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青年的話，洛基樞機沉默許久。
“……人類？”
洛基樞機終于還是忍不住嗤笑道：“你也能算是人類嗎，布萊姆？”
“如果每一個見到我的人都認為我是人類，那我就是人類。”
被稱為布萊姆的青年卻只是漫不經心的笑笑。
他翹著腿躺坐在沙發上，笑瞇瞇抬起頭來看向站在房間正中的洛基樞機：“假如你能被稱為精靈，那么我也能被稱為人類，不是嗎？”
“——與之相反才對吧。”
洛基樞機冷淡的說道：“如果我能被稱為精靈，你被稱為月之子才對。而且別拿我與你混之一談……我可是得到了司燭的寬恕。”
“哦，寬恕。”
青年怪模怪樣的模仿著，豎起蘭花指捏著嗓子：“哎呀，寬恕！”
“——布萊姆·斯托克！”
洛基樞機頓時被他激怒，瞳孔中瞬間燃起了赤紅色的火焰。他那如同煤氣灶一般的頭發呼嘯膨脹，變成了更大團的火焰。
整個房間之中氤氳著紅色的煙氣，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上升。
他雙拳緊握，踏前半步，低聲怒吼：“如果你來教國只是為了羞辱我的話，你就立刻滾出去！”
“這里是我的房間，該滾出去的是你才對吧。”
布萊姆卻漫不經心，懶洋洋的說道。
聞言，洛基樞機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但那樣的話。”
布萊姆拖著長音的言語，卻讓洛基樞機的步伐漸漸變緩并停頓：“熊天司日后對你的懲戒就與我無關了。
“就如同我剛剛所說，烏特迦洛奇——至高天昔年的牧首啊。就算伱背叛了至高天，從而得以在教國謀一份樞機主教的工作，但你終究是巨人。你的體內正流淌著至高天的神血。”
青年看向背對著自己的洛基樞機，嗤笑道：“背叛？真是天真，哪有那么容易就能甩干凈關系。你每一個不愿回憶的過去，都會如噩夢般纏繞著你。”
“……那算不得背叛。”
焰發的樞機主教緩緩說道：“當年誰都不知道，至高天神座坍塌之后還能再起。你不過是個短生種，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根本不知道白龍王的壓迫力有多強。”
“所以你就逃了，背叛了你的祖國、你的血脈。”
布萊姆樂呵呵的說著：“臨戰而逃——甚至不止如此吧。你沒有被教國清算，想必是為這場戰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這叫棄暗投明。”洛基樞機回過身來，嚴肅的說道。
“你如果真這么想的話就不會整什么‘受控之火’的花活了，洛奇王子殿下。”布萊姆說道。
“……那你呢，大作家？”
洛基樞機反問道：“你是阿瓦隆人，如今卻為至高天服務。你又何嘗不是背叛了你的祖國、你的出身？”
“噢不不不不，在這種時刻，我就不再是阿瓦隆人了。我很靈活的。因為我也同樣不再是人類……我是高貴的血族，邪惡的兇兆預言者。那流淌著龍血的月之子，‘德古拉’伯爵的后裔——”
作為暢銷書《德古拉》的創作者，布萊姆·斯托克躺在沙發上悠然道。
“月之子？呵。”
但洛基樞機卻只是一臉譏諷的看著他：“不過是偷來的東西而已。根本就沒有愛之道途天賦的你，也配稱是月之子？”
“你又何嘗不是呢？”
布萊姆的表情也冷淡了下來：“得了吧，樞機主教大人。你我能相逢，都是基于灰天司的恩慈。來自‘謊言’的力量，讓我竊得了月之子的血、也讓你竊得了精靈之軀……但說到底，那也都是謊言而已。
“謊言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能稱得上是事實，而在其他時刻都不過是謊言——我平時可不會以月之子的名義自居。每一個認識我的地精與巨魔，都認為我是人類；無論怎么檢測，我也都同樣是百分之百純血的人類。
“那你呢，樞機主教大人？你還記得你其實是一個巨人嗎？是一個只要站起來，就能將這里的天花板戳破的巨人？你有多長時間沒有變回自己真正的樣子了？
“還是說……你害怕被熊天司發現你還活著、懲戒你臨陣脫逃的懦弱之舉，因此不敢承認你的巨人身份呢？”
