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純白圣女前往第二十二圓環時,她根本沒有猜到自己將會看到什么。
格蕾當然也知道,這是艾華斯舉行晉升儀式的日子。
倒不如說,在接到消息時格蕾就已經松了一口氣。
——好歹我們的教皇陛下活著出來了嗎,不是嗎?
在五升六的晉升儀式只是一個傳說的情況下,四升五基本上就是這個世界最頂級的晉升儀式了。新月儀式讓它的難度進一步增加,而且對奉獻道途也變得不利了起來。
格蕾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緊急接替至圣冕的心理準備了。
畢竟她本身就是永世教皇的候選人,她有著戴上至圣冕的能力。
之所以沒選上教皇,也僅僅只是因為政治原因。
一個凝珀的精靈繼任了永世教皇——這對于在當前教國來說,還是太過敏感了。
——這就相當于阿瓦隆的親王重建了勞合社;星銻否定立國時“能者居上”的宣言;水仙領那些看守監禁月之子的法師們自己成為了月之子;象征著自由的鳶尾花開始重建貴族制度與秘密警察;黑鷹的雇傭兵軍團公開背叛了雇主;安息古國的奴隸們第四次爆發了大規模起義一樣……
什么,這些事都發生了?
啊,那沒事了。
果然教國還是太傳統了,不像是其他國家那樣勇于大膽接受對傳統的挑戰……
但總之……明明能就任教皇的格蕾卻將至圣冕交給了艾華斯,其實只是為了防止教國因此而內斗甚至分裂而已。
若是艾華斯遭遇不測,她哪怕是冒著教國分裂的風險、也一定會直接戴上至圣冕來繼續維持教國的存續。
——哪怕被人指責,也無礙于她的決意。這也正是奉獻之理的一個側面。
但艾華斯能活下來總歸是好的。因此格蕾在接到艾華斯的通訊之后,第一反應便是強烈要求艾華斯先跟其他樞機主教提一聲,報一聲平安。
不過……
“……解決凝珀問題?真的會有這種東西嗎?”
格蕾很是擔心艾華斯。
這孩子,不會是在晉升儀式中選擇了有助于解決凝珀病的道途特性嗎?
要真是這樣,那可真是一份還不起的大人情了……
而這些念頭,在格蕾真正看到艾華斯時、已然全部消散無蹤。
她看著如今的艾華斯,雙眼驟然睜大。
身為永恒圣女候選人中最為優秀的一位,格蕾當然學習過極大量的歷史知識。
她當然也知道,永世教國的初代教皇并非是女性、而是男性……不僅如此,他與后續所有的永世教皇都有一點不同。
——初代教皇“安·永恒”本身就是司燭之子!
與柱神的關系,比任何教皇都更加親密!
他雖然是精靈、頭上卻長著鹿角;在進入夢界之后,他先是成為了司燭的使徒……而在那之后不久就獨立出來并成為了天司。那時的他已經變成了半人半鹿,讓任何人看起來都會感覺他與司燭頗為相似,甚至一些九柱神教會觸及不到的偏遠地區,還會將司燭與燭天司混為一談、認為燭天司是司燭的一重化身。
這毫無疑問是僭越之罪。
身為“燭天司”,祂的所有能力基本都來自于司燭。
可是司燭卻并沒有對他產生任何敵意……要知道司燭可從來都不是什么溫吞良善之輩。司燭的使徒“永恒先鋒”卡斯滕寧,便始終率領著司燭的使徒大軍在各地廝殺。
——必須自己要有力量時,出于自愿的奉獻才能叫做奉獻。否則不過是被人掠奪的失敗者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已。
可對于燭天司,司燭卻從未討伐過祂。
不僅如此,司燭其他的使徒們還對燭天司相當客氣與友好。
哪怕是在高等神術中秘藏的知識里,也沒有提到過這一情況的真相。那只能理解為,燭天司從司燭麾下獨立出去,本身就出于司燭的意愿。
那誰還能說燭天司與司燭沒有關系呢?
可是……根據“創生”之源河的基本規則,神與凡人不可生育后代。否則便會觸犯“不可饒恕之大罪”。
從遠古存在至今、開辟九大源河的司燭,又怎么可能有凡人后代?到底是誰能與司燭生下燭天司?還是說,燭天司的母親是另一位神明或使徒?
至今為止,這哪怕在教國也仍是不解之謎。
而如今……
格蕾清晰的看到,艾華斯的頭上出現了小小的凸起。
那看起來只不過兩三厘米。有著某種類似于玉石、或是翡翠的質感……下端偏向于玉白、而上端則是一種晶瑩透徹的晶紅色。因為艾華斯本身皮膚就很白皙,若是視力不好的話遠遠一看或許還以為是他頭上被敲出來了兩個包。
可是格蕾卻立刻意識到……
那就是鹿角!
——是“安”頭上的那種鹿角!
“教皇陛下!”
一瞬之間,聰明的圣女格蕾就意識到了真相:“您……成為了司燭之子嗎?”
原來司燭之子不是血統,而是某種特殊的、能夠被授予的身份!
