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匪沉默不語。
這個問題他沒辦法回答。
他去接應老頭子,卻沒見到老頭子。
新星那邊沒有最新的消息傳遞過來,老頭子是生是死與他而言也是個未知數。
他也有自己的擔心和害怕。
這種程度比小胖只多不少只高不低。
沒有人知道老頭子與他而言意味著什么,甚至之前就連他自己也不夠清楚。
現在他明白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向誰表達。
“哥”
看到唐匪不說話,小胖心更慌了。
心中那個模糊不清的答案正變得清晰堅定起來。
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干爹不會有事吧?你說過,他只是去和沈家談判他們難道還會殺人不成?”
唐匪看向小胖,如實答道:“我不知道干爹現在怎么樣,有沒有事但是,只要有一線機會,我就會把他救回來。”
“哥,干爹會不會”
“不會。”唐匪打斷小胖的話,出聲安慰道:“你擔心我死了,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小胖點頭。
“你擔心干爹死了他也會活得好好的。”
小胖更加堅定的點頭。
他仿佛相信了這種毫無邏輯的邏輯推理,就像是相信星座和流年,人們總是愿意相信那些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譬如你直到現在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還是左眼跳災右眼跳財.
因為你想要的是哪只眼睛跳那只眼睛就給我招財。
于是高興的說道:“我就知道,夢是相反的.我做夢夢到你死了,你沒死。”
“我做夢夢到干爹死了,干爹也沒死。他一定會回來的,對不對?”
“對。”唐匪心頭酸澀,看向小胖誠摯認真的胖臉,笑著說道:“這里是恨山,是咱們的家,咱們仨的家咱們回來了,他怎么會回不來呢?”
“那就好咧。”小胖咧開嘴巴笑了起來:“干爹要是回來了,咱們就不走了.新星太可怕了,咱們就住在恨山。”
“哥,你知道嗎?恨山現在建設的可漂亮咧。何阿姨他們建了基地,修了碉堡.”
“何阿姨?”唐匪一臉茫然。
“何小花阿姨。”小胖解釋道。
“她讓伱叫她阿姨?”
“是啊。”小胖點頭:“她說叫奶奶太老了,她還要替你征戰幾年,殺幾個人呢。就讓我叫她阿姨。”
唐匪一臉無語。
他剛才叫何小花‘姨’,被呵斥了,說這里是軍營,是基地,只有將軍,沒有親屬。
小胖怎么就是親屬了?
不過,想到那些長輩們對小胖的偏愛,他也就釋然了。
先是老頭子,繼而商修林,包括現在的何小花.
鳳凰和盛心懷也對他百般照顧,就連盛心懷的爸媽看過小胖一次后,時不時的就讓盛心懷給小胖送些吃的過來。
都是梅玉音親手煲的湯做的小菜。
“咱們還有飛機和星碟還布置了好多重武器.”
“他們建了水廠,可以對有毒的水源進行殺毒和過濾再也不用去和村民搶水了。就連以前村子里面的人也能喝咱們的水”
“就連變異獸都少了很多,我去了山上,都沒碰著幾只”
“我還想給你打只三頭羊回來呢,我知道你最喜歡吃烤羊腰等到你醒了,就能吃上”
小胖絮絮叨叨的說著,滿臉亢奮和期待的表情。
在他的心里,那安定平和擁有豐富的物質和各種高科技產品的新星遠遠不及此時此刻的恨山。
即便這里酸雨肆虐怪獸橫行食物緊缺高科技產品幾乎沒有
被那些高高在上的新星人稱之為‘廢土’。
“不,我們要回去。”唐匪聲音堅定的說道。
小胖一臉愕然,問道:“為什么?”
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為什么還要回去?
那是別人的地盤,是沈家的地盤,回去了他們還有活路嗎?
“因為.我們要去接老頭子回來啊。”唐匪笑著說道。
就算只有這一條理由,他也要回去。
更何況.
失去的,我都要拿回來。
去爭、去搶、去殺人放火,去不擇手段,去發動一場又一場的戰爭。
因為,他的對手就是這樣的一群人。
“嗯。”小胖立即就接受了這個理由,出聲說道:“哥,我跟你一起去接干爹回來。”
“好,一起去。”唐匪點頭。
“不過這次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你不能再把我敲暈了。”
“.這次絕對不會。”唐匪保證。
大家都知道,男人的保證和誓言一樣,一般是沒有什么功效的。
“哥,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你有什么需要的話,就按床頭的那個鈴我就能立即趕過來了。我住在你隔壁。”
“好,你也去休息休息吧。”唐匪看著小胖明顯憔悴下來的.胖臉,出聲說道。
“哥,我不累。”
小胖又喂唐匪喝了點水,這才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呼吸著那明顯渾濁的空氣。
在唐匪看不到的角度,小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兒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憤和哀愁。
還有仇恨。
他是胖子,不是傻子。
自從唐匪醒過來之后,他居住的小屋就沒有短過人。
這是來的是鳳凰。
這是唐匪最想見的人,也是唐匪最不敢見的人。
這種狀態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破局,或者說如何改變他們之間的這種僵硬別扭的關系。
或許,是自己做賊心虛吧?
