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羅斯特大臣帶著艾華斯前往了索菲亞女王的寢宮。
甚至就連迪奧米德斯都沒有進屋——他守在了門外,不讓任何人靠近。
女王才剛剛死去不到一個小時,這里仍然充滿了生活氣息。只是侍女與護衛都已經被撤了個干凈,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夏洛克當然沒有被監禁在這里,畢竟這里是有窗戶的。
考慮到德羅斯特不希望夏洛克被人找到,那么他現在多半就在地下儀式間。儀式間那邊為了不讓外人對儀式產生影響,是做了內外隔絕處理的。
所以就算對夏洛克使用占卜、預知或者有類似功能的儀式與祈禱,也很難精確鎖定他的位置。并且這里還是地下,就算想帶著他跑都不好跑。直接把陷阱安放到地下,也不用擔心誤傷自己人。
那么反過來推——既然這里是最合適的囚牢,以夏洛克對德羅斯特的重要性,他多半也會被關在這里。
至于放到外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作為弒君者,德羅斯特已經拉滿了仇恨。不只是幾位大字輩的超凡者,甚至就連那些騎士可能都想殺了他。甚至突然沖出來一個精靈管家把他殺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德羅斯特就只會躲在銀與錫之殿里面。至少這里有星銻人的保護。
但女王寢宮,也一定有某種意義。
德羅斯特是一個心思深沉的人,他不可能做一些無用之舉。
而在艾華斯見到德羅斯特進門之后拉上窗簾,卻沒有點亮電燈的時候,他幾乎就要笑出來了。
他甚至可以確定,德羅斯特的下一個動作就是走到茶桌前面,點亮臺燈。
那是伊莎貝爾平時吃點心、喝下午茶時使用的桌子。同時也是艾華斯與尤利婭打牌下棋時用的地方。
伊莎貝爾通常會在書房吃下午茶、有時會在玩偶屋吃,也有時候會回臥室。
就和這個時代其他的女孩們一樣,伊莎貝爾很喜歡擺弄一些玩偶。她有一個自己的玩偶屋,收集了1:12打造的袖珍宮殿、以及數目上百的各式玩偶。從騎士、國王、公主,到巨龍、獅鷲、天馬……甚至還有袖珍酒窖、袖珍書房和袖珍圓桌。
這原本是整個王室的孩子們共用的玩偶屋,而如今已經是伊莎貝爾一人的了。
而這個臺燈上,放了一盞偵測謊言用的“真實之火”。與仲裁廳使用的那種給人以心理壓力的銀色款不同,這盞燈火特地做了混淆處理。從外觀來看就和正常的油燈一樣,只是更為明亮。
它是女王在邀請一些重臣談話時,用于偵測謊言時使用的伎倆。
后來艾華斯覺得沒啥必要……有夏洛克他哥哥在,用不著這種手段。于是就把它撤走了。
……很顯然,德羅斯特能知道它的存在,就說明索菲亞女王非常信任他。否則女王不可能將這個秘密告訴他。
但這個陷阱,對艾華斯沒有任何用。
不開玩笑的說,艾華斯對女王寢宮的熟悉程度、甚至可能比伊莎貝爾女王都高。
畢竟伊莎貝爾作為女王還是挺忙的。
她每天醒來之后,就總有一些事要她處理。比如說主持圓桌會議,或者與樞密院大臣赫爾墨斯討論一些政務、接受采訪與出席活動,約見一些重要人物。再或者就是練習唱歌、戲劇、繪畫、樂器、表演、雕塑,天天連軸轉到處竄。
等她在臥室里的時候,要么就是在畫畫、要么就是在彈琴,再不然就是看點閑書或者睡覺。她恐怕都沒注意過女王寢宮墻上磚塊的花紋是什么的。
而艾華斯就不同了。
他經常摸過去,縮在伊莎貝爾的被子里午睡。
——他自己當然也有房間。但伊莎貝爾的房間采光要更好一些、也更寬敞更華麗。
當然,也可能單純是別人的被子睡起來比較爽。如同別的貓碗里的貓糧更好吃一樣。
而且伊莎貝爾是女王,這也算是一種夜宿龍床了——聽起來就很刺激,有一種大權臣的味道。睡起來更是格外的香。反正他們確認關系都一個多月了,伊莎貝爾也不嫌棄他。
