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老頭子開口說道。
唐匪瞥了老頭子一眼,無中生友?
男人不管聊什么話題,如果用這句話來當開頭,那么這件事情大抵講的就是他自己.
唐匪懷疑老頭子又在編故事,如果當真是編故事的話,他就頭也不回的離開,再也不相信他了。
他聽了他的兩個故事,不想再聽第三個……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的夢想就是當一名將軍。”
“我和他相反,我怕死,怕流血,不敢上陣和人廝殺,所以我想做幕后工作者,設計點兒智甲或者武器來為他的戰斗提供幫助.”
“我們倆早就約定好了,奔著這個目標去努力。他在前面浴血沖殺,我在后面給他打造最厲害的武器機甲。”
“他是武道奇才,年紀輕輕就入了宗師境,是鳳凰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小宗師,也是最有希望成為大宗師走到武道巔峰的男人.現在的那些什么三月七星根本就沒辦法和他比,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那個時候的新星還比較動亂,國與國之間的戰爭爆發比較頻繁,特別是我們國家和奧斯帝國為了爭奪資源和土地,打的是你死我活好幾次都頒發了全國動員令”
“生逢亂世,正是英雄出頭之時。我那位朋友從一名普通的機械兵做起,然后迅速的成為一營主將,帶領著機械營屢建奇功,一次又一次創造出驚人的軍事奇跡.”
“他的升遷速度也非常快,執掌一師,執掌一軍,不到四十歲便已經成為帝國統領全軍的大元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雖然出身名門,但是卻一點兒也沒有那些世家公子哥的傲氣和架子,他和每一個戰士都親如兄弟每次作戰都是沖在前面,每次撤退都是走在后面”
“他從來都沒有放棄自己的任何一名隊友,總是和大家說,你們也是父母的孩子,是孩子的父母.將軍是人,你們也是人,將軍有家庭,伱們也有.”
“這么做其實是很愚蠢的行為,因為戰場之上,瞬間萬變。很有可能一個疏忽就有可能導致自己身處險地。可是,就是這么一件蠢事,他堅持做了幾十年,被他救下來的人數不勝數他不管在哪里當主官,那里的士兵都非常的喜歡他,都以能夠成為他的兵而感到驕傲自豪……”
“我老婆是一名醫務兵,在一次趕到前線救援的時候,她們的醫療飛機被奧斯帝國的人給攔截住了,所有醫生全部被俘.”
唐匪一臉詫異的看向老頭子,問道:“你結婚了?”
老頭子從來沒有提過他的家庭,更沒有提過他的婚姻。
他也曾經問過老頭子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他就說從很遙遠的地方來的。
那個時候唐匪對「遙遠」這個詞語還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想著陵陽城就已經很遠很遠了。
老頭子沒有回答唐匪的問題,就像是完全的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沉聲說道:“所有人都清楚以那個時候兩國之間的惡劣關系,落入奧斯帝國的軍人手里,這些醫務兵怕是很難活命更有可能生不如死,受到非人的虐待和凌辱.”
“他知道后,帶領著自己的機械營追了過去,將數倍于己方的奧斯帝國軍隊全部屠殺殆盡,將那支醫療隊給完完整整的救了回來.”
“我問他為什么這么做,他說作為一營主將,這么做是極其冒險也很不理智的行為。但是作為我的兄弟,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兄弟的家人落入敵人之手,家毀人亡卻什么都不做”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那就算了。如果可以做些什么卻因為擔心自身安全而選擇冷眼旁觀,那會讓他一輩子良心難安”
“那個時候的我還只是裝備部的一名機械師,我以為我不用上戰場,就不用去修行不用去學習那些無聊的古武體術.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脆弱”
“還有一次,裝備部的一批物資出現了問題,原本應該是裝備在我方軍隊的武器,竟然出現在黑市之中被星河雇傭軍率先用上了.軍部勃然大怒,開始查詢這批物資到底是誰經手賣出去的.結果查來查去查到了我頭上,所有的物資出售清單上面都有我的簽字”
“我被逮捕了,人證物證加上那些簽字所有的罪名都指向我,戰爭期間,私自販賣軍火武器,這是死罪。等待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審判很快就下來了,三個月后,就要被注射而死”
“在那樣危急的時刻,家族為了避嫌,也為了自保,他們根本就沒辦法站出來救我.因為那個時候有人不相信是我一人所為,而是我們家族的整體行為……”
“他站出來了,說愿意以自己的腦袋保證,說我絕對不可能干出這樣的事情.”
