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西雅爾多王子自己所說的一般。
當預言深入到如此之近的距離時,提前預警便已經失去了意義。眉頭緊鎖的蜜獾和汗流浹背的芬里爾湊在一起討論許久,也始終沒有得到一個能夠破局的辦法。
因為眼下的復雜情況,看似是司馬家當街弒天子。
但實際上卻可以說是天命所歸。
水仙公國目前的掌權者與星銻的紅堡派系一樣,都是宴主派系的月之子。
所謂宴主系,也就是享樂派。因為宴主本身就是宴會與享樂之神,同時還涉及到酒與狂亂的領域。
他們講究一個離世而獨立。只要夠自己享受,他們不會干涉任何事。不會故意去迫害什么人,或者發起什么戰爭、推行什么法令……血奴夠用、財富夠揮霍即可,是純粹自私的一派。
而鳶尾花的月之子,則是血天司派系——這是最為強大的派系,因為他們確實能夠從血天司那里輕易祈求到神術。換句話來說,就是鳶尾花的月之子人均都有著不弱的施法能力。
但是血天司渴求著血肉獻祭。
他是施虐之神,也是干渴與苦痛之神。
信奉血天司的月之子,會比其他信仰的月之子更容易干渴,而在沒有滿足吸血欲望的時候也會更加暴戾與痛苦。他們的快感與滿足感相比較其他月之子也會更淡薄、從而相對更理性而殘忍,不會因為一時欲望上頭而手下留情。
他們除卻正常的吸血行為之外,還會有一些鮮血淋漓的審判與獻祭活動……
比如說紅相會在自己的泳池里養一大堆美男美女,然后讓他們與自己——亦或者自己的孩子們一同泡澡,一邊喂他們吃水果、一邊所有人混在一起激情四射的嬉戲;而鳶尾花的月之子則會傾向于將他們做成血池,上面再吊幾個鷹眼的刺客、或者膽敢寫他們黑報導的記者慢慢放血。
一方是歡樂、一方是苦痛,他們的行為界限極為清晰。
但這些月之子們,卻并沒有激烈的信仰沖突。
說到底,是因為宴主從來就沒有要求月之子信仰過祂、但也從來不拒絕月之子的信仰。如同祂從來不拒絕任何人的信仰與獻祭一樣——來者皆是客,登席便飽餐。
而在那些零零散散的非主流信仰中,薩沙修女沒有力量也沒有話語權、恒我又從來不理人。
在這種情況下,只需要其他派系奉承兩句血天司,他們就可以非常和諧的坐在一起。
那么,眼下就發生了非常微妙的一件事——
正在鬧獨立的水仙公國本身就是月之子統治的國家,黑鷹領的高層已經全部被宴主派系的月之子收買、滲透甚至轉化,鳶尾花那邊的月之子控制整個國家超過50。如果眼下紅相也控制了星銻……
那么昔日赫拉斯爾帝國分裂而出的四國,就將被再度合并!
先前宴主雖然強大,但祂終究不是天司。一旦他們合并,權力就必然歸屬于鳶尾花派系的月之子們。但眼下宴主已經升格成了宴天司……眾所周知,宴主在還是使徒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天司之力。
祂很早就可以晉升,只是因為自己的朋友愚者并不完整才固執的沒有晉升;而愚者就更厲害了,祂當年死的時候甚至被多位柱神邀請為使徒,甚至有機會成為天司。這樣兩個強者融合在一起,只會變得更強——遠比血天司更強、甚至可能比影天司更強!
如果宴主還打算繼續升格,祂甚至有可能涉足柱神之位。
如今他們再度組合成一個國家的話,新生的赫拉斯爾帝國就將有自己的守護神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四國月之子全部占據高層后發起和平合并,反而是最和平而迅捷的讓昔日帝國重生的辦法了——在諸多的征伐之路中,這一條道路竟將是唯一不必發動戰爭、犧牲者最少的、破壞性最小的!
