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婭形態的伊莎貝爾乖巧安靜的坐在馬車上,而她對面便是那個有著白金色長卷發的美貌女人。
這馬車并非是來策應對方的同伙,也根本就不是那種路邊常見的敞篷馬車。
這是某個騎士或者商人家族里自己的馬車,車廂內有著水果與精致的裝飾。墊在身下的柔軟坐墊讓坐馬車沒有那么折磨。
它是這女人隨手從路邊攔下來的。
只是一個照面,對方就被完全控制住了。
完全沒有過問她要做什么,對方就無比順滑、非常自然的下了自家的馬車,并把車子讓給了她。等車里的人熱情的與她告別并離開時,都完全沒有感覺到哪里不對勁、甚至全程都沒有看尤利婭一眼。
等尤利婭上了車,這馬車的窗簾便被對方拉上。因此從外面根本看不到“尤利婭”就在這里。
而在昏暗的空間中,那女人瞳孔中流溢著粉色的光暈。在密閉空間內,那種甜美的氣息也變得越發濃烈。
伊莎貝爾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又在逐漸變得模糊。很快她就會重新墮回到那被蠱惑的狀態。
——這絕對不行。
伊莎貝爾心中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雖然她不認識這女人到底是誰,但對方顯然是來找尤利婭麻煩的。
連馬瑟斯主教都被她悄無聲息的控制了,那么她應該是第五能級的超凡者。
那么,這人大概率就是那位星銻來的艾瑪女伯爵。
如果在這種時候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的確有可能會終止對方的犯罪行為……但更大的情況是陷入更深的麻煩之中。
無論是讓自己被徹底控制心神,從而變成了傀儡;亦或是被操控了神智而傷害艾華斯與尤利婭,破壞自己的人際關系;或者干脆就是為了滅口而試圖襲擊或是刺殺自己……哪怕只是把自己的記憶洗掉,然后帶著她去找到真正的尤利婭,也是伊莎貝爾絕對無法接受的。
……昨天喝多了的艾華斯才抱著自己,一邊喊自己媽媽,一邊嗚嗚的哭。還說著像夢話一樣沒有邏輯的胡言亂語。
那時伊莎貝爾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仿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艾華斯還有如此脆弱的時刻;她也是到那時才深刻的意識到,她絕不能將艾華斯視為自己的神、而艾華斯也絕不是自己的救世主。
他也是凡人,他也有著自己的愛憎與苦痛。雖然他總是若無其事的露出放松而自信的微笑,但他只是將壓力沉默著積蓄在心中。
伊莎貝爾決不能將責任與壓力全部都丟給艾華斯。
艾華斯拯救了她,而她也要保護艾華斯所重視的一切。
——這才公平!
若是連尤利婭這樣一個無辜的小女孩都保護不了,她又如何坦然而自信的在國民面前宣誓自己將保護阿瓦隆?
于是伊莎貝爾在重新失去意識之前,就開始布置讓自己醒來的手段。
伊莎貝爾本能的意識到,艾瑪女伯爵操控精神的手段應該是那種香氣。那并非是會讓自己變成傀儡,而是會消解敵意、產生巨大的好感。就仿佛變成了數十年相處的好朋友一樣。
但當對方叫錯自己的名字時,就會有一瞬間清醒過來。若是在那之后對方沒有繼續操控自己,她就能從控制中得以掙脫。
因此,伊莎貝爾需要讓對方在從馬車離開之后,念起“尤利婭”這個名字。
而想要進行布局,就必須冒些險。
——也就是屬于她的戰斗。
明確目的與風險之后,伊莎貝爾抬起頭來,以放松的姿態打開馬車的窗簾并看向窗外。她的動作讓艾瑪有些訝異,但艾瑪并沒有什么動作。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伊莎貝爾,看著她想要做什么。
“我們……是要去哪里啊?”
她發出了尤利婭那軟糯的、怯生生的聲音,這對伊莎貝爾來說并不難扮演……就直接模仿過去的自己就好。
她的眼中流露出些許抗拒與膽怯,輕輕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你很害怕嗎?”
艾瑪溫柔的問著,伸出手來、輕輕拉住“尤利婭”的手。
她輕輕摩挲著“尤利婭”的手背,若無其事的問道:“能告訴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嗎?”
伊莎貝爾感覺到強烈的眩暈感從心底浮起。就像是在辛苦而疲憊的學習之后,泡上一個熱水澡然后縮進溫暖的被窩。仿佛自己只要一放松,就會直接睡過去。
她微微閉上眼睛,來平衡自己心底的那種失衡感、努力抵抗著心底的放松,同時做出回憶的神情:“哥哥跟我說過……勞合區很危險,不讓我亂走……”
“沒關系的,”艾瑪溫柔的輕笑著,伸手將“尤利婭”抱了過來、用自己的額頭抵在她額頭上、以哄孩子般的輕柔語氣說著,“姐姐會保護你的。”
伊莎貝爾身體不敢有絲毫用力,更不敢表現出絲毫抗拒。
她腦中不斷浮現出艾華斯的臉、努力回憶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來分散注意力。削減那種無比強烈的、不自然的親昵感。
同時,伊莎貝爾睜開眼睛,用好奇的眼神望著艾瑪,若無其事的問道:“去勞合區的話,我們是要出國玩嗎?”