“然后他親自沖向黑市,逮捕了大量的雇傭兵,對他們進行嚴刑拷打和審訊用這種最野蠻,也最直接的方式,耗時兩個月零二十七天,被他一層層的剝開真相,找到了那個真正倒賣軍火并且有能力將罪名推脫到我頭上的罪魁禍首.是帝國皇室的一位親王.”
“三天啊,只差三天.如果他稍微喘口氣,打個盹,我就已經死了,骨頭早就化成灰了”
“皇帝還想保全那位親王,免其死刑,處以二十年監禁。他不同意,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國法軍法因人而異,那就會因人而廢他逼迫皇室用對我的判決方式來處決了那位親王”
“或許,這也是那件事情的導火索之一原本皇室就對他非常忌憚,對他們家族極其的畏懼,想要將他們連根拔起除之而后快.”
說起他所經歷的那此陳年舊事,老頭子的眼神再一次的泛起紅光,握著杯子的手都開始輕輕的抖動起來。
“后來,后來他被殺了,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剛剛出生的孩子.他們整個家族的人都被殺干凈了.”
“鳳凰城流血夜.白天逮人,晚上殺人.硬是殺了三十九天啊”
“聽說鳳凰城的地下水都被染紅了,那一年地底下的老鼠蟑螂都要比往年要長得肥大一些.”
老頭子的臉上浮現起惡毒的笑容,聲音冰冷而嘲諷的說道:“你知道他是以什么罪名被殺的嗎?”
唐匪沒有回答。
他知道老頭子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他只需要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就成了,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聽眾。
唐匪能夠看得出來,這些話憋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了。
憋到他性情大變,憋到他形如枯槁,憋到他滿頭白發滿臉的皺紋。
他是一個高明的修行者啊,按照他現在的年紀,應該精氣神極度飽滿,容顏也要比現在年輕上個十幾二十歲才對。
可是,現在的他當真老的不像樣子了.
他要比這個年紀的普通人還要更加蒼老一些。
“叛國罪。”老頭子大笑出聲,笑得前嘶力竭,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淚鼻涕混合在一起。“叛國罪啊.十六歲入伍,從軍二十三年,大小征戰兩百多起,身上的傷疤三百多條.十幾次險些喪命,數十次是被身邊的兄弟從鬼門關給背了回來.”
“傲慢不可一世的奧斯帝國,被他打斷了脊梁,在鳳凰人面前抬不起頭來那些蠢蠢欲動想要混水摸魚的十七小國,被他打到無力自保,最后只能組成卡蔓聯邦.”
“這樣的人.這樣為帝國出生入死奉獻了一切的人.竟然被以叛國罪處死.這是多么的羞辱人啊?”
“更可笑的是,為了殺雞儆猴,殺他的時候用的是火刑還要通過視頻設備向全世界直播”
“哈哈哈,那些蠢如豬狗的東西,他們竟然相信了他們竟然當真相信他叛了國當真相信他們一家想要謀反.”
“他們對他們百般詆毀、羞辱、罵他們死得活該何其可恥啊,何其可恨吶”
“他們被活生生的燒死了,燒成灰.那些他貢獻忠心的人,對他舉起了屠刀。那些被他拼死守護的人,對他極盡詆毀”
“你說,這個世界多么荒謬”
“這些人,是不是該死?”
“是不是全部都該死?”
說到最后,老頭子熱淚盈眶,捂臉嗚嗚痛哭出聲。
他的心里藏著恨吶。
那么多年了,沒有消失,沒有減少。
甚至像那老酒一般,越釀越濃,每每想起,都讓人肝腸寸斷,五內如焚。
多少次,他想肆無忌憚的說出來。
多少個夜晚,他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可是,他不能。
他要保護唐匪,守護好唐匪這棵幼苗。
在他沒有長成參天大樹以前,自己稍微透露一點兒身份信息出來,對他而言都是一場毀滅性的打擊。
他太清楚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了,太清楚那種想要報復卻無從下手的虛弱感是多么的難受,多么的讓人心生絕望.
