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15號。
距離許敬賢26歲生日還有4天。
“許部長早。”
“部長早。”
早上,連續兩天沒來上班的許敬賢出現在了地檢,一路上問好聲不斷。
遇到他的人都會特意停下來。
如果說一開始所有檢察官都是被迫不得不向許敬賢屈服,那么現在他們已經心服口服,并緊密團結在一起。
許敬賢不僅不耽誤他們賺錢,反而跟他們一起撈,他構建起的貪污體系能照顧到每一個檢察官,而且他對錢財的渴望不大,所以總是愿意讓利。
同時他能力過硬,連破三案讓仁川地檢一夜之間在全國所有檢察廳中出盡風頭,年底肯定能拿到集體榮譽。
與他相比,鄭檢察長雖然更加成熟和穩重,但卻缺少激情,讓整個地檢顯得暮氣沉沉的,不似如今,在許敬賢的影響下檢察官執法越來越強硬。
不囂張,不跋扈,當什么檢察官?
所以地檢內對許敬賢越來越擁護。
鄭檢察長想低調,想扮豬吃老虎結果反而扮成真豬了,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他已經徹底認慫,失了與許敬賢爭鋒的決心和膽氣,斷了對他的念想。
許敬賢來到徐浩宇的檢察室。
“許部長好!”
徐浩宇的實務官連忙起身鞠躬。
“徐檢在嗎?”許敬賢指指辦公室。
實務官恭敬答道:“檢察官剛到。”
許敬賢點點頭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你怎么來了?”徐浩宇正在給自己泡咖啡,看見許敬賢后詫異的問道。
許敬賢關上門,走過去端起他剛泡好的咖啡抿了一口:“嘶好冰啊。”
他還是更喜歡喝熱咖啡。
“我喜歡喝冰點的,早上能讓頭腦迅速清醒。”徐浩宇看著自己的咖啡被糟蹋,搖了搖頭只能又去泡新的。
許敬賢在沙發上坐下說道:“那個周議員的罪證都已經固定了是嗎?”
“是啊,就等起訴了。”徐浩宇下意識問了一句,又問道:“你有事嗎?”
“檔案封存,以證據不足為由不做起訴,結案吧。”許敬賢開門見山。
檢察官擁有決定是否調查,抓捕和是否起訴的權力,就算是一個人明明有罪,但檢察官也可以決定不起訴。
徐浩宇皺起眉頭:“他找你了?”
“是啊。”許敬賢點了點頭承認。
徐浩宇簡言意駭的說道:“理由。”
“放長線釣大魚,現在不起訴但不代表未來不起訴。”許敬賢開始半真半假的忽悠起來:“市議會里不知道藏著多少禍國殃民的敗類,他這點事根本無傷大雅,但留著他卻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剪除更多深藏的蛀蟲。”
只要將檔案壓在手里不起訴。
那周議員就永遠受制于他。
敢不聽話,分分鐘舊案翻新。
“現在私下都叫伱許檢察長,你的命令我怎么能不聽?”雖然最近聽見地檢里不少風言風語,但他對許敬賢的人品還是相信的,無論許敬賢做什么都肯定是真心為了能讓國家更好。
畢竟他一路走來是自己看著的,半年多破了一個又一個大案,抓了一個又一個蛀蟲,不畏強權,不懼富商。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許敬賢緊盯著徐浩宇:“你變了。”
如果是以前,徐浩宇沒那么容易被說服,肯定會跟他大吵,最終屈服。
現在這樣突然讓他有點不習慣。
“誰沒變?這個世界,不變的就是永遠在變。”徐浩宇說完又開玩笑似的說道:“反正就算跟你吵架最后也不得不屈服,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他雖然還在堅持自己的底線,但卻不會再用自己的道德標準要求許敬賢和宋杰輝這些朋友或同事跟他一樣。
有問題的是這個社會,不是個人。
他也認識到,如果地檢所有人都跟他一樣,那或許根本就沒辦法做事。
許敬賢偶爾采取些不合法不合規的小手段也是為了讓國家更好,為了讓國民更好,只要不是罪大惡極就行。
“不知為何,我有種看著兒子長大的欣慰。”許敬賢一臉感慨的說道。
徐浩宇臉一黑,罵道:“西吧!”
“臉上有痘痘了。”許敬賢起身湊近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離去,頭也不回的說道:“改天讓妙熙給你介紹個女記者,把個人問題解決下。”
徐浩宇這人嚴格要求自己,貪污受賄的事不干,尋花問柳的事也不干。
許敬賢都怕他把自己憋變態了。
“我不需要!”徐浩宇關上門說道。
自己的事自己動手解決。
他不想麻煩女人。
因為女人只會讓他受傷。
許敬賢給周議員打了個電話,告知他調查很快會結束,對方在電話里千恩萬謝,又是一陣激動的大表忠心。
許敬賢全程只當他是在放屁。
他從不相信什么忠心,只相信利益和把柄才是控制一個人最好的手段。
現在他周邊的那些人,不是被他掌握著把柄,就是與他是利益共同體。
徐浩宇例外。
這個不需要把柄也不需要利益。
回到辦公室許敬賢開始工作,他感覺自己需要再招個秘書分擔一下了。
有事秘書干。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他幻想女秘書的時候,姜靜恩的電話打了過來,他接通:“靜恩。”
“許部長,我爸說中午想要請你吃個飯,跟你談敞開談。”姜靜恩斟酌語氣說道,生怕會讓許敬賢不高興。
許敬賢是不想去浪費時間的,不過還是問道:“那你想我去還是不想?”