鳳凰在唐匪的床頭坐了下來,徑直端起桌子上的水杯,用勺子盛起來放到唐匪的嘴邊,說道:“來,喝水。”
自然而然,就像是已經做了無數遍。
唐匪張嘴把水喝下。
其實小胖剛剛喂過,他一點兒也不渴。
但是,當鳳凰舉起勺子來的時候,他卻沒有拒絕。
仿佛拒絕都會讓他們那單薄脆弱的關系雪上加霜。
“你還記得嗎?我剛剛落在恨山的時候,因為身體受傷,也是你喂我喝水”
“記得。”唐匪點頭應道。
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記不得?
那可是他頭一回喂一個女孩子喝水,而且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一邊喂水,一邊偷偷的吞咽口水。
他并不是什么色狼,主要是身體有自己的想法。
“真好啊。”鳳凰說道。
“什么好?”唐匪問道。
“什么都好。”鳳凰在持續喂水,唐匪一次次的張嘴。
有點撐了,但是他能堅持。
“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遇到一群完全陌生的人,雖然當時心里又急又怕,但是后來回想起來,覺得那段日子過的還真是開心。”
“不用想那么多的事情,只想著今天能夠吃什么。也沒有復雜的人際關系,反正這里的人都不認識。”
“一起搶水,一起打獵,吃你做的飯.熬的羊湯,還有燒烤.”
“回去之后,我一直在告訴盛心懷,我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羊肉,有機會你一定要嘗嘗”
“就連后面遭到殺手襲擊,我都覺得那是人生當中難得的一段經歷。”
“你看看,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覺得是浪漫的,是驚險刺激的.”
“對不起。”唐匪輕聲說道。
鳳凰沒有回應唐匪的話,仿佛沒有聽到他的道歉。
“幸運的是,你也來到了新星。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高興,好幾天晚上激動的睡不著覺。”
“那個時候偷偷的想著,只要我們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夠在一起。”
“雖然會遇到很多的阻礙,可是,只要我們能夠堅持下去.任何人都不能阻擋我們。”
“這是所有陷入熱戀的女孩子的共同想法吧?”
“不知道。”唐匪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
“我沒想到的是,我們會遇到那么多的考驗,會遇到那么大的阻礙。”
“我能夠把你從舊土拉到新星,接到我的身邊星河的距離我們都能夠跨越”
“可是.可是啊.”
鳳凰停下喂水的動作,一臉認真的看向唐匪,喃喃說道:“死掉的心.又怎么活過來呢?”“對不起。”
唐匪沉默片刻,再次說道。
鳳凰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的撫平他皺起的眉頭,說道:“你有你的不容易,我知道。”
“我也有我的不容易,你也知道。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鳳凰放下了水杯和勺子。
唐匪也終于不用再喝水了。
鳳凰走了。
唐匪癱倒在病床上。
我這是失戀了嗎?
失業又失戀?
雙失人員?
苦,實在是太苦了。
火焰神社。
陵陽分社。
雷宗南躺倒在柔軟的虎皮大椅上,腦袋微微向后仰著,一個身穿灰袍戴著面紗的年輕女子正手持三寸長的銀針,將其緩緩的刺入他的頭頂陽白穴。
在他的腦袋上面,已經扎了十二根銀針了,這是最后一根。
《鬼門十三針》!
起死人,肉白骨。
對于高明的醫者而言,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他們就有底氣和閻王爺搶人。
顯然,女子就是這樣的人。
雷宗南感受著頭頂銀針上傳來的絲絲涼意,輕輕嘆了口氣,無比感慨的說道:“要不是安寧每日為我用針,我雷宗南早就命喪黃泉了。”
雷宗南是火焰神社陵陽大區的社長,可以說是這個大區最有實力的人之一。
即便是那些大規模的掠食者組織,也不敢和仿若正規軍的火焰神社掰手腕。
在法律和道德消失,生存秩序蕩然無存的區域,他們就是真正的組織者和管理者。
以神靈之名,行權力之實。
“這是火焰神的旨意。”安寧端莊的坐在一旁,出聲應道。
“感謝火焰神,把你送到我的身邊。”雷宗南一臉虔誠,仿佛真的相信有神。
安寧人如其名,安安靜靜,也不應聲。
雷宗南看向安寧,出聲問道:“聽說恨山區域那邊的動靜很大?”
“我不知情。”安寧聲音清冷的說道。
雷宗南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臉上應該也沒有什么表情吧?