“之后會。但這次是先帶伱去認認路。”
艾瑪輕笑著,對她認真解釋道:“姐姐這兩天還有事,沒法就這么帶著你走。你先記好勞合社大樓怎么走……等后天你哥哥去參加圓桌廳會議的時候,你再偷偷溜出來。記住了嗎?”
她如今有些不太敢跟艾華斯打交道。
雖然艾華斯只是第三能級的弱者,但上次那種解釋不清楚的特殊情況,卻讓她有所忌憚。
作為魅魔,艾瑪的性格必然偏向于謹慎。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最好全程都不要爭斗——并非是她不擅長戰斗,而是她不喜歡那樣。
她之前已經和艾華斯打過交道了,某種意義上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能力與部分目的。而如今她還得留在這里幾天。如果這時就直接殺掉尤利婭并取心的話,她的尸體很容易就會將自己暴露出來。
要是真在玻璃島打起來就麻煩了。
而且一個心臟未必夠用——說不定打開封印除了心臟之外還需要更多血。帶著活人、反復治療就能確保血液夠用,肯定比只帶心臟強多了。
所以雖然“父親”說過,實在不行只帶心臟也行。但她并不希望讓自己的父親失望……可以的話,還是直接將尤利婭帶走最好。
而且有個人質在手,也會更安全一些。
等對方發現尤利婭失蹤的時候,她已經到了星銻。而與阿瓦隆這邊拖延時間踢皮球的時候,就可以趁機將她獻祭掉了。
——正因如此,艾瑪需要讓尤利婭在合適的時機“自己走過來”。
在一個“阿瓦隆之眼”肯定沒有運作的時機,在一個艾華斯肯定沒空的時機。不要驚動任何人……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到這件事。
而如今,她不過是帶著尤利婭去玩而已,隨便逛了一圈就帶著她回去了。
如果現在真被“阿瓦隆之眼”逮住,她也能隨便解釋,畢竟她的確什么都沒做。
實際上,她已經將自己的心理暗示植入到了“尤利婭”心里了。
等到了“后天你哥哥去參加圓桌廳會議”時,種在心底的暗示就會直接爆發。到那時她就會憑借著自己的意志直接走過來。
“記住了。”
在被“暗示”主動干涉的瞬間,伊莎貝爾的思維之墻便被完全融化。
她認真的點了點頭,發自內心的答道。
而停留在她腦海中最后一個畫面,就是艾華斯昨晚抱著自己喊媽媽。
她撲到艾瑪的懷里,像是小貓般弓起脊背、用腦袋輕輕蹭著對方柔軟的胸脯,發出嬌軟的聲音:“嗚那我可以叫你媽媽嗎?”
“當然,好孩子……”
艾瑪溫柔的笑著,幫伊莎貝爾理了一下凌亂的發絲:“尤利婭你想要怎么叫都行哦。”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一股發自內心的強烈厭惡感突然從伊莎貝爾心中涌起。
就仿佛戀人甜甜蜜蜜與自己抱在一起時,對方卻脫口喊出了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一般——那種仿佛下一刻就要完全沉浸進去的愛意濾鏡瞬間被擊碎。
在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錯位感的同時,伊莎貝爾的瞳孔再度一縮。
被“愛”所浸沒到近乎失控的理性瞬時回歸。
這次伊莎貝爾沒有堅持太久,就馬上又陷入了那種困倦的狀態。
就像是在上課的時候,明明已經困到根本睜不開眼睛、頭都開始點個不停。但仍然努力想要用理性睜開眼睛,保持清醒。而就這么點著點著頭,突然冷不丁驚醒了一瞬——那并非是處于困倦的瞌睡狀態,而是已經睡著之后又再度驚醒。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勉強保持短暫的清醒狀態。
……至少經過驗證可以確定,這個法子確實管用。
伊莎貝爾確認了這種控制不是永久的。因此她稍微放下了心,心中快速思考著。
但“尤利婭”從角色設定上來說,是一個話很少的女孩。她不可能一直拉著對方聊天,那只會讓對方起疑。因此自己接下來必須進入被控制的狀態之中來養精蓄銳……
強忍著心中那種對未知的恐懼與抗拒,伊莎貝爾主動將自己沉入了被控制的狀態之中。
當伊莎貝爾從艾瑪懷里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掛上了天真爛漫的滿足笑容、而她也再度變得安靜了下來。
畢竟莫里亞蒂莊園就在白皇后區,艾瑪謹慎的考慮到,或許尤利婭家附近會有人認識她的可能性。所以她就一直拉著窗簾,不希望有認識“尤利婭”的人看見她。
等馬車穿過紅皇后區、白皇后區,正式開進了勞合區之后,艾瑪才終于將窗簾拉開。
因為她就要讓“尤利婭”認路,就必須將窗簾打開。不過貧民區顯然沒有人會認識尤利婭……等她們在這里逛一圈,就可以帶尤利婭回家了。
窗外滿是淡淡的白霧。遠方港口的汽笛聲混著商販的叫賣聲。
“尤利婭”扒著馬車的窗戶望向窗外,認真記著這條來時的路。
而在這時,伊莎貝爾突然看到一位提著一籃野花的女孩,從窗外飛快一閃而過。
那女孩的身上臟兮兮的。即使到了冬天,她也仍是衣著單薄、身形干瘦,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她甚至連嘴唇都是青紫色的,這讓伊莎貝爾很是擔心。
她忍不住打開了窗戶,探頭向著后面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