多少要尊重點姜靜恩的意見。
姜靜恩不僅能干,還能干。
他是想扶持對方在警界攀升的。
“看你空不空吧,沒時間的話我幫你回絕。”姜靜恩話這么說就還是希望他去,畢竟她還是挺想能回家的。
因為家里還有她媽媽呢。
這件事拖著沒用,總是要解決的。
許敬賢說道:“把位置發給我吧。”
他聽出了姜靜恩話里的一絲期盼。
同時也好奇姜父想怎么談。
因為周議員的提醒,讓他心里對姜父抱有警惕,所以決定吃飯的時候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說,免得留下把柄。
中午12點,他來到約定的餐廳。
是一家位于鬧市的普通西餐廳。
許敬賢到的時候發現姜父又搶先開吃了,但這次他的心態已經和上次完全不同,走過去說道:“真是沒想到堂堂姜會長也會來這種地方用餐。”
有錢人誰來這兒啊?他都不來。
“誰也不是天生就有錢的,我年輕時最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在這家店吃牛排吃到飽,所以現在還時常光顧這里的生意。”姜父低頭切著極其油膩的牛排,隨口說道:“吃什么隨便點。”
他語氣平靜,沒有一絲面對仇敵的憤怒和怨恨,似乎是真想敞開談談。
“給我來份他一樣的。”許敬賢坐下后指了指姜父的餐盤對服務員說道。
服務員很快就把餐送上來了,這種路邊餐廳的牛排都是提前煎好的,隨便熱一下,加個煎蛋意面就可以吃。
一分錢一分貨。
許敬賢握著刀叉嘗了一口,感覺味道還行,他穿越前吃過這種,抬起頭問道:“該不會就是想請我吃飯吧?”
直接說正事吧,他不想浪費時間。
“你離婚,娶我女兒,你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姜父開門見山。
許敬賢直接拒絕:“不可能,我老婆懷孕了,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他知道今天的談判肯定無疾而終。
“是啊,你老婆懷孕了,影響你在外面亂搞嗎?”姜父目露嘲諷,嘴里嚼著牛排說道:“同理,那影響你跟她離婚嗎?安排好她的生活就行。”
他顯然心里還是壓著火的。
“如果姜會長的條件是這樣,那我們沒得談。”許敬賢的態度很強硬。
無論如何他不可能跟嫂子離婚。
姜父皺了皺眉頭:“我已經做出很大讓步了,我姜家在仁川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干出這種事但卻不愿意娶靜恩,那就是要跟我不死不休!”
他今天是抱著極大的誠意前來的。
因為事已至此,而且隨著對許敬賢的了解也覺得對方有資格當他女婿。
“是靜恩自愿的。”許敬賢強調道。
“我不管!”姜父提高聲調,很霸道的說道:“離婚娶靜恩,我會支持你在仕途上的一切所需,而守著你現在的老婆你只能得到來自我的怒火!”
“你太狂妄了。”許敬賢放下刀叉擦了擦嘴,目露嘲諷:“支持我仕途上的一切所需?姜家在仁川這種鄉下地方能呼風喚雨,但在首爾算什么?”
在首爾很多人都能把他當狗,在仁川除了鄭永繁,他誰的面子都不給。
所以說,南韓出了首爾全是鄉下。
“你……”姜父被這番實話氣得夠嗆。
許敬賢端起水杯漱口,起身頭也不回的說道:“我今天來見你是看在靜恩的面子上,以后都不會再見了。”
純粹是浪費時間。
“機會我給過你了,是你自己不把握住的。”姜父看著許敬賢的背影喃喃自語說道,眼神兇狠冷冽的切著餐盤里的牛排,血水和油汁四處亂濺。
他剛剛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只要許敬賢離婚成為姜家的女婿,那他可以既往不咎,但許敬賢非得往死路走。
就不能怪他手下無情了。
將最后一塊牛排叉進嘴里,他目光落在對面許敬賢用過的那副刀叉上。
然后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開始吧。”
離開西餐廳后許敬賢就去了警署。
來到姜靜恩的辦公室推門而入。
“那么快就吃完了,跟我爸談得怎么樣?”姜靜恩連忙起身上前問道。
許敬賢盯著她冷艷的臉蛋,紅潤有光澤的小嘴,然后一把掐著她的頭摁了下去:“你爸讓我的火氣很大啊。”
父債女嘗,天經地義。
姜靜恩很懂事的當起了滅火器。
朗朗上口。
“嘶”許敬賢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說道:“談崩了,他提出了我根本不可能答應的條件,順其自然吧。”
他當然不可能當著姜靜恩的面說要對她爸重拳出擊,那也太過分了點。
“我不該讓你去的,反而讓你們都不高興。”姜靜恩脫口而出,起身歉意的說道,伸手解自己警服的扣子。
兩人抱著走到沙發上順勢倒下。
“讓我來。”姜靜恩吐氣如蘭。
她如坐針氈,秀眉微蹙。
許敬賢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事后,許敬賢剛準備離開,打開門卻正好碰見一個警員抬手準備敲門。
“許部長!”警員愣了一下喊道,掃過姜靜恩紅撲撲的臉時猜到了什么。
只能暗自感慨檢察官真他媽爽啊。
許敬賢隨口問道:“送文件?”