“——牙尖嘴利！”洛基樞機怒斥道。
“那確實，畢竟我是靠寫書賺錢的嘛。要是罵人都不痛，豈不是丟了我那辭刀言彈？”
布萊姆自得道。
很顯然，如今洛基樞機已經不會再離開了。
雖然萬般不愿，但既然布萊姆已經帶著熊天司的命令來到了這里，他就已經沒法再逃了。
若是再逃，熊天司的利爪便會親自來懲戒他。
到了那時……司燭還會保護他嗎？
他終究只是巨人，不是真正的精靈。
洛基樞機嘆了口氣，坐在了布萊姆對面。
“說說吧，”他冷淡的說道，“熊天司到底找我要做什么？”
“我先說點重要的。”
布萊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熊天司即將重回柱神之位——你知道嗎？”
“……哪一位？”
洛基樞機心中一動。
他的第一反應是——誰要退位？
銀冕之龍風頭正盛，物質界的幾乎所有君主都在維護威權之力的存續。在這種情況下，至高天奪還自己原本的位置基本是不可能的。
其他柱神就更不用說了……完全看不到頹勢。
在這種情況下，正面戰勝柱神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能自愿退位。
“蛇父。”
布萊姆答道：“這是來自夢界最高級別的隱秘——蛇父正計劃退位。
“因為祂已經抵達了至高之巔，除卻琥珀之外已然沒有可再超越之物。祂也為無限的自我超越而感到厭煩，因此打算舍棄柱神之位、重演超越之創舉。至高之位空懸吾主如果能得到環天司流落人間的碎片、就能踏入更易變化之河，成為新的柱神。”
“你親自聽到的？”
“你不會真信了我是游夢僧吧？”
布萊姆譏諷道：“那只不過是為了提高銷量的營銷而已。除了威權、超越與適應，我確實再也沒有其他的道途了。何況就算我真是游夢僧，也不可能聽到這種東西。”
“聽起來真嚇人。”
焰發的樞機主教點評道：“職業者的三重道途——你真的沒瘋嗎？”
“說不定呢。或許我已經瘋了，也或許……在我當年被父親強迫進入督察院的時候就已經瘋了。”
布萊姆蒼白的面容露出詭異的微笑：“但我向來是怎樣都可以的。我很靈活的，與你不同。同為看過《蛛絲密續》的繼承者，我對謊言的理解可比你深多了，前輩。”
洛基樞機也不再過問，他到底是從哪得知了這件事、姑且只把它當做謊言。
于是他干脆開口問道：“所以呢？你說的那個環天司的碎片在哪里？”
“就在教國。”
布萊姆答道：“這是熊天司給你的命令——找到他。找到叫做艾華斯·莫里亞蒂的阿瓦隆人。”
“然后……殺了他嗎？”
洛基樞機沉聲問著，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不，然后你要用儀式或者詛咒標記他的靈魂，吾主要在夢界親自吞噬他。這件事如果處理的好，完全不會影響到你現在的身份。
“聽說你們教皇昏迷了？那這不是最好的時機嘛，她什么都看不到，事情就結束了。
“——順便一提，這件事和我完全沒有關系，別想著讓我來幫你。我會來教國給你傳話，只是因為我恰好有生意要談。”
說著，布萊姆對著火爐旁的老巨魔努了努嘴：“有位善主點名要他，從教國交易……反正尾款還沒到，我就先用著。雖然艾華斯似乎免疫詛咒，但他應該也會有所察覺。有他當誘餌，想必那家伙會自己找過來的。
“不過這魚餌不能給你，要是被你弄壞就不好了。我還要賣錢呢。”
“呵，買賣巨魔的大作家嗎。”
洛基樞機嗤笑道。
布萊姆對此完全沒有反應：“順便，讓我傳話也是要有報酬的。吾主承諾，在我找到你之后，就可以從你這邊拿尾款。”
“……尾款？”
聞言，洛基樞機心中一跳，沉聲道：“你要什么？”
“別緊張嘛。我要的，是你那被司燭所封禁的……你的巨人之血，那來自至高天的神血。”
說到這里，著名作家的瞳孔變得血紅：“就讓我咬一口吧洛奇前輩。
“安安靜靜的，讓我偷走你的力量、你的名字、你的身份——此時此刻，正是兩利之舉，不是嗎？
“受控之火的領袖，樞機主教大人……你也不想被你的追隨者們知道，你其實是一個巨人吧？”
房間之中，不知何時已然纏滿了灰色的蛛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