“嗯,聽說來了一撥人,在那邊搞的動靜很大,而且,不是短暫停留,是準備長期定居下來.他們是什么來頭?想要什么?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安寧出聲說道:“我只管行醫尋藥,對其它事情沒有興趣。”
雷宗南嘆了口氣,說道:“作為咱們神社的圣女,你是要承擔起責任的。我活著,還能替你擋風遮雨。我要是死了,你怎么辦?”
“是,我以后會注意。”
“嗯。”雷宗南這才滿意,說道:“恨山區域那邊是王天龍負責吧?”
“是的。”
“為何沒有向我匯報這件事情?”
安寧心神微凜,眼里卻不含任何的情緒。
“我會找他詢問情況。”
“也好。他和你一樣來自恨山區域,他這個黑袍也是你推薦的.我可以不知情,但是你不能不知情。”
“你若是不知情,那就證明他有了其它的想法。這個人怕是就留不得了。”
“我明白。”安寧點頭,說道:“我這就去找他詢問情況。”
“嗯,去吧。”雷宗南點了點頭。
等到安寧離開,一個身材干瘦的老人走了過來,沉聲問道:“社長是懷疑圣女有問題?”
雷宗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面無表情的說道:“恨山區域鬧出那么大的動靜,來了那么多新鮮面孔.,我們的探子想方設法的想要混進去,卻被他們給擋在了外面。”
“越是這樣,就越是證明他們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
“發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王天龍沒有向上匯報,圣女也說不知情這意味著什么?”
“那我們要不要.”
雷宗南瞥了老人一眼,說道:“我的命是她救回來的,我愿意多給她一次機會。”
“是,我明白了。”老人點頭,說道:“我會盯著圣女的。”
“也要盯緊恨山那邊。”雷宗南面露思索之色,說道:“新星上面要什么有什么,天堂一樣的生活那些人卻跑到舊土他們到底想要什么?”
“我會搞清楚答案的。”老人斬釘截鐵的說道。
“去吧。”
王天龍走進圣女宮,恭敬的行禮,說道:“圣女,您找我?”
由不得他不恭敬,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在火焰神社內部的影響力是多么的可怕。
舊土之上,多病多災,誰的身體沒有點問題?
憑借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也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就連一些其它區域的社員也千里迢迢的趕來問診求藥,揣著希望而來,帶著喜悅離開。
去年冬天,主管云省的白袍來陵陽大區考察,卻得了一場怪病,久病不起,差點兒就一命嗚呼。
幸好她從外地采藥歸來,十三根銀針扎下去,白袍立即轉危為安。
又吃了幾天湯藥,健健康康的就回去了。
也正是在他的提議和推動下,她被陵陽大區選為‘圣女’。
陵陽大區多少年沒有圣女了?
安寧看著王天龍臉上那道丑陋的傷疤,直截了當的說道:“雷宗南問起恨山的情況,問你怎么知情不報。”
王天龍是唐匪的人,唐匪說他可信,她相信唐匪。
所以,在她以醫術打進火焰神社內部之后,便推薦王天龍成為恨山區域的黑袍。
也就是那一帶的真正管理者。
她主內,行醫布藥,救治社員,獲得一個‘活菩薩’的美名。
又在安寧的巧妙操縱下,她在今年初的火焰節上成為火焰神社陵陽大區的‘圣女’。
圣女至高無上,雖然權力不及社長,但是信徒無數。
王天龍主外,以恨山區域為基礎盤,大肆的招兵買馬,將那一塊的掠食者以及掠食者組織全部給剿滅干凈。
或殺,或收。
沒有第二個選擇。
他們倆人配合的極其默契,在陵陽分社的話語權極重。
也正是因為這樣,讓以雷宗南為首的舊有勢力開始擔心和畏懼起來。
“他懷疑我們了?”王天龍并不驚訝。
他可不敢保證自己組織里的每一個人都忠心耿耿,有人向上面透露恨山區域的消息再正常不過了。
畢竟,那邊的動靜也實在是太大了。
不過,他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唐匪回來了,他就有了主心骨。
甚至隱隱還有些期待,打起來,狠狠地打起來
小小一個黑袍并不能滿足他的野望。
他要和主人一起走到更高更遠的位置。
甚至走到新星,走到他以前只能抬頭仰望的地方。
“是的。”安寧點頭,說道:“也懷疑我。”
“我們現在要怎么辦?”
“你去找他一趟。”安寧說道:“就說我要見他。”
“沒問題。”王天龍爽快的答應了。
終于又要見面了。
安寧又將桌子上的一個黑色的盒子遞給王天龍,說道:“把這個給他。”
“這是什么?”
“藥。”安寧說道:“我調制的藥。”
“他受傷了?”
“是的。”
“你怎么知道?”
安寧沉默半晌,柔聲說道:“沒有受傷.他是不會回來的。”
王天龍一臉驚訝的看向安寧。
圣女也和他有一腿?
他不是被新星上面的公主給接走了嗎?
玩膩了?被甩了?
王天龍有些心疼唐匪。
又有些羨慕唐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