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府。
朱亮祖這些日子一直很安分,但其實他很著急。
因為這一次的北伐人員里,并沒有他。
朱亮祖現在的地位已經相當高了,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封永嘉侯,食祿一千五百石,獲賜鐵券,子孫世襲。
三十四位功臣里,朱亮祖還排在了二十七位。
雖說是靠后的位置,但也已經相當不錯了。
畢竟朱亮祖早年的時候還為元朝效力過,和朱元璋作戰多次。
歸降的,和一開始就追隨的,總歸是有差別的。
就好像劉伯溫,若是一開始在朱元璋起家的時候就一直跟隨,而不是半道加入,也不至于只獲封一個誠意伯了。
現在北伐是大明第一的大事,大明的軍事實力和北元的軍事實力對比,也是不用多說。
只要出征,那必然就有大功勞。
所以,但凡沒有在出征名額的武將,內心都不是很高興。
武將不是文官,整日建言獻策都可以獲取功勞和朱元璋的關注。
沒有戰功,什么都是虛的。
朱亮祖原本對于自己的地位就有很強的危機感,之前一直想去抱李善長的大腿,也是這個原因。
不過李善長沒搭理他,只有胡惟庸走的和他比較近。
現在什么事都沒有,這太平靜了,對于朱亮祖來說,那就是煎熬。
大廳內,朱亮祖不斷的來回踱步,臉上滿是疑惑和焦急之色。
蘇璟和朱元璋之間,到底是個啥情況?
自從那次早朝封了蘇璟的仁遠伯之后,便再沒有任何的動作了。
蘇璟仿佛被朱元璋遺忘了一般,根本就沒在朝堂再提起過。
這樣的事情,不僅僅是朱亮祖,幾乎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很疑惑。
朱元璋費了這么大的勁給蘇璟封了仁遠伯,每個人都能感受到朱元璋對蘇璟的殷切希望。
但偏偏現在沒動靜了,實在是太奇怪。
這就好像是釣魚,釣位找好了,打窩搓餌等準備工作也全部就緒了,最后卻是站在水邊遲遲不下桿。
朱元璋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百官都在猜。
對于朱亮祖這樣的武將,這種事就更難了。
“侯爺,胡左丞求見。”
此刻管家的聲音響起。
朱亮祖立刻說道:“快請!”
對于自己的腦子,朱亮祖的認知還是很準確的,這不是自己擅長的。
很快,胡惟庸便來到了朱亮祖的面前。
“永嘉侯好啊。”
胡惟庸一見到朱亮祖,立刻笑呵呵的說道。
“胡左丞才是好啊,這又升官了,真是羨慕你們這些文官,只需要在后方上書就可以了,我們武將不打仗,那就沒功勞。”
朱亮祖抱怨道。
他這人說話,是真的口無遮攔。
胡惟庸現在和他可是同盟關系,在自己的盟友面前還如此抱怨,完沒有考慮胡惟庸的心情。
胡惟庸面色如常道:“永嘉侯說笑了,文官說的太多,也就是那樣罷了,哪有你們這些將軍出征來的風光,功名萬人傳頌。”
“胡左丞這話說的倒是有理,文官光說不做,在后世人的眼里,肯定是比不上武將的。”
朱亮祖臉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對于胡惟庸的恭維,相當的受用。
胡惟庸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冷色,但旋即又消失不見。
朱亮祖這樣的家伙,蠢的有點太過分了。
不過說話雖然不好聽,但卻也容易看穿心思,不用擔心他算計自己。
“永嘉侯,我們還是聊聊你關心的事情吧。”
胡惟庸將話題給引了回來。
朱亮祖立刻道:“對!這陛下對蘇璟,到底是個什么態度,胡左丞你幫我分析分析。”
果然!
胡惟庸毫無意外,朱亮祖的心思,真是和寫在臉上差不多。
“永嘉侯,這事吧,其實很簡單。”
胡惟庸淡淡道。
朱亮祖眼睛一亮,問道:“還是胡左丞厲害,這事到底咋回事?”
胡惟庸笑道:“陛下對仁遠伯的喜愛,相信永嘉侯肯定是看的出來的,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也都看得出來,陛下對仁遠伯抱有很大的期待。”
“等等!”
