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啊,咱的心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朱元璋看向宋濂道:“咱要的是這些監生,全都是名副其實,明白嗎?”
老朱是真的心累,宋濂好歹也是個老臣了,怎么還需要自己如此點明。
宋濂立刻跪了下來:“還請陛下明示,這名副其實到底有什么標準?”
宋濂是真不知道朱元璋的意思嗎?
那肯定不是,雖然他在群臣之中,不算多能揣摩圣意的,但好歹也給老朱當了不少年官了。
他得確定老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只是警告,還是需要懲戒一番。
朱元璋看著跪地的宋濂,腦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宋濂,你讓國子監準備準備,咱馬上就要過去一趟,好好考校一下這些監生。”
朱元璋直接說道。
這種關系到大明未來人才的事情,老朱還是覺得自己出馬最合適。
“老臣謹遵陛下口諭。”
宋濂立刻應下,然后緩步退后離開。
“來人。”
朱元璋可沒半點耽擱,又招呼進來一個太監道:“讓戶部送三袋糧食過來,一袋揚州的,一袋太倉的,還有一袋軍倉的,即刻送來。”
“是,陛下!”
太監立刻接下朱元璋的口諭,朝著戶部過去了。
而此刻的國子監之中,相當的熱鬧。
監生們興奮的交談著,能夠在國子監上學的,雖然不代表科舉能中,但已經是一份別樣的殊榮了。
畢竟,朱元璋讓各府州舉薦監生,要求必須是才學兼備。
他們能來,可以說已經得到了一個初步的認可。
而且國子監的老師也都是名師,有些甚至能參與科舉出題。
可以說,能進國子監,已經是贏在了起跑線了。
所以,也不難理解,此刻這些監生們興奮的心情了。
“宋承旨。”
隨著一個聲音的響起,整個國子監內安靜了下來。
宋濂宋承旨,那可是聞名天下的大學士,現在出現在這,自然沒有人敢造次。
宋濂看了看眼前的眾人,緩緩道:“所有的監生都在了嗎?”
“都在。”
一旁的國子監官員立刻回答道。
宋濂點點頭,然后道:“既然都在,那最好,都準備一下,陛下馬上就會過來。”
陛下會來!
這話一出,頓時就將監生們給震住了。
他們剛到國子監,竟然就遇到了皇帝朱元璋視察,這簡直是無上的榮耀。
畢竟,在成為監生之前,他們也就是各個府州的讀書人而已。
或許在當地還算可以,但在這里,啥都算不上,更不要說面圣了。
“宋承旨,不知陛下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國子監官員朝著宋濂恭敬的詢問道。
宋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來了便知道了,你準備好就是了。”
“是是!”
國子監官員立刻點頭,沒再多問。
監生們迅速的站好,也不再聊天,神情緊張的等待著朱元璋的到來。
也沒多久,朱元璋就到了。
“參見陛下!”
老朱一來,所有人便恭敬的下跪,一個個低著頭,看不見臉。
朱元璋擺手道:“都平身吧,讓咱好好看看你們的模樣。”
即便是這樣的場合,老朱還是習慣性的用咱來稱呼自己,沒辦法,習慣了。
宋濂等官員倒沒有太大的感覺,平常見皇帝都是這樣的。
不過這些監生們,那就神情各不相同了。
這皇帝朱元璋,似乎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不過朱元璋再如何,他們也不敢說半句,只能等待著朱元璋的問話。
朱元璋掃視一眾監生,敏銳的目光下,那來自帝王的威嚴,將一眾監生壓的喘不過氣來。
看著這些人膽顫心驚的監生,老朱這心里都涼了不少。
同樣都是年輕人,蘇璟可以和自己談笑風生,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依舊淡定如常。
而這些監生們,心理素質未免太差了些。
大明的棟梁,那一定得是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再看這些監生的臉上,一個個皮膚白凈,根本看不出任何風吹日曬的樣子。
雙手也都是白白嫩嫩的,一看就知道出身不錯。
倒也不是老朱對有錢人有什么偏見,舉薦各府州的監生,也沒說一定要窮苦人家的。
但所有的監生,全都是這樣白白凈凈的,那就有點問題了。
老朱好歹是一路起義登上皇位的,這么點彎彎繞繞,那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過朱元璋并沒有發怒,更沒有問責,只是看著這些監生道:“你們都是國子監的學生,今年的秋闈是肯定要參加的,到時候,可別讓咱失望。”
簡單的一句鼓勵,就讓這些監生們的心情鼓動了起來。
皇帝的親自鼓勵和督促,那是多少讀書人求之不得的。
要不是現在這場合,估計一個個都要謝主隆恩了。
朱元璋自然也能感受到這些監生的激動心情,但他就是不自主的想起蘇璟。
自己面前的這些讀書人,只是一句鼓勵的話,就能讓他們如此激動。
而蘇璟,那可是自己死乞白咧還許諾了諸多好處讓他入朝堂,偏偏蘇璟不屑一顧。
“咱今天來這里,一來是看看你們,二來是想了解了解,各地舉薦的讀書人,到底有多少水平。”
朱元璋淡淡說道。
果然有考校!
