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會凝視你。
沈無相把魯班山當作一塊肥肉的時候,它們就一腳踏入了這巨大的屠宰場。
一座魯班山,十萬大軍填。
這是星河之下有名的諺語。
大家都知道魯家很厲害,魯班山深不可測。
可是,到底有多厲害.
無人知曉。
畢竟,誰也不會沒事主動跑來招惹這種龐然大物。
就算互有摩擦,那也只是在政壇,在軍方,在商場而不會跑到魯家的老巢來興風作浪。
這是一次試探。
也是魯家的老宅第一次遭遇圍剿打擊。
不得不說,沈無相的試探是成功的:
魯家確實很厲害,魯班山確實深不可測。
消息傳出,舉世震動。
不,是驚駭。
無數人,各方勢力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二十年來近乎被打壓到塵埃的家族,重新考量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否帶有危險性。
千年世家,底蘊深厚啊。
軍事委員會。
作為此戰的第一指揮官和直接領導者,沈無相第一時間得知了這個消息,臉色陰沉似水,久久的沉默不語。
沈無相不說話,其它的高級將領們也都不說話。
一個個脊梁挺得筆直的端坐在那里,眼觀鼻,鼻觀心,仿若和這件事情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安全局局長郭怒作為情報收集方也應邀參會,他的眼神在周圍人臉上打量了一圈,張嘴想要說些什么,終究還是知趣的閉上了嘴巴。
別人都不說話,自己跳出來觸這個眉頭干什么?
可惜,怕什么,就來什么。
「火狐、白狼和722三個王牌旅三萬多人進去,連個水花都沒有?」沈無相那威嚴深邃的眼神盯著郭怒,出聲問道。
在外面打的時候,還炮火轟隆,整個鳳凰城都能夠聽到響。
進山之后,仿若石沉大海,悄無聲息的就把人全部給剿滅了。
你都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死的。
這找誰說理去?
他是想要試探,是想要把他們當棋子。
可是,你總得試探一個結果出來啊。
你得讓人知道,這三萬多人能夠和他們打到什么程度,他們的折損是多少
再投入多少部隊能夠把他們給拿下?
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沒做。
好像完成了自己的戰略目標,又好像什么都沒完成。
這是一種讓人很憋屈又很無力的感覺。
郭怒吞咽了一下口水,出聲解釋道:「他們隨身攜帶的戰場記錄儀,在進入魯班山之后就瞬間失去了信號,我們拼命搶救,想要搶奪對這些設備的控制權.」
「但是,您也知道,我們的技術和設備遠遠不如魯家所以,一直到最后,我們都沒辦法得到現場的戰斗場景。」
「每年給你們安全局數百億星河幣撥款,你們把錢都給我花到哪里去了?為什么直到現在技術和設備還遠遠不如魯家?」
郭怒沒敢接腔,更不敢反駁。
他知道,軍相此時正處在氣頭上。
他的質問也只是在發泄心中的火氣而已。
因為他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加清楚,魯家遙遙領先的技術和科技不是幾十年也不是每年幾百億星河幣就能夠拉近和彌補的。
那是人家數千年的技術積累,經過魯家人一代又一代的傳承和創新.
螞蟻筑塔再快,可是人家生來就是巨象啊。
魯家玩機械的時候,你們還在玩泥巴呢。
「軍相息怒,郭局長也盡力了。此戰.非戰之罪。」軍事委員會王道龍委員站出來替郭怒說情,畢竟,他們倆私交還算不錯。
「非戰之罪,那是什么問題?」
「是技術上的勝利,是機械上的碾壓。」王道龍看向沈無相,是替郭怒說話,更是在替沈無相解圍。
畢竟,王師慘敗,沈無相這個發起人是相當難堪的。
就這?
「眾所周知,魯家是機械之祖魯班的后人,他們有著幾千年的技術優勢,他們研究出來的最新武器裝備都是私藏,根本就不會提供給軍方」
「每次都是在我們的逼迫之下,他們才像是擠牙膏一樣,一點點的拿出來可是,我們拿到的有可能是他們幾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研究出來的武器.」
「這怎么打?咱們的戰士進入魯班山,他們直接搞個信號屏蔽.戰斗記錄儀沒影了,指揮系統崩潰了」
「將軍指揮不了士兵,士兵接收不到指令,大家都跟無頭蒼蠅一樣.那還不是被人按著摩擦嗎?哪里還能有反擊之力?」
「是啊,魯家太狡猾了。」
「魯家狼子野心,怕是早有反意」
「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不然的話他們藏技術藏裝備干什么?」
「魯家還是不是帝國的魯家?魯班山還是不是帝國的領土?」
「這件事情沒完.三萬不行咱們派遣五萬,五萬不行咱們派遣十萬.實在不行,把魯班山從星圖上抹掉.」
沈無相是名義上的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軍方第一人,大家紛紛站出來替他發聲。
無論如何,不能讓領導背鍋。
此戰,都是敵方的責任。
他們要不是技術太先進裝備太精良戰斗太狡猾心思太陰沉
我們怎么會輸呢?