“是的。”
艾華斯欣喜的點了點頭,承認道:“我得到了司燭贈予的力量……有了這份力量,我可以療愈幾乎一切傷痛。其中自然也包括凝珀病。”
“……可是我們不是已經驗證,凝珀并非是一種疾病、而是一種失控的祝福嗎?”
“那就讓它再度變得可控。”
艾華斯毫不猶豫的堅定說道:“這世上并沒有什么‘失控’是必須存在的。”
格蕾閉上了嘴,并沒有繼續說話。
但她心中卻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與如同成為了圣人般無欲無求的艾華斯教皇相比,如今的艾華斯卻讓她感覺自己又仿佛看到了最初認識的那個人類少年。
樂觀、熱情、開朗、不屈不撓……如同太陽般灼目耀眼。
自從他來到永恒教國,就讓這片寂靜無聊的土地熱鬧了起來。
“罪棘之果的研究如何?”
艾華斯開口問道。
格蕾安定心神,抬頭道:“有喜訊……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不好的消息。”
“哦?”
艾華斯饒有興趣:“具體說說?”
“根據芙蕾雅的解析,罪棘之果中蘊藏的力量與罪棘類似。罪棘有著一種幾乎能夠無視任何力量的阻礙造成傷害的力量,類似于均衡之力、卻又與之完全不同。而罪棘之果的力量,更接近一種‘被消化之后的罪棘之力’。
“它更溫和、然而攻擊性會變弱許多,可以讓體內失控的祝福變弱。對于已經產生凝珀的精靈,罪棘之果最多只能讓他們的凝珀癥狀減輕。但是它不可能徹底讓它們消失……換句話來說,它只能壓制、卻不能治愈。”
說到這里,格蕾看了一眼艾華斯:“不過我們已經著手讓更多的牧師們進階成啟輝者,我們得到的、用于研究的罪棘之果產量也隨之大幅提升。所以才不用麻煩您了。
“但它仍然不能量產、泛用。目前主要有兩個研究方向,一個是解析更多的罪棘之果、想辦法弄到將罪棘轉化成罪棘之果的煉金配方,從而大幅降低成本;另一個則是我提出來的。
“既然罪棘之果可以讓體內的祝福變弱,那它是否可以作為一種比較弱的預防性合劑?”
“……用罪棘之果提取物來合成‘凝珀病’的疫苗嗎?”
艾華斯認真思索了一下,覺得格蕾簡直是個天才:“感覺說不定可以誒。”
比起過量服藥,簡單粗暴的消除靈珀天司的力量……讓凝珀精靈變成短壽的人類,這兩種思路都要溫和許多。無論是壓制凝珀病后期的痛苦,亦或是提前預防凝珀病的發生,其意義都明顯大于“徹底治愈凝珀病、連同將長壽祝福一并驅散”。
“所以……”
格蕾說到這里,看向艾華斯、有些遲疑:“陛下……您還想要提前治愈我的凝珀病嗎?
“但如果您已經成為了司燭之子……那我又有什么立場成為永世教皇呢?”
她可是沒有忘記,永世教皇最初就是“燭天司”的繼承人;而燭天司本身是司燭的代言人。
如今再度出現了新的“司燭之子”,她的正統性怎么可能比艾華斯更高呢?
“所以不必公開。”
艾華斯點了點頭:“我將你治愈過后,便將至圣冕先交予你。
“而此時……你就是代教皇。替我保管至圣冕,如何?”
艾華斯溫和的說著。
他便將自己頭上的至圣冕摘下,輕輕戴在了格蕾頭上。
隨后,他將自己身上永世教皇的衣服脫下、也一并披在了格蕾身上。
在格蕾的注視下,艾華斯的身上驟然滲出了諸多鮮血——
他的軀體宛如開裂一般,道道鮮血滴流而出。
緊接著,艾華斯頭上的兩只幼角上便凝聚出了光芒。它們延伸著,組成了一對閃閃發光的白色鹿角,而艾華斯的軀體漸漸變形成了半人半鹿的姿態。
他只有上半身是人類,頭上出現了遠小于司燭與燭天司的一對發光鹿角。它們看起來大約二十厘米不太到,也遠比他之前那兩個小凸起要明顯許多。而那對鹿角的尖端,也各自燃燒著一簇純白色的火苗。
而艾華斯的腰部以下,則成了矯健而頗具流線型的白鹿之軀。
他的腹部、也即是半鹿半人的前胸,出現了如同太陽輪盤般的黑色紋路。他身上之前開裂出血的地方,也都凝結成了一道道神秘卻不詳的黑色紋路。這些紋路連接著人軀與鹿軀,看著就像是某種縫合線、又像是那種描繪在身上的圖騰。
而艾華斯的瞳孔則化為了一種奇異的神圣光華。
它看起來就像是近乎透明的淺紫色水晶中,燃燒著一簇金紅色的火光。
那火光形成了豎瞳的模樣,美麗到令人目不轉睛。
原本比格蕾要矮小一些的艾華斯,如今卻變得和格蕾差不多高。如果算上鹿角的話,還要比她更高一頭。
這是……
“像是燭天司一樣……”
格蕾呢喃著:“這就是……傳說中的神話姿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