監生們心里都很振奮,一個個摩拳擦掌,想要在朱元璋的考校中獲得一個好成績。
雖然這不是科舉考試,但能在朱元璋面前表現一下,不一定會比科舉中榜差。
“宋濂,你可還記得蘇璟和你打的賭?”
朱元璋轉頭看向宋濂問道。
宋濂愣了一下,仔細的回憶起來,畢竟年紀大了,又有諸多事務,一時間還真沒想起來。
“老臣……老臣……”
宋濂有些著急,被老朱問話自己卻記不起來,這就有些尷尬了。
不過朱元璋顯然也沒在意,說道:“把東西抬上來。”
很快,三筐稻谷就被抬到了一眾監生的面前。
“現在該想起來了吧。”
朱元璋笑呵呵的看向宋濂道。
宋濂立刻道:“回陛下的話,老臣想起來了。”
朱元璋說道:“原本該是在秋闈的時候讓你們的賭局兌現的,現在咱提早了一些,宋濂你覺得你和蘇璟誰會贏?”
宋濂看了看三筐稻谷,又看了看那些監生,不知道怎么開口。
他肯定是想自己贏的,以證明讀書人不是只會死讀書。
但這些監生的樣子,實在是不像能通過朱元璋的考校。
“看來你心里已經有答案了。”
朱元璋沒有繼續追問,轉而看向一眾不明所以的監生道:“這不是殿試,所以不會考四書五經,也不會考朝政大事,更不需要說什么治國良策。”
“今年咱要考校你們的,就是這三框稻谷,看看你們能不能區分這三筐稻谷的優劣、分量和產地。”
此言一出,監生們立刻大眼瞪小眼了。
這算是什么考校?
稻谷這不是農民應該知道的東西,和他們這些將來要成為大明臣子的讀書人有什么關系?
監生們大眼瞪小眼,左右看著身旁的人,大家都是一樣的表情。
因為皇帝朱元璋就在眼前,也沒什么人敢交頭接耳,最多來點眼神交流。
一時間,整個國子監內都安靜異常。
沒人敢出面回答,就連試試的都沒有。
畢竟全都是不事五谷的讀書人,家境優渥,哪里知道稻谷里的這些道道。
宋濂看著這些監生們,那也是搖頭輕嘆,沒有一點辦法。
國子監的官員們同樣是緊張不已,這樣的考校,就算是他們,那也不知道啊!
“怎么?連一個知道的都沒有嗎?”
朱元璋目光冰冷,掃過一眾監生,語氣十分的淡漠。
沒人敢回答。
老朱的目光到誰誰就低下了頭,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朱元璋也沒繼續訓斥,只是走到了一筐稻谷前,伸手抓起一把道:“這些稻谷顆粒飽滿,乃是產自揚州的,分量十足。”
接著他又走到第二筐稻谷前,同樣抓起一把搓了搓道:“這是來自太倉的糧食,分量也充足,只是比揚州的差了不少,嗯?”
朱元璋眉頭一蹙,伸手往下面掏了掏,然后臉色變得極其凝重道:“竟然還有發霉的跡象,太倉的官員都是吃干飯的嗎!”
