,一件血跡斑斑、布滿孔洞的青衫,以及一根枯黃的樹枝。
全都是來自其他玄黃之外,其他在道湮中破滅可能性最后殘存之物。
李凡從這三件物品中,窺見了三條可能性的消亡歷程。
不過上一世窺見鼠帝記憶時,還曾感慨一番。
現在見的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這些物品雖然強大,對如今的李凡已經沒了用處。將它們扔向玄黃天外天,以作備用。
一切準備妥當后,李凡正式開始了對山海孤帆的竊取。
這超脫真意,上一世紫衣都曾親自跑一趟,將去取走。說明哪怕對超脫強者而言,都有一定的價值。李凡對待起來,自然是慎之又慎。
將玄黃群仙,全都遣散返回玄黃仙界內。
李凡孤身一人,直面超脫遺蛻。
“墨殺!”
李凡心中一動,墨殺陰云,滾滾而來。
宛若道湮的氣息,霎時間將遺蛻體內,那一孤懸之帆給逼了出來。
孤帆現,風平浪靜。
仿佛有一只無形巨手,重重壓在了墨殺陰云之上。原本翻騰不止的無邊陰云,徹底平息下來。
墨殺自然想要反抗,但是任憑它云卷云舒,也無法損害孤帆分毫。
最多使得孤帆些許晃動而已。
李凡以墨殺的視角,緩緩觀摩著這葉山海孤帆的力量。
“山海雖遠,我自一帆橫渡。”
“能有此雄心與毅力者,絕對算是驚世奇才了。可惜就這么不聲不響的,死在山海之間。”
跟紫衣的通天大道不同,眼前這葉山海孤帆,并沒有那么霸道與排外。
紫衣所展現的通天大道,若是沒有其本人的允許,旁人根本休想入內。但在這山海孤帆身上,李凡卻感受到了一絲“同載”的意念。
“若是山海偶遇,我輕舟亦沒有傾覆。載你一程又何妨……”
仿佛一道輕笑聲在耳邊響起,李凡微微怔住。
“此人,倒是有些豪邁。”
“即便是我,也不排斥跟他交個朋友。”
“只可惜……”
“也不知,此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凡心中不免生出一縷疑惑。
孤帆尚沒有完全破損。
有足夠余力,抵擋道湮。應該不至于身死才對。
“道一……”
想要窺探此秘密,這便是道一蟲出場的時候了。
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了。
只是這一次侵蝕超脫遺蛻的,不再是山海古物。
而是無邊無際的蟲群!
道一蟲的侵蝕,甚至比起山海古物都更有效率。
呼呼呼……
陣陣呼嘯聲傳來,李凡眼前一花,好似墜入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上。
除了這片大海,以及一葉孤舟。
其他空無一物。
周遭時而狂風大作,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暴雨連綿。
孤舟卻始終平穩無比的,向前航行。
“這是……超脫遺蛻生前橫渡山海時候的記憶。”
李凡心中一動,細細查看起來。
眼前大洋,似乎沒有盡頭。
記憶中的畫面,幾乎完全重復。
都是無邊汪洋之景。
孤帆原本的主人,倒是心境平穩如一。
反倒是李凡這位旁觀者,慢慢的有些沉不住氣了。
因為這橫渡旅途,未免也有些太久了。
“不應該啊,橫渡到其他可能性,怎么會耗時如此之久?”
李凡遠眺,試圖窺見山海間其他可能性的蹤跡。
不知過去多久,李凡終于在遙遠天際中,隱隱看到了些模糊的影像。應該是其他可能性所在。
但孤帆卻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般,直接將其忽略。
繼續朝著前方,平穩駛去。
“我都觀察到了,遺蛻的主人不可能沒有看到。”
“所以……”
片刻之后,李凡明白過來。
尋常可能性,并非其所求。
超脫,何為超脫?
離開一般塵世,前往那傳說中的彼岸所在。
李凡怔怔看著眼前無邊汪洋。
彼岸,又在何方呢?
曾接觸過的紫衣、黑天醫、邪蘇白等人,都是倏忽而來、瞬息而去。
李凡也就自然而然的,認為彼岸的距離,并不遙遠。
只要有實力橫渡山海,自然就能前往彼岸。
可是,現在看來……
似乎事實并不是如此。
至此,李凡心中對孤帆的死因,已經隱隱有所猜測了。
但還需他完整的記憶證實。
道一蟲鍥而不舍的侵入,孤帆的記憶潮水般不斷涌來。
孤帆生前或許當真是一位極其平和的人。
李凡沒有從中感到絲毫的戾氣,反而如沐春風般,身心愉悅。縱使面對的沒有盡頭的海洋,也是如此。
他就這么孤獨的在無限海中航行,心中豁達不因看不到希望的處境而減分毫。
哪怕這片海洋,寬闊的超出想象。李凡以旁觀者視角看去,都漸漸心生絕望。
孤帆卻依舊樂觀。
“最起碼,我還看見并親身游歷這座海洋。”
輕笑聲再度于耳邊響起。
孤帆繼續行駛,前方沒有盡頭。
李凡卻是主動從孤帆的記憶中退了出來。
并非是所有人都有這般豁達的心性的,最起碼現在的李凡并不具備。
尤其是在已經知道了孤帆的結局,知道前方注定不會有終點的情況下。
長久的沉浸在孤帆記憶里,李凡心中甚至隱隱生出煩躁與戾氣。
心緒失衡,殺念皺起。
讓他回想起了,先前于時光長河中逆流而上,差點迷失之事。
“不過,我好歹于過去的時間節點中,有諸多熟悉事物。宛若燈塔道標,以作領航。”
“而孤帆航于無限海上,卻是什么也沒有。”
“只有一個模糊的方向……”
再度進入孤帆的記憶中,李凡沒有選擇沉浸式體驗,而是走馬觀花、只看重點。
結果,沒有重點。
亦或者說,那始終高懸的一葉孤帆,就是所有了。
直到道一蟲徹底將這超脫真意的防線攻破,李凡掌握了其內所有的記憶。
畫面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直到孤帆,老死在無限海上。
李凡很難預估,這究竟是一段多么悠久的歲月。
那想來是極為漫長的。
那是能夠從容面對山海道湮的強者,都無法逾越的漫長時光。
“超脫強者,尤有盡時?”
李凡首先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同時也再度真正明白了,守丘公長生大道的含金量。
“不過,超脫強者的壽元,定然是極其悠久的。”
“所以……”
李凡恍惚間有些明白了。
孤帆強者生前所處的時代,或許是彼岸初建的遠古時期。
那時候,超脫者寥寥,彼岸在何方也沒有多少人知曉。
唯有靠著心中模糊的感應方向,自行前往。
作為開拓者,自然也就沒有人可以為他們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