胡惟庸話剛開始說,這朱亮祖就打斷了他。
“怎么了,永嘉侯?”
胡惟庸有些不解道。
朱亮祖說道:“胡左丞,你說蘇璟就蘇璟,稱什么仁遠伯,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沒自己威風么。”
這……
胡惟庸沒想到,朱亮祖竟然還這點事都計較。
這小子,對于蘇璟的敵視,那真是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這要是以后蘇璟真的入仕了,稍微擠兌一點淮西集團的朝堂位置,那恐怕到時候炸鍋的人更多了。
“永嘉侯此言差矣,仁遠伯乃是陛下所封,就算是陛下不在,我們也應該遵循陛下的旨意,你覺得呢?”
胡惟庸笑著看向朱亮祖道。
對于李善長和朱亮祖的話,胡惟庸毫無意外的選擇了聽李善長的。
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該稱仁遠伯那就是仁遠伯。
那可是朱元璋在早朝上親自當著文武百官宣布的,難道還能不認不成?
朱亮祖的臉色有些難看,朱元璋他是萬萬不可違背的,但蘇璟他也是真真討厭的。
“行,那你叫你的,我叫我的。”
朱亮祖稍稍妥協了一些。
以他的角度來說,他是永嘉侯,那是侯爵,而蘇璟只是伯爵,直呼姓名倒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當然,這是只考慮爵位的情況下。
胡惟庸點點頭,朱亮祖的言行他知道自己是約束不了的,那就沒有糾結的必要了。
“咱們再說回仁遠伯,現在的仁遠伯,就在應天府呆著,陛下也沒給他任何的職位,理論上來說,他除了是個伯爵,其他什么都不是。”
胡惟庸淡淡道:“但陛下從來都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所以我推測呢,陛下是有著相當重大的職責,想讓仁遠伯來承擔,現在不過是緩緩而已。”
別說,胡惟庸的想法,還真就是目前朱元璋的想法。
當然,緩緩這件事,并不是朱元璋主動的,而是蘇璟不配合的無奈之舉。
“什么!”
聽到這話的朱亮祖面色一驚道:“你說陛下還要給蘇璟更大的職位?這朝中,還能有什么職位是蘇璟的?”
一個仁遠伯的封爵,在朱亮祖看來已經是巨大的威脅了。
這還要繼續給職位,蘇璟這受到的恩賜,是不是太多了些。
蘇璟的職位越高,可以插手到朝堂的事情就越多。
那他們淮西集團的勢力范圍,不可避免的就會縮小。
而朱亮祖說是永嘉侯,其實也不是根正苗紅的淮西集團成員,很容易就成了被縮小的那部分。
這事,朱亮祖急了!
胡惟庸說道:“永嘉侯莫急,此事也只是我的推測而已,一切還要等陛下之后的意思,現在還早,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朱亮祖眉頭一蹙道:“胡左丞,你還是把話說的明白些,什么叫還有可能?我還能做什么,陛下對蘇璟的態度,會不會發生改變了?”
對于朱亮祖這樣的直性子,胡惟庸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顯然是不適用的。
他看著朱亮祖道:“永嘉侯,最近幾個皇子,一直在蘇璟那里接受教導,秦王回來之后,不久便在民報上登了一則信息,不知道永嘉侯看了沒有?”
民報?
朱亮祖皺眉道:“胡左丞,這什么民報我哪有興趣看,你還是直說吧。”
民報都不看
胡惟庸是真的有些驚訝了,這自從民報出現之后,文武百官對其都是相當的關注,此前還出現過爭吵。
大明朝堂,怎么才能站穩腳跟?
最好的辦法就是知道所有的事情,這樣就可以提前做好準備。
而民報便是一個很好了解信息的渠道。
這朱亮祖連這點政治敏感度都沒有,也就是會打仗,這才坐到了現在的位置。
真要是玩朝堂政治,他實在是太弱了。
“是這樣的,秦王準備做一個香皂的生意,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應該就是仁遠伯教導的,畢竟仁遠伯本身就是個商人。”
胡惟庸直接和朱亮祖說道。
秦王做香皂生意,還是蘇璟教導的。
朱亮祖這下總是明白過來了。
“胡左丞,你的意思是,只要秦王的這生意做不成,那陛下那里,對蘇璟的看法就會不好?”
