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報!急報!”
紫禁城內,驛員一路風塵仆仆,快馬加鞭,將急報送至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面色沉凝,這樣的急報,一般都意味著大事發生。
果然,當他看到急報內容的時候,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浙江秋汛連日大雨,河岸決堤!”
朱元璋沉聲念了出來,當然還有后續描述的慘狀,但朱元璋也不忍再念了。
洪水!
這對于古代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那是絕對的大災難。
一場洪水過后,無數農田淹沒,百姓流離失所,民生必會凋敝。
救災治災一直都是古代封建王朝的一件大事。
“立刻上朝!”
朱元璋沒有猶豫,當即決定要上朝議事。
金鑾殿內,一眾大臣恭恭敬敬的站立在兩側,神情嚴肅。
對于朱元璋這種突然上朝的情況,他們早已習慣。
多的時候,一天上三次朝也是有可能的。
朱元璋面色沉重的坐在龍椅之上,看著下方的臣子們開口道:
“眾位愛卿,朕剛剛得到急報,浙江秋汛連日大雨,河岸決堤,已有數個縣遭災,你們都說說看,現在該怎么辦?”
浙江遭洪災了,還是秋汛,這可是大事!
一眾大臣的臉色,那是瞬間就變了。
糧食乃是重中之重,這洪災一來,注定有大量的農田被淹沒,顆粒無收。
吃不飽,就會生亂。
大明外患仍在,這內憂再出,問題就大了。
“陛下,臣以為現在當務之急,是組織當地開倉放糧,安撫災民。”
戶部尚書楊思義立刻站出來說道。
雖然在這一眾大臣之中,他并不是官位最高的,但他是真的心憂百姓。
朱元璋沒表態,而是繼續等待著。
“陛下,臣以為,現在應該立刻祭祀上天,為百姓祈福,讓大明百姓看到陛下心憂天下。”
禮部尚書崔亮開口道。
這話在現代咋一聽,肯定是非常可笑的。
但在古代,天災之事,祭祀上天,祈求神靈保佑,那是常事,即便是皇家也不例外。
禮部就是管這事的,所以崔亮這么建議并沒有任何的問題。
“左丞相,你怎么想?”
朱元璋依舊沒有對崔亮的話發表意見,而是問向了李善長。
這大明左丞相,此時的朝堂之中,乃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
李善長緩步出列,朝著朱元璋躬身道:“陛下,臣以為浙江水患,朝廷應撥糧救災,但當地個府衙也應該積極組織自救,同時派駐軍隊,以防生亂,。”
李善長作為左丞相,那可是知道不少朱元璋的困難的。
雖然浙江水患,急需救災,但大明來年依舊要出兵伐元,糧草的儲備,若是救災太多,大軍便不足了。
但受災的百姓,又不可能不救。
一旦波及太廣,災民太多,聚集起來,那便很容易受到有心之人的挑唆利用,導致災民變亂民。
所以,朱元璋此刻內心所想之事,是如何用最少的錢糧,將這受災的百姓安撫下來。
這倒不能說是朱元璋鐵石心腸,而是身在他皇帝的位置上,有些事情,只能狠心一些。
北元余孽若是不處理,那受苦的也是百姓。
朱元璋點點頭道:“此言有理,但撥糧撥多少,當地府衙又該如何自救,這些,左丞相可有思慮。”
這民生之事,朱元璋還是信任李善長的。
李善長也沒有讓朱元璋失望,當即便開始回答。
他日常便是做這些的,一聽到浙江水患的消息,腦海中便已經開始思慮,開口的時候,腹稿已成。
“.這便是臣的一些淺見了。”
李善長緩緩道。
朱元璋聽完,微微點頭,又朝著其他大臣道:“你們呢,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朝堂之上,有些安靜。
李善長的對策,已經是相當的詳盡了,從直接救助到安撫災民防止生亂,再到祭祀上天等等方面,全都闡述到了。
可以說,已經算是一個較為標準的模板了。
想要找出問題,并不容易。
但現在無人說法,并不是真的沒有可以補充的了,而是因為這是李善長說的。
自從上次反腐政令推行一事,李善長在百官之中的聲威,又提高了不少。
他的建議,又有誰敢補充呢?
朱元璋掃了一眼眾人,目光看向了遠處一個低頭的聲影:
“胡惟庸,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胡惟庸突然被點名,他的身子一震,十分的興奮。
這可是自己表現的大好機會。
但,剛才可是李善長做的最后發言。
只是簡單的思量了一下,胡惟庸就做出了決定。
他緩緩出列,朝著朱元璋躬身拱手道:“回稟陛下,丞相大人所言便是臣之所想,臣以為,當即刻推行,多耽誤一會,便多一些百姓遭災。”
胡惟庸還是克制住了,這李善長不是其他人,不僅僅是左丞相,還是他的貴人。
在這種時候,絕不能頭腦一熱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果然,聽到胡惟庸的話,李善長表情雖然沒什么變化,但身子明顯放松了一些。
這倒不是擔心胡惟庸說了什么話會威脅自己的地位,而是這位自己的心腹做了一個心腹應該做的事情。
“此言有理,救災之事,不得拖延。”
朱元璋點頭道:“那便退朝去做吧。”
老朱也是雷厲風行的性格,這事議完,馬上就讓下面的開始執行了。
畢竟,洪水可不會等人。
這大明初期的朝堂,處理事情的效率還是很高的。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朱元璋卻沒有空閑,他得回自己的“辦公室”繼續處理政務。
洪災對于百姓來說,那是天大的事情。
但在朱元璋這里,只能說是緊急之事,上朝迅速處理,那就完了。
因為這場洪災導致的后續可能發生的事情,才是朱元璋最為擔憂的。
連續的看了十幾個奏章,老朱也感覺眼睛有些累了。
他閉上眼,沉思養神。
腦海里卻還在考慮,這洪災一事,朝廷撥糧之后,國庫還剩下了多少。
軍隊的派駐,能不能起到維穩的作用。
那些災民救助之后,又需要多久才能重新恢復生產。
這明年的北伐,還能不能正常的進行。
一樁樁,一件件,是應接不暇。
大明,還是需要一個能臣來輔佐自己啊!