日復一日,它會吞噬人的心智,會把人變成一個暴戾扭曲的怪物。
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讓唐匪自由自在的長大,無憂無慮的活著。
他把所有的仁慈都給了唐匪,把所有的苦痛都留給自己默默承受。
沒想到的是,唐匪在打獵的時候撿回了一只鳳凰.
這是命運的安排?這是上天賜予他們的復仇機會?
原本他想再等一等,他覺得現在的唐匪還是太脆弱,太渺小。還不夠站出來承擔這一切責任的時候。
可是,沒想到唐匪在機械系碰到了魯私語,倆個人同時對他生也了懷疑:
魯私語懷疑他是不是回來了,唐匪懷疑他和魯私語的關系.
結果唐匪對魯私語進行跟蹤,然后被帶到了魯班大陣里面去。
這個時候,他再想隱藏身份已經不現實了。
以這個家伙精似鬼的性格,怕是早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唐匪給老頭子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坐在旁邊安靜的等待著。
良久。
良久。
等到老頭子的情緒發泄完畢,唐匪將準備好的紙巾遞了過去。
老頭子沒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眼淚。
“你說的那個朋友”唐匪看向老頭子,出聲問道:“是不是唐厲?”
不知道怎么回事兒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唐匪的心臟一陣悸動。
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就好像倆人之間像是舊識,又或者有某種聯系。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見過他.
或者是欽佩其人格魅力,感慨其命運凄慘.
又或許是因為老頭子和他的兄弟感情,如果老頭子沒有受到他的牽連,也就不會逃到舊土。
如果他沒有逃到舊土,自己也就沒有這樣一個.家人。
老頭子眼神怪異的看著唐匪,問道:“你知道他?”
“知道。”唐匪點了點頭,說道:“在舊土的時候,鳳凰也說他想成為將軍,說他想要成為唐厲一樣威震四方的大將軍.”
“我是從她那里知道了唐厲這個名字,也聽說過他一些故事.來到新星之后,也時常看到那個名字不過,卻找不到當年的火刑視頻了.”
“還真是諷刺。”老頭子嘴角浮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說道:“他們先輩親口指認的叛國者,竟然成了小輩的人生楷模。”
“所以.”唐匪看著老頭子悲憤欲絕的模樣,出聲說道:“就是因為那個朋友,你離開了新星逃到了舊土.”
“是的。”老頭子端起茶水一飲而盡,出聲說道。
“這不合理.”唐匪搖頭,說道:“以公輸家族的實力,以及他們這些年的發展態勢,顯然,在那次的事件當中,它們應該沒有參與其中,甚至有可能還是既得利益者.”
“既然如此,他們想要庇護一個家族嫡系還是綽綽有余的吧?沒理由讓一個頗具天賦的機械師遠走廢土.”
唐匪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老頭子,出聲問道:“你干了什么就連家族都庇護不了的事情?所以非走不可不走不行?”
“是的。”老頭子點了點頭,說道:“我帶走了唐厲的兒子。”
唐匪突然間就覺得心跳加速,就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瞪大眼睛看向老頭子,說道:“什么意思?”
“唐厲的兒子沒有死,死的是別人的兒子”老頭子表情嚴肅的看向唐匪,沉聲說道。
“他的兒子.”
“就是你。”老頭子斬釘截鐵的說道:“唐匪,你就是唐厲的兒子。”
這兩天確實卡的死去活來,我知道要寫什么,但是要找到一種最合適的表達方式。
我在猶豫,猶豫著是這個時間就揭開唐匪的身份真相,將故事給推向更加極端的方向,把感情線也給拉扯到極致…..
還是再緩緩,給唐匪更大的成長空間,境界更高一些,感情更深一些……讓他們的自由和快樂也更多一些。
這對整本書而言,都是一個重大的節點選擇。
所有的可能性我都設想過了,所有的支線也都拉了一遍。
然后,我還是選擇了這種更加殘酷的寫作方式。
文似看山不喜平,從今天開始,從這一章節開始。
唐匪真正的黑化之路要開始了,血腥的復仇之旅也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