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日,阿瓦隆。
伊莎貝爾安安穩穩坐在自己的書房,翻看著寄回來的信函。
“真是有趣。”
她伸出手指彈了彈信紙,輕笑道:“你怎么看,赫爾墨斯卿?”
早在一周以前,伊莎貝爾就向星銻寄出了信,表達了她打算進行一次“正式的國事訪問”的意向。
而星銻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對這一消息給予回復。
盡管阿瓦隆與星銻之間相隔大海,但這卻并不會輕易影響消息的傳遞。
因為這種國際級別的信函,都是交給教會進行傳遞的。司燭的使徒“生翼之火”熱衷于替人寄送物件,而由使徒傳遞、由教會代為運送的信件,也能最大程度保持信息安全。所以根本不存在“信件丟失了”或者“信件寄出來了但還沒到”的可能。
過了這么久,星銻都沒有回復……而偏偏在昨天教國開始征兵后立刻回了信。
而伊莎貝爾卻是不氣不怒,只是眼角含笑、氣度悠然。
她的雙眼愈發明亮,已經有了身為君主的沉穩氣質。
“他們怕了,陛下。”
邁克羅夫特·赫爾墨斯頭也不抬的說道。
他穿著薄毛衣與白襯衣,坐在伊莎貝爾對面、慢條斯理的整理著文件。
與去年相比,這個肥胖如海豹般的男人如今明顯瘦了兩圈。
一方面是累出來的……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他黃昏道途的適應性變弱了。那種明顯異常的“沉穩而扎實的肥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黃昏道途的適應性溢出所導致的身體惰化。
畢竟無論是他和夏洛克的父親還是母親,亦或是家族中的其他成員都不胖。而邁克羅夫特本身又相當自律,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貪食貪酒的習慣。
他會變得這么胖,就是因為他的黃昏道途適應性已經超出了他所在的能級——這是一種很典型的道途失控。并非是所有失控都會讓人變得瘋狂、或是變成畸形的怪物。變成胖子也是一種比較溫和的失控。
而如今,隨著他的工作量逐漸增加,邁克羅夫特黃昏道途的適應性也隨之退化。
他臉上的肉消退了許多,已經能看出些許夏洛克的影子了,比過去要英俊了不少、已經有個人樣了。而比起夏洛克那種瘦削青年的形象,邁克羅夫特的面容仍然是方方正正的、倒是有了一股沉穩的正氣。
他呼了口氣,一邊將文件豎起、在桌面上輕輕碰齊收好,一邊慢悠悠說道:“很顯然,教國的那些……小動作,嚇到了他們。
“原本他們,或許對陛下您拜訪這件事有所顧慮。但如今教國已經開始征兵,他們便不敢拒絕您的拜訪。或者說……他們迫切希望您能趕緊抵達星銻。最好是在精靈們抵達之前。”
邁克羅夫特看向房間角落里的女王近衛,輕笑著開口問道:“你們覺得,我說的對嗎?”
“雖然我們不知道,為什么教國會突然解除中立狀態、恢復征兵……”
那位年紀最大的女王近衛隨口答道:“但既然那是教皇陛下與樞機主教們的共同決策,那就必然是正確的。
“那些人類本就該回信,這是一種禮貌。何況如今那個國家的掌權者還不是國王,而是太后。他們聽到教國征兵的消息之后再回信……這看起來十分可笑。仿佛教國征兵是為了懲戒他們一樣。”
“他們還不夠格!”
另一位看起來比伊莎貝爾年輕許多的精靈笑著,發出清脆的聲音:“遠遠不夠呢!我的教官當年說過,如果有朝一日精靈再度組建圣騎士軍團,那么我們一定在對抗世界之敵。”
“確實如此,”那位看起來三十多歲、氣質最為成熟的女王近衛點了點頭,“教會想要收拾個四分五裂的赫拉斯爾,還是用不著征兵的。那些帝國人總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哪怕是赫拉斯爾巔峰時期,也絕不可能讓教皇陛下為此改變教國傳統。
“根據我對教會的理解,這多半是為了對抗使徒甚至天司級別的敵人。提前解除中立,只是為了不在關鍵時刻讓人們感到混亂與恐懼,而讓人們提前適應。”
她是這些近衛中最為年長的,因此對星銻從來都沒有一個明確而清晰的認知、倒是對帝國頗為了解。她總感覺那其實還是赫拉斯爾帝國的一部分……甚至不知道赫拉斯爾帝國到底裂成了幾份、分別都叫什么名字。
“既然他們這么急,那我們就先不急。”
伊莎貝爾并沒有糾正她的話,只是悠然將信件折好:“時間就定在一周之后吧,先晾晾他們。而且艾華斯打算先過去做點什么……省的給他添麻煩。”
如今她有了孩子之后,做事風格明顯變得沉穩了起來。
在艾華斯與阿萊斯特融合并摘下至圣冕過后,艾華斯就能在夢界再度與伊莎貝爾碰面了。
知曉艾華斯平安無事、一切安康,伊莎貝爾也就終于放下了心。
通過夢界的交流,伊莎貝爾也知曉了艾華斯的打算。
艾華斯打算先一步前往水仙公國,與自己的導師匯合——先前蟲珀大師已經發出招募考古學家的信息很久了。而艾華斯的考古學導師巴德也已經被伊莎貝爾派了過去,如今艾華斯應該也已經在路上了。
據說那個遺跡里面有著天司殘留的力量,艾華斯相當在意。
不過身為這個世界上極少數的雙道途第五能級的強者,艾華斯肯定是出不了問題的。
何況艾華斯說,這次陪他一起去的還會有一位樞機主教。
“不過星銻那邊慌張起來倒也正常,”伊莎貝爾開口對邁克羅夫特隨口說道,“我聽說那邊鬧了什么……白潮?”