朱元璋內心微微一嘆,不由的想到了蘇璟。
若是蘇璟能建言獻策的話,他又會有什么樣的想法呢?
“我這是怎么了,這等救災之事,蘇璟最多也就是捐錢捐糧了。”
朱元璋自嘲了一句,隨即繼續開始處理政務。
這沒過多久,拱衛郎出現,傳遞的正是朱標最新的回信。
“標兒又來消息了。”
朱元璋有些興奮,拿起信,立刻直奔坤寧宮而去。
他知道,馬皇后已經思念許久朱標和朱橚了。
雖然有拱衛郎們時常匯報,但那只是冰冷的敘述。
朱標的親筆信,可溫暖太多了。
“重八,你怎么來了?剛剛不是才上朝處理浙江水患一事么。”
馬皇后見到朱元璋出現,有些驚訝的問道。
別看她基本上都在坤寧宮,但對于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
這要是換在其他的朝代,皇后對于政事這般了解和熱衷,怕是會被皇帝猜忌。
后宮不干政,這可是規矩。
但在朱元璋這里,他并不會有這些想法。
畢竟,這是自己的“糟糠之妻”,在起義之時,一路陪伴,不少事情都是馬皇后的建議才得以實施下去。
馬皇后干政,那不叫干政,那是一家人互幫互助。
朱元璋舉起朱標的回信道:“剛處理完,這標兒來信了,我特意拿來咱們一起看。”
“處理好了?”
馬皇后第一時間沒有問兒子的信,而是關心浙江水患的處理情況。
家國,哪個在前,馬皇后始終都分的很清。
朱元璋點點頭,但臉色也沉重了一些道:“都處理好了,有善長在,當能安穩度過。”
馬皇后聽到這個回答,輕輕松了口氣道:“那就好,浙江水患,怕又是有不少百姓流離失所,重八,你身為天子,絕對要做好表率,不能讓天下人找出可以指摘的地方。”
雖說朱元璋已經當上了皇帝,但局勢依舊復雜。
馬皇后的擔心,無不道理。
“妹子,你就放心吧,我知曉的。”
朱元璋點點頭道。
這大事聊完,兩人才打開了朱標的信件。
這一次朱標的回信比較長,畢竟也有很長一點時間沒寫了。
他先是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和朱橚的近況,在蘇璟這里,兩人一切安好,并不需要擔心。
然后朱標又詳細的描述了朱橚的學習情況,蘇璟主要在教導朱橚的東西是什么。
因為考慮到朱元璋不一定看得懂,所以朱標也沒有談的太深,只是簡單的敘述,并表示之后等朱橚回去了,可以自行詢問。
再然后就是在他自己了,首先講自己在和接近一個月的時間里,都干了些什么。
最后,便是蘇璟對于朱標的教導,那些重要的教導。
朱元璋和馬皇后看的很細致,即便不少事情他們都已經通過拱衛郎的匯報了解了。
但父母么,總歸是關心孩子的。
直到朱標談到了蘇璟論徭役的事情。
徭役之苦,以及徭役的本質。
這讓朱元璋的臉色有些凝重,不同于朱標對徭役的習慣認知,朱元璋早年的時候,也服過徭役。
徭役有多苦,他是知道的。
但他身為皇帝,卻無法禁止徭役。
而蘇璟對徭役本質的闡述,讓朱元璋恍然開朗。
徭役的本質,是國家財政的一部分。
錢糧是物力,而徭役是人力,皆是財產。
廢徭役,就代表著國家需要拿出可以購買這部分徭役代表的財產。
沒有就只能繼續讓徭役存在。
“蘇先生言淺意深,鞭辟入里,真是令人佩服啊!”
馬皇后看著這一段,也是頗為感慨道。
朱元璋亦是點頭道:“蘇璟此言,真是將這延續近千年的徭役,解釋的很清楚。”
“再看看,蘇先生有沒有教標兒怎么解決徭役的問題。”
馬皇后催促道。
兩人繼續向后看,但并沒有見到攤丁入畝的內容,僅僅只有一個丁銀。
這是朱標為了保護蘇璟,上一次的官紳一體納糧,已經讓他和朱元璋大吵了一架。
目前,這攤丁入畝的事情,還不能提。
不過哪怕僅僅只是一個丁銀制度,也讓朱元璋分外的高興了。
“好啊,這丁銀法,的確有理。”
朱元璋大笑道:“若是此舉能推行下去,那什么火耗之類的東西,全都不會有了。”
朱標對于丁銀制度的優劣闡述,還是相當清晰的。
看的朱元璋也是十分的贊同。
但在一旁的馬皇后卻是道:“重八,丁銀法雖好,但卻一定好用。”
“為何?”
朱元璋疑惑道。
馬皇后道:“你是當過農民的,種糧的農民家里,哪會有多余的銀兩呢?”
“這收銀兩,豈不是讓他們去將糧賣成銀兩,以那些糧食商人的品性,最終倒霉的還是農民。”
“此法,我認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