老朱真是沒想到,自己心念一起,想要考校一下監生,卻發現了這太倉糧食的儲存問題。
太倉可是京城專門儲糧的地方,這都沒保管好,問題大了!
宋濂聽到這話,臉色也變了。
他知道,恐怕又有人要人頭落地了。
那些個監生們早就被嚇傻了,因為老朱叱罵的時候,那可是帶著殺意的。
哪怕不是針對他們的,也是相當的恐怖。
朱元璋又走到第三筐糧食前,查看了一下道:“這筐里的糧食來自軍倉,稻谷分量不足,空殼也多,問題很大啊!”
此時的老朱,面色已經是陰翳不已。
太倉的糧食還只是保管有些問題,其他方面問題不大。
但這軍倉的糧食,純粹就是質量不過關了。
糧食的重要性有多大,朱元璋那是清楚的很,現在糧食出問題,老朱很憤怒。
“陛下圣明!”
此事一名監生跪下高呼道。
“陛下圣明!”
其他的監生也有樣學樣,全都跪下喊道。
沒辦法,他們也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想要減少一些朱元璋的怒火了。
朱元璋冷眼掃過這些監生,并未說什么,而是轉頭對著宋濂道:“宋濂,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老朱直接拂袖而去。
這可把宋濂還有跪一地的監生們給搞的有些懵圈了,這算什么?
看著辦?是怎么辦?
宋濂現在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了,但肯定不能啥也不做。
“真是氣死咱了,太倉和軍倉的官員!吃著咱的皇糧,干的都是這些事!”
奉先殿內,老朱怒火沖天,顯然是對于今天的事情很生氣。
本來只是一件考校的小事,老朱對這些監生的水平也有心理準備。
沒想到,竟然扯出了這么大的事情。
“父皇。”
就在這時,朱標出現在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說道:“老大,你來的正好,此事你給咱查清楚,這太倉和軍倉,不,是所有的糧倉,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這群家伙,實在是太過膽大了!”
“是,父皇。”
朱標先應了下來,然后問道:“父皇,這太倉和軍倉有什么問題嗎?”
朱元璋隨即將情況給朱標說了下,朱標的臉色也瞬間變了。
不過他第一時間并沒有去說這太倉和軍倉主管的不好,而是說道:“父皇,你是說,本身這件事是因為蘇師和宋師的打賭引起的是吧。”
“嗯。”
朱元璋說道:“這只是小事,無關緊要。”
老朱可沒想太多,本來當時蘇璟和宋濂打賭的時候,他就在場。
就是純粹的一個賭約,沒什么其他的東西。
朱標立刻道:“父皇,兒臣以為并非如此。”
朱元璋眉頭一鎖道:“怎么,老大,你有什么想法?難道此事還是蘇璟故意不成?”
朱標點頭道:“沒錯,父皇,兒臣覺得蘇師這是故意的,就是借此要讓父皇發現這些糧倉的問題,否則何必做這個賭約?”
“兒臣跟在蘇師身邊最長,打賭而沒有彩頭,蘇師作為一個生意人,肯定是不會打的。”
“所以兒臣認為,這就是蘇師刻意而為之,就是為了提醒父皇。”
朱標這一波分析,聽著還有幾分道理,直接把蘇璟的形象拔高了許多。
只不過,若是蘇璟聽到,那也只能是大呼好家伙。
他打賭的時候,真沒想那么多。
朱標的這些分析,全是腦補,只能說,無形腦補,最為致命。
朱元璋蹙著眉頭,還真就認真思考起了朱標說的這些話。
“也就是說,蘇璟這小子,其實早就知道糧倉的問題,但是他不主動說,刻意用這種方式來提醒咱?”
朱元璋自語道:“好你個蘇璟,跟咱一定要玩這些小心思嗎?”
朱標解釋道:“父皇,我想蘇師大概是覺得直接和父皇提有些不太合適,糧倉的問題,由父皇自己發現總比蘇師提醒來的好些。”
朱標的話說白了,就是蘇璟顧及老朱的面子,否則老朱一個皇帝,竟然不如蘇璟了解糧倉的情況,豈不是很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