沈無相環顧四周,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要向諸位道歉,向皇室道歉,向國民道歉是我輕敵,才讓那三萬七千名英勇的將士白白犧牲。我對不起他們,更對不起他們的家人。」
「軍相可別這么說。」
「這是軍事委員會共同商議的結果,要道歉那也應該是我們大家一起站出來道歉。」
「是啊,責任由我們軍事委員會所有委員一起承擔,哪能讓軍相一人扛下?」
「軍相愛兵如子.」
郭怒也想附和拍馬屁,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他連說話的份都沒有。
沈無相對著大家拱了拱手,感動的說道:「謝謝,這份情我沈無相記下了。」
大家就對沈無相的表態很滿意。
沈無相雖然作風強悍,但是說話算話。
他說記下這份情,那就一定記下了。
而且以后一定會數倍的回報。
這也是他的性格不討喜,卻仍然受到那么多人擁躉的原因。
獎懲分明,利益劃分明確,這就是難得的好領導。
有些領導吃相太過難看,很容易就會被身邊人給拉扯下來。
「我是第一指揮官,自然也是這場敗仗的第一責任人。這個,大家就不要和我爭了。」沈無相虎目深沉,看起來痛心疾首的模樣。
「可是,這也為我們敲響了警鐘。正如道龍兄剛才所說的那般,魯家在技術和裝備上有著絕對的優勢。」
「而且,他們受皇室厚待,受國民敬仰不思報國盡忠,卻藏技術,藏裝備,藏著最猛烈的炮火.」
「他們魯家想要干什么?他們藏這些是想對付誰?他們的槍口又瞄準的是誰?」
「我現在就去鳳凰宮請罪,請求國主的責罰.但是,我也要痛斥魯家的狡詐和惡毒,陳情他們對帝國的危害.」
「這不是一個人的戰斗,不是一家一族的戰斗,是一國之戰.」
「諸位,我們必須要清除惡瘤,保障皇室和帝國的安全。」
「軍相辛苦了。」
「如有需要,我愿意和軍相同往。」
「一起去一起去,無論如何,都得請國主站出來說句話.」
「是啊,不然那三萬多英勇的將士就枉死了.」
鳳凰宮。
鐘道隆的手里端著威士忌酒杯,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問道:「三萬七千人全軍覆滅?一個活口都沒有。?」
sp;「是的。」陳風雷站在鐘道隆的正前方,方便他的眼神注視。「在戰斗還沒有開始的時候,我就派遣了大量工蜂在魯班山四周打探消息,三個王牌旅內部也有咱們的信蜂」
「前期戰斗還算順利,在三個王牌旅的猛烈攻擊下,魯家的私兵損失了六百多人,無奈后撤」
「現在看來,他們是誘敵深入.示敵以弱,等到把所有人都帶進魯班山腹地之后,他們就開始了圍剿模式」
「沒有戰場影像?」
「魯家使用了先進的信號屏蔽系統,我們的人想要攻破沒能成功。」
陳風雷滿臉羞愧,深深鞠躬,說道:「卑職無能,請國主懲罰。」
鐘道隆沉默良久,然后冷笑出聲:「呵好一個魯青山,好一個沈無相」
「你看看,你看看國家蓄養的都是些什么樣的臣子?」
「一個不經請示就強行推動軍事委員會的出兵計劃,以此逼宮」
「另外一個一言不合就屠殺我帝國三萬七千多名悍勇的戰士」
「他們的眼里還有沒有皇室?還有沒有我這個國主?」
「我怎么能把國家交到他們的手上?我怎么能放心.」
「等到鐘天闕來接下這一攤子,說話還有人聽嗎?還有誰會把他當作一國之君?」
陳風雷低頭哈腰,不敢言語。
這樣的話題實在是太過敏感刺激。
都說君心似海,如果不是太過氣憤,鐘道隆也不會當面訓斥朝廷大員。
稍有不慎傳出去,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當然,陳風雷是絕對不能讓它傳出去的。
因為現在房間里就只有自己和鐘道隆
「軍事委員會那邊怎么說?沈無相不給我一個交代?」
「他們正在開會.我想,軍相應該很快就會來向國主請罪.」
「請罪?」鐘道隆冷笑連連,說道:「我怕是來逼迫我出來給他站臺嗎?他吃了這么大的虧,自然要想辦法找回場子」
「這一次,他定會擴大戰爭規模.甚至會以那戰死的三萬多名將士的名義讓我站在全國媒體面前討伐魯家.」
「這就是他們的真實目的.沈無相是想把帝國綁在他個人的戰車上.」
「國主,如果您這么做了的話.魯家就徹底的成為帝國的敵人了。」
「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如果我不站出來,又如何向那三萬七千名將士的家人交代?如何向億萬子民交代?」
「沈無相算準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敢如此的逼迫我.」
「國主如果在此時調停呢?」陳風雷輕聲問道。
原本這些話他不應當說,他是宮里的大總管,是為皇室干活和干臟活
可是,眼皮子底下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就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調停?」鐘道隆眼里殺意彌漫,出聲問道:「你覺得是沈家會退讓?還是魯家會投降?他們誰會聽我的?」