而那個未來,將是屬于月之子的時代!
“難道我們就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嗎?”
最為煩躁的不是性命被危及的西雅爾多王子,反倒是蜜獾女士。
她對月之子有著刻骨的仇恨,眼下看著他們似乎有機會要崛起便渾身難受。
“其實吧……”
而在一旁聽了半天的阿萊斯特,則只是打了個哈欠:“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請說。”
西雅爾多王子恭敬而禮貌的問道。
他看起來并沒有太慌張,想必是因為他已經猜出了阿萊斯特肯定有辦法。
“——我就知道!最后還是得靠您!”
蜜獾睜大眼睛,看向阿萊斯特的眼中滿是狂熱:“這一切都是為了正義!”
“不不不……”
知道蜜獾肯定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自己要發布教皇令強行出動審判中樞了……阿萊斯特連連擺手:“用不到那種東西……只靠我自己就夠了。”
“只靠自己是——?”
芬里爾下意識提高了音調。
“就是字面意義啊。”
阿萊斯特嘴角微微上揚,瞳孔不知何時變成了月之子的猩紅。
她如同喝醉了一樣,臉頰變得緋紅、情緒也變得亢奮:“就是把他們都殺了。
“誰敢跳就把誰殺掉——誰敢鬧事,就殺了誰。我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自信,但我知道……我一定能打贏他們!”
阿萊斯特的言語之中是不容置喙的絕對自信。
但其實西雅爾多王子也只信了不到一半,芬里爾則是完全沒信。
“怎么可能……倒不如說,比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倒是更信任惡魔學者們舉行的那個儀式。”
他眉頭緊鎖:“不然我們想辦法幫他們完成儀式吧?我先前看到,那個儀式將會摧毀大半個星銻……可在那個未來中,卻并沒有月之子們的瘋狂計劃。想必當時被摧毀的‘大半個星銻’里面就包括了他們——
“如果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不如就想辦法直接把未來扭轉回第一個結局吧!”
“——不可能。”
阿萊斯特毫不猶豫的說道:“你在犯罪,芬里爾先生。至少月之子統治四國,在宴主派系占大多數的情況下,最差也不可能比那‘被摧毀了大半’的星銻還差。”
“那不一樣。”
頭上戴著有諸多鏡頭的頭盔型眼鏡,只露出下半張臉的芬里爾先生卻是據理力爭:“我是殿下的人,我終究是為了陛下而預言與思考。而您自己就是月之子……”
“——芬里爾。”
西雅爾多王子突然開口打斷了芬里爾。
芬里爾也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即使擋住了大半張臉,也能看出他的臉色頓時煞白了一瞬:“哦、哦……抱歉,阿萊斯特小姐,我的意思是……”
“無妨。”
阿萊斯特卻反倒是滿意的笑了出來:“你說得對啊……月之子就是不可信任的。無論月之子表現的再好,也要始終做好月之子背叛的準備。因為月之子就是這樣沒有道德與感情約束、如同寄生蟲一般純粹自私的種族。”
“您……”
這反倒是讓西雅爾多王子整的有些不會了。
幸好在這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坐立難安的芬里爾幾乎是瞬間松了口氣,立刻抓起了電話并高聲詢問道:“請問——?”
而他的表情很快就難看了下來,原本僥幸逃脫的興奮表情也漸漸變得冷靜下來,顯露出悲傷與痛苦的神情。他的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閉上了。
“……別怕,我們很快就到。”
芬里爾面色復雜的安慰道。
他緩緩將話筒掛下,回頭看了看阿萊斯特,又看向了西雅爾多王子、輕聲匯報道:“殿下……”
“誰的電話?”
“維納警督,殿下。”
芬里爾說道:“市政廣場上發現了好多具被吊起來的尸體。”
“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那應該是警察署負責的案件吧。”
西雅爾多王子反問道:“難道是之前那個儀式還在進行?”