朱亮祖好歹是反應過來了,這讓胡惟庸輕輕松了一口氣,至少是不用自己解釋了。
胡惟庸說道:“倒也不能這么說,仁遠伯的功勞,永嘉侯在朝堂上也聽太子細數過了,這一件事想讓陛下對仁遠伯改觀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胡左丞你還對我說這個做什么?沒用的事情,我做了還是沒用啊!”
朱亮祖看著胡惟庸,并不是那么高興。
胡惟庸當即道:“永嘉侯,你別著急啊,這一件事不夠,但只要事情夠多,陛下對蘇璟的看法也會一點點的發生變化的,現在我們和仁遠伯之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日后在朝堂上的多的是機會。”
朱亮祖真是太急了。
在那次刺殺行動失敗之后,胡惟庸就意識到,對付蘇璟已經是一件從長計議的事情了。
而朱亮祖顯然并沒有意識到。
“胡左丞,就沒什么快點的辦法嗎?”
朱亮祖看著胡惟庸問道。
胡惟庸搖頭道:“除非永嘉侯愿意犧牲自己的榮華富貴,和仁遠伯來個一換一,否則我是想不到什么辦法了。”
聽到這話,朱亮祖頓時一個激靈。
開玩笑,他之所以要對付蘇璟,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利益不會受損。
現在的榮華富貴,那是他在戰場上拼殺來的,這和蘇璟一換一,太不值了。
“還是慢點吧。”
朱亮祖心有戚戚道。
胡惟庸看著朱亮祖,他心里其實也不希望朱亮祖一換一。
這李善長的話,他是真聽進去了。
朝堂之上,不能一家獨大,自己日后成了宰相,是得要有一個對手,好讓朱元璋放心。
但胡惟庸不希望這個對手太強,要在自己可控的程度之中。
現在的蘇璟,就是太強了。
或者說,太完美了。
那次朝堂上,太子朱標給蘇璟輪功勞,著實是震驚了文武百官。
蘇璟為大明做的貢獻竟然如此之大,這功勞,真是一點可以指摘的地方都沒有。
這樣的蘇璟,日后或許會成為比劉伯溫還要強大的存在,那對付起來可就難了。
“胡左丞,那我現在該怎么做呢?秦王殿下做生意,我也不能搞什么私下底的小動作吧?”
朱亮祖朝著胡惟庸問道:“不搞小動作,真做生意,我可是不行的。”
現在的目的,是攪渾秦王朱樉的生意。
但是朱樉不是一般人,這是朱元璋的親兒子,正常的商業行為沒什么問題,搞一些非法手段,這就是作死了。
朱亮祖是很猖狂,但他也沒到目中無皇子的程度。
“放心,永嘉侯,這事我早有定計,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
胡惟庸淡淡道。
他之所以來這里,就是為了將這事告訴朱亮祖。
以朱亮祖這只會打仗的腦子,讓他做生意,屬實是有些為難他了。
“原來胡左丞早有計劃,快說來我聽聽!”
朱亮祖的神色一亮,興奮的問道。
胡惟庸隨即便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朱亮祖,內容詳實,細節豐富,而且目的很明確。
不求自己賺錢,只求朱樉的生意虧本。
別看胡惟庸沒做過生意,但他的腦子還是有的,這種壞事的能力,更是尤為的強。
“哦哦哦,我懂了,胡左丞此計甚妙,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也不用擔心什么,佩服佩服!”
聽完了胡惟庸的計劃,朱亮祖那是相當的興奮。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朱樉生意失敗的場面,而那時候,朱元璋對蘇璟的態度,肯定也會變差一些的!
胡惟庸還是不太放心,囑咐道:“永嘉侯,記住了,此事是正當的商業競爭,絕不能做見不得光的事情,明白嗎!”
朱亮祖這人的性格,始終是個炸彈。
但胡惟庸目前,也沒有什么好用的人選。
畢竟他還不是宰相,還得夾著尾巴,保持低調。
朱亮祖拍了拍胸脯道:“胡左丞放心,這我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