等艾華斯睡醒之后,就會悠閑的巡視一番。翻她點零食吃,或者看看房間里有沒有被匠人藏下過什么機關、什么寶物,再或者就是找尤利婭過來一起下棋打牌。再不然就是找女王近衛聊聊天,練習一下精靈語口語。
他甚至還專門研究過,從什么樣的路線能從外面接近寢宮的窗戶,還特地與女王近衛一同在窗戶外面設置了結界……就連通風管道艾華斯都專程進去爬了一圈。
所以如今艾華斯聽了德羅斯特的話,就感覺想笑。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女王寢宮。
艾華斯甚至曾經在真實之火面前騙過大守護者。德羅斯特更是不可能用好它。
想到這里,艾華斯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新的計劃。
果不其然,德羅斯特裝作自然的點燃了那盞燭火。
“有些暗了。”艾華斯假裝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隨口提了一句。
而德羅斯特大臣卻只是板著臉,嚴肅的搖了搖頭:“你也不想被外面的人知道,我們在女王寢宮中密談吧?”
“您還怕這個?”
艾華斯半是認真、半是譏諷的反問道。
“您不知道,主教大人。”
德羅斯特卻只是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我如今也是……站在懸崖邊上,岌岌可危。”
“不,我知道。”
艾華斯輕描淡寫的說道:“我甚至知道,星銻人打算利用完了您之后,就把您殺掉。”
燭火并沒有抖動。
見狀,德羅斯特驟然一驚。
他并沒有抗拒的說些“這不可能”、“你拿出證據來”之類的話,顯然心里早就有了類似的猜想。
因此他只是沉默了一會,做出陰沉兇戾的表情:“主教大人,您是……從哪知道的這一情報?”
“別嚇唬我,德羅斯特大臣。”
艾華斯呵呵一笑,毫不畏懼:“我從哪知道的,您自己心里清楚。
“星銻的經濟形勢比你想的更差。他們根本付不起伱索要的報酬……更不想給您一個爵位、一個莊園。
“星銻王國內部勢力分裂嚴重,任何一方都給不起這個價格。他們敢提出來,就會借著星銻的民意被其他兩家拉下去。而他們希望控制住阿瓦隆,又不愿意毀滅阿瓦隆……所以大臣您就會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后,被他們清理掉。
“我猜,您會作為討好阿瓦隆人的棄子、而被他們舍棄掉。”
紅衣主教慢悠悠的說著。
德羅斯特的汗都從鬢角流下來了。
他的眼角飛快瞥了一眼蠟燭,發現真實之火依然沒有抖動。
“……您這都是,從哪知道的?”
他只能再度重復自己之前的話。但語氣已然不敢這么硬,而是軟化了許多。
艾華斯毫不慌張。
他只是十指交叉,笑著看向他。臉上滿是戲謔與愉悅。
看著德羅斯特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艾華斯卡在對方爆發之前、隨口說道:“您認識艾瑪嗎?”
“……哪個艾瑪?”
德羅斯特心頭一跳,只能強裝鎮定、平靜的說道。
“紅相的‘女兒’,他的第一秘書。高貴之紅的幕后之人,同時也是高貴之紅與薔薇十字的對接者……”
艾華斯似笑非笑的說著:“魅魔的化身,全世界出名的大明星……你還想聽她幾個名頭?”
德羅斯特大臣瞳孔巨震。
這里面有一些名頭,是他最近才有機會接觸到的秘密;還有一些名頭,甚至連他都不知道。
而艾華斯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星銻那邊對他的態度。
這讓德羅斯特大臣不禁脫口而出:“你是艾瑪女伯爵的人?”
——原來莫里亞蒂主教是友軍?!