“并非如此。這些尸體全部都被吸干了血,能看出他們都是被月之子所殺……
“但關鍵是他們的身份。他們全都是薔薇十字的成員,其中包括兩位子爵、一位知名律師、三位記者,以及……弗蘭克·舒馬赫老先生。”
芬里爾說著,順便向阿萊斯特與蜜獾解釋道:“老弗蘭克是一級警督,等級很高。他是王立治安警察署在萊比錫的最高負責人,同時也是介紹維納警督加入薔薇十字的介紹人。而他被殺,也就意味著……”
“——紅相的計劃已經開始了。”
蜜獾斷定道:“我猜他已經被軟禁了——月之子總有著強烈的控制欲,不喜歡任何敵人從自己眼皮底下逃走。這是一種從獨占欲延伸出來的被扭曲的欲望。”
“沒錯,”芬里爾點了點頭,“維納警督是在請求幫助,殿下。他被自己在警察署的同事關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如今已經沒法離開房間了。門口還有荷槍實彈的治安警察在看守他。
“意料之外的是,他們并沒有封禁辦公室的電話……”
“呵,沒有剪斷電話線,只是為了竊聽而已。”
阿萊斯特嗤笑道:“你不會以為是他們遺漏了吧?”
雖然阿萊斯特也覺得月之子不是什么好東西,但被芬里爾莫名其妙噴了一嘴之后、也變得有些記仇——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月之子一樣。
“——他們是想要看,維納警督會把電話打給誰、又有誰會來救他。”
“也就是說……”
芬里爾面色一白。
“我們的星象學家,你是不是太依賴自己的眼睛、以至于忽略了大腦的鍛煉呢?”
阿萊斯特諷刺道:“這明明是很容易就能猜出來的事……你居然還敢替你的主子下決定?能力不行,膽子倒是很大啊!像你這樣的笨蛋,我甚至都懶得吸你的血。感覺喝了智力會下降。”
“……我可以把我的血給伱,阿萊斯特小姐。”
西雅爾多王子向著阿萊斯特低下了頭:“我想求您救出維納警督……他是我的朋友。”
“即使他把電話打給你,就是想要利用你的能力與人脈?”
阿萊斯特反問道。
“那也是他信任我,勝過其他所有人。”
西雅爾多毫不猶豫的答道:“那我就要拯救他。我這是自愿獻出之血,即使按照最傳統的月之子的習俗來說也屬于允許飲用的‘凈血’。”
“……呵。”
聽到這話,阿萊斯特卻莫名有些不爽。
但她仔細的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內心,卻找不到自己為什么不高興。
她只能有些焦躁的應了下來:“血就免了,我只會吸一個男人的血。嘗過了他的血,我對你們這些所謂的‘凈血’根本就沒有興趣了。
“但看在你們友誼與信任的份上——我還是答應你吧。畢竟我也有一個這樣總能彼此信任的朋友呢。”
想到夏洛克,阿萊斯特努力遏制住自己內心的焦躁。
說起來也諷刺……她最開始還以為有人在用儀式攻擊自己,所以自己才會憑空暴怒。
可如今阿爾馮斯早就被自己殺掉了,他的儀式也被阿萊斯特破壞掉了,可是那種突如其來的狂暴情緒卻沒有消失、反倒是變得更加頻繁了。
換句話來說,阿爾馮斯當初根本就沒有攻擊阿萊斯特、也沒有把她納為祭品。
只是阿萊斯特出的問題,與阿爾馮斯搞的事情恰好撞上了而已。
從那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意外。
……奇怪,到底是從哪里開始變得不對的?
阿萊斯特眉頭微微皺起。
但她一時想不到答案——不過反正涉及到她的計劃全部都會崩盤,于是阿萊斯特干脆先擱置不亂想了。
“……總之,救人要緊。我們走。”
阿萊斯特興致勃勃的站起身來:“我們攻入警察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