正在這時,房間的木門被人輕輕叩響。
陳風雷走過去打開房間門,一名宮廷侍衛官站在門口,小聲匯報道:「軍相想要求見國主。」
陳風雷點了點頭,重新把門給關嚴實。
「軍相來了。」陳風雷走到鐘道隆面前,出聲說道。
「嗯。」鐘道隆低頭把玩著手里的酒杯,出聲說道:「就說我在忙,讓他等候片刻。」
「是。」陳風雷沉聲說道。
主上施威的方式有很多種,晾著你也是其中一種。
頓了頓,鐘道隆看向陳風雷,問道:「嚴院長那邊準備的怎么樣了?」
陳風雷陪著笑臉,說道:「我去問問?」
鐘道隆擺了擺手,說道:「算了,時機成熟,他自會收網。」
「嚴院長能力出眾,自然不會有問題。」陳風雷附和著說道。
珞珈山。竹海。
沈星瀾一身白衣,瀟灑飄逸,似謫仙人下凡。
一劍下去,無數竹花隨風飄蕩,就像是下了一場雪。
他的身形一閃,人便落在了觀海臺上面。
飚叔上前遞上一條白色棉巾,沈星瀾微笑著接過,說道:「謝謝飚叔。」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視線落在沈伯魚臉上,問道:「二爺爺怎么來了?」
「不死軍旗下火狐白狼和722三大王牌旅昨夜闖進魯班山腹地,全軍覆沒,無一活口。」沈伯魚沉聲說道:「我們輸了。」
昨天晚上爺孫倆還在說今天會有一個結果,沒想到結果和他們預想的大相徑庭。
他們竟然輸了。
這個字不應該在沈家人的字典里面。
沈星瀾表情微驚,出聲說道:「魯家怎么敢的?」
三大王牌旅的將士加起來足有三四萬人,而且這些還都是帝國的正規軍隊。
魯家一言不合就把人全給屠了.
現在,除了叛國之外,他們別無他路。
他們明知道這么做的后果,仍然行此險招他們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們的底牌又是什么?
「誰知道呢?他們這是狗急跳墻?還是殊死一搏?可是,以魯家人善于隱忍的行事風格此舉是不是太弄險了?完全不給自己留任何的后路。」
「爺爺那邊怎么說?」沈星瀾出聲問道。
「我們剛剛通過電話,他說要去鳳凰宮請罪。」
沈星瀾微微挑眉,可是事涉長輩,終究沒有說出口。
「怎么?你覺得不妥?」
「皇室之所以沒有阻止對魯班山用兵,是因為他們也想看看魯家的實力如何如果咱們能夠和魯家纏斗不休,互相消弱,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三四萬人填進去,沒有搞出任何動靜,甚至連他們是怎么殺人的都不知道」
「鳳凰宮里面的那位現在定然憋著一肚子的火氣,爺爺這個時候趕過去,怕是會激怒他。」
「你爺爺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事已至此,總要有人站出來收拾殘局。」
「再說,人已經犧牲了,那就要從其它地方討回一點兒便宜」
「魯家對帝人大肆殺戮,非臣子所為.他們這是自絕于帝國,自絕于天下.」
「所以,你爺爺的意思是以軍事委員會的名義提議.讓國主站出來向全國人民講話,公開抨擊魯家窮兇極惡的叛國行為.」
沈星瀾沉沉嘆了口氣,說道:「爺爺把魯家給逼上絕路的同時,也把沈家給帶上了懸崖」
「那是位心高氣傲的主,他怎么能夠忍受的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宮?」
沈伯魚自然明白沈星瀾的意思,也是長嘆出聲,說道:「成敗在此一舉。不成功,便成仁。我們別無選擇。」
沈星瀾低頭看向手里的長劍,問道:「二爺爺,需不需要我出手?」
沈伯魚擺手,說道:「你是我們的王牌,哪能那么快就使出去?你且歇著吧,以后有你出風頭的時候。」
沈星瀾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什么。
他癡迷武道,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再強一些。
十里坡。破舊的廠房。
唐匪的眼神從面前三十名黑衣人的臉上掠過,笑著說道:「從現在開始,兩人一組.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我要讓鳳凰城徹底的亂起來。越亂越好。」
「是,主人。」眾人齊聲應道。
這些都是幽靈暗殺組的成員,都是唐氏嫡系的后代,又經過白無心的培養和特訓。
每一個人都可以以一當百,忠心方面更是毋庸置疑。
「辛苦諸位了,我相信,每一滴血都不會白流,每一個人都不會枉死。」
「謝主人!」
眾人鞠躬之后,轉身離開。
火中取栗。
這把火,要燒得越旺越好。
就像是十七年前帝國廣場的那一場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