艾華斯卻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我是她的人’,”艾華斯一字一句的說著,“正確的說……應該說,‘她是我的東西’。
“每天她都安靜的躺在我的懷中,她的魔力流淌在我的指縫中,她的芬芳纏繞在我的身上。只要我想,就能隨時隨地把她召喚出來。只是……呵呵,不太方便給你展示而已。”
看著態度近乎傲慢,嘴角愉悅上揚的艾華斯。
聽到這話,德羅斯特沉默了一會。
他看向了燭火。
燭火一動不動。
——真實之火壞了?
他心中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于是德羅斯特抱著測試的念頭,開口沉聲道:“別說這些了,莫里亞蒂主教。您是來找夏洛克的吧?很可惜……那位大偵探已經被我殺了。”
他話音落下,那燭火就開始劇烈抖動了一瞬。
……沒壞啊?
意識到了什么,德羅斯特有些驚恐的看向艾華斯。
那如果艾華斯說的是實話……
那艾華斯何止是他的盟友。
——他根本就是自己的領導、是上級、是監督者!
想到這里,他頓時冷汗直流。
原來星銻人早就在阿瓦隆安插了比自己更隱蔽的間諜……如今是他已經成功刺殺索菲亞女王,再也沒法后退半步之時,對方才終于揭露了自己的身份。
看著艾華斯似笑非笑看向自己的表情,德羅斯特頓時反應了過來——他的試探早就被艾華斯看在了眼里。
真實之火是阿瓦隆的絕密,艾華斯絕對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是看穿了自己的謊言。
“……不,請寬恕我剛剛說了謊。夏洛克并沒有死,我只是將他關在了儀式間……還請主教大人救我!”
德羅斯特頓時單膝跪地,像是個騎士對索菲亞女王行禮般對著艾華斯低下了頭。
絲毫不見剛才從外面見到艾華斯時的悠然與驕傲。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尊嚴,而是懇切的請求道:“我之前其實就感覺到了……因為王子殿下看我的眼神不對,這讓我很不安。”
就像是看著一個死人一樣。這讓他心緒不寧。
而如今,他終于從艾華斯口中得到了讓自己感到不安的理由。
——星銻人想要賴賬!吃兩頭!
這恨得德羅斯特咬牙切齒。
星銻的君主明明向自己擔保的。說他們星銻人不會像鳶尾花人一樣,利用過了人就直接當做垃圾丟掉……
那確實沒有丟掉啊!
他們甚至還想把自己廢物利用一下——
太可恨了!
比鳶尾花人還可恨!
“路西恩殿下啊……還真是藏不住氣呢。”
艾華斯瞇著眼睛,身體微微前傾、右手食指慢悠悠敲打著椅子扶手,平靜說道:“你猜的不錯。但如何解決,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我這里有十五萬金幣……”
“你覺得我缺錢嗎?”
艾華斯打斷了德羅斯特的話頭。
不等德羅斯特說,他就自顧自的說著:“當然,我也不缺女人。同樣,我也不缺權力。”
“……那您想要什么?”
德羅斯特咬牙道,意識到這個看似年輕的年輕人、似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等等。
看似年輕?
他愣了一下,意識到了什么。
艾瑪女伯爵當然不可能服從艾華斯·莫里亞蒂。她上次來阿瓦隆的時候,艾華斯都還沒出生呢。
作為一個從未離開過阿瓦隆的人,艾華斯也不太可能知道這些星銻高層才知道的秘密。
同時,艾華斯的語氣,似乎也不像是一位溫和寬容的牧師……
……可如果說,他就不是艾華斯·莫里亞蒂呢?
德羅斯特看著艾華斯那意味深長的危險微笑,突然脊背發涼。
琥珀工匠,能將一個人的靈魂塞入到另一個人體內。
星銻這一代的黑相,就是技藝登峰造極的琥珀工匠!
——而這次抵達阿瓦隆的兩位頂級超凡者中,就有一位黑相的親傳弟子!
意識到這一點,德羅斯特大臣心神巨震。
他不是艾華斯!
那這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