“嗯,一種死靈災害。據說是瓦倫丁七世死亡的時候沒準備葬禮,所以詐尸了。也有人說他成為了冬天司的地上使徒……畢竟也有血緣關系嘛。”
邁克羅夫特點了點頭:“現在倒是還沒擴張起來,還只是在小范圍內影響。被這位前國王所轉化的死靈,有一種特殊性……那就是他們并不會損失太多原本的超凡能力、并且還會保有幾乎完整的神智與記憶。
“我覺得這算是另一種月之子了——冷冰冰的月之子。或許可以稱之為冬之子?呵呵……”
邁克羅夫特說著,便是笑了笑。
若是這事發生在阿瓦隆,那他一定會無比頭疼——上一任的女王陛下一身怨氣的爬起來變成了亡靈,說著要重新殺回王都、掌握王權。而她的行為是把其他人都殺了轉化成和自己一樣的高智商亡靈。這件事屬于是管與不管都很麻煩,不管怎么處理都一定會落人口實……
但既然它發生在星銻,那邁克羅夫特倒也樂于看熱鬧。
他敲了敲桌子,向能夠與艾華斯私密交流的伊莎貝爾打聽道:“我聽說那是通靈塔的陰謀?是他們為了對抗紅相,讓冬之少女升格為冬天司的代價。現在紅相已經死了……通靈塔現在怎么說?”
“通靈塔不打算處理這件事,他們打算一定程度上與冬之少女切割。”
伊莎貝爾還真知道這件事,她直接開口說道:“等四月九日,通靈塔就會拔地而起、飛往阿瓦隆。我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落腳點……就直接安排到鷹岬村。他們會喜歡鷹岬村的死氣與黃昏之力的……而狂獵也能形成一道屏障,防止泄露出來的亡靈進入普通人的世界。”
這是她與艾華斯討論好的事。
邁克羅夫特咋舌:“我要是不問,您還真就不說啊,我的陛下!”
“因為短期內,也不需要處理什么。大多數人都不會知道通靈塔來到了阿瓦隆,招生什么的也都不急。我們還沒有足夠完整的、能夠接受死靈術的土壤……我上個月就已經讓《玻璃臺階報》潛移默化的開始影響輿論,但還需要幾個特殊事件才能讓人們接受與死靈法師共存。”
伊莎貝爾笑著,頗有些自豪:“我也是在做事的,赫爾墨斯卿。并非所有事都在依賴你們。”
邁克羅夫特搖了搖頭。
有些無奈,又有些放松。
“對了,還有一件事——”
伊莎貝爾突然開口:“你知道‘第二軍團’嗎?”
眾所周知,阿瓦隆的獅鷲軍團只有一個。
而邁克羅夫特略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委婉的說道:“我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
“別怕,赫爾墨斯卿。”
伊莎貝爾爽快說道:“不是一件壞事。那是麗姬婭從我這里拉出去的人。
“里面的人有哈伊娜、還有大衛。在哈伊娜成為了皇家護衛之后,之前已經成為戰士的大衛,也于月底重新得到了超越道途的新職業——‘黑騎士’。艾華斯說過,他早就想要踏入超越道途了……如今他終于滿足了。比起惡魔學者,還是這個職業適合他。”
邁克羅夫特當然知道黑騎士是什么——
那是逆天司“蘭馬洛克”所開辟的新職業。
那可實實在在屬于他們的“祖宗”——雖然不是一家的,但這么多年過去、多少也能攀上點親戚。
“我打算組建一支全新的軍團。戰士的時代已經到來,我們不能按著空騎兵不放手。而黑騎士,這個超越道途的職業之后還有機會能轉職成麗姬婭的那個職業。我打算擴招一批,而且月底已經過了……現在應該也已經出現第一批黑騎士了。”
伊莎貝爾笑瞇瞇的說道:“你能幫幫我嗎,赫爾墨斯卿?”
“……那這些黑騎士應該進入哪個部門工作呢?”
邁克羅夫特意識到一大波工作量正在接近,有些痛苦的捂住了額頭。
“就督察院吧。比起能力與性格偏向于戒律與監視的督察官,執著于復仇與正義的黑騎士更適合監督權力本身……也更適合去做一些不適合在明面上做的事。”
伊莎貝爾微微瞇起眼睛:“隨著阿瓦隆的道途逐漸雜化,各種各樣的聲音也會變多。我們當然希望人們能夠不再像是過去那樣受到束縛、無法自由展示自己的道途……但同樣也不希望那些受到蠱惑、被人收買的人混在人群之中帶來混亂。
“隨著道途的雜化,社會相對來說會變得更加自由、可也會變得更加混亂——無論是赫拉斯爾亦或是星銻都證明了這一點。
“阿瓦隆人也是赫拉斯爾人,我們也有機會復興赫拉斯爾的輝煌。但同樣的……我們也要警惕赫拉斯爾的隕落。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艾華