“是關于劉思維的詳細資料。”警察連忙收回視線,將文件袋遞了過去。
許敬賢接過后示意他可以走了。
警員鞠躬后帶上門離去。
許敬賢打開文件袋,拿出厚厚的資料翻閱了起來,姜靜恩也湊了上去。
隨即兩人干脆走到沙發上坐著看。
這一看就是一下午過去了。
“劉思維的競爭對手不是破產就是離奇失蹤,或者意外死亡。”看完后姜靜恩說出了一個發現的最大疑點。
許敬賢點了點頭,又說道:“而且他本身不是什么名流富商,但卻從一開始就不缺資金,處處透著疑點。”
而如果是他犯罪所得就很合理了。
“可惜查起來太難,以他在富川的關系網,要查他更難。”姜靜恩嘆了口氣,雖然富川警署和檢察支廳受仁川管轄,但名義和實際不是一回事。
許敬賢說道:“再難查也得查,我會安排一個檢察官過去秘密調查。”
又看向姜靜恩:“你也抽幾個信得過的人手跟他一起過去吧,目前還暫時不宜驚動富川本地的官方力量。”
富川檢察支廳在劉思維的問題上肯定會站在他那方,對上級陽奉陰違。
這種事很正常。
等他在仁川待久了,首爾那邊如果要查他,仁川本地官方也會護著他。
“好。”姜靜恩點了點頭。
許敬賢告辭離去,回到地檢后就找到宋杰輝,將這件事情交給他去辦。
上回把游艇碼頭槍戰的案子給他。
結果被自己誤打誤撞的破了,所以這算給他的補償,破了就給他升職。
宋杰輝自然沒有意見,欣然同意。
因為他知道自己有意見也沒卵用。
“叮鈴鈴!叮鈴鈴!”
晚上,許敬賢剛上車準備回家,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姜靜恩。
“喂,靜恩吶。”他隨手接通,一邊扭動鑰匙點火,將車往大門外開去。
姜靜恩輕聲說道:“李副署長在我這里說要見你,現在方便過來嗎?”
她說的是仁川警署的副署長。
“他很急嗎?”許敬賢跟這位副署長沒有太多交集,因為對方不夠資格。
但因為鐘成學的原因也見過兩面。
姜靜恩說道:“看起來很急,說有急事,今晚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你。”
“那我馬上過來。”許敬賢被這話勾起了好奇心,掛斷電話后便轉彎向姜靜恩的住處開去,半個小時就到了。
等到了別墅外面通過窗戶能看見里面燈亮著,但是他敲門卻沒人回應。
“咚咚咚!”
“靜恩!靜恩?”
連喊了兩聲都沒人答應,許敬賢頓時覺得不對勁,連忙拿出鑰匙開門。
因為是這兩天才剛買的新房。
所以他身上也備了一把鑰匙,方便和姜靜恩或者李尚熙來這里打撲克。
他打開門沖進客廳后就大驚失色。
里面沒有姜靜恩的身影。
有的只是一具陌生的尸體。
死者是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身穿白色短袖和藍色牛仔褲,此刻倒在血泊中,而兇器是一把西餐刀,直接貫穿了喉嚨,只剩一截刀柄露在外面。
看著那半截西餐刀,許敬賢腦子轟然炸開,宛如被狠狠的砸了一鐵錘。
他瞬間就知道自己中計了。
姜父約自己吃飯就是為了讓自己在兇器上留指紋,然后把自己騙到兇案現場,再強行帶走打電話的姜靜恩。
那現在就只剩下自己和死者。
而在兇器上又有自己的指紋。
再加上諸多議員聯合發聲,就算最后能確定自己是冤枉的,但在調查的這段時間自己也肯定要被暫時停職。
而臨死失去檢察官的權柄,姜父對自己更慘烈的報復絕對會接憧而至。
阿西吧!這個陰狠的老王八蛋!
“哇嗚哇嗚哇嗚”
就在此時外面刺耳的警笛聲大作。
紅藍兩色的警燈在黑夜中閃爍。
許敬賢立刻抓緊時間給鐘成學打去電話:“鐘署長,我在……出事了,你立刻帶人過來,快,一定要快……”
得保證自己落在自己人手里。
就在此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一群穿著制服的警察沖了進來。
為首一人指著許敬賢大聲呵斥。
“干什么!手機放下舉起手來!”
許敬賢舉起手,緩緩轉身,看見的就是仁川警署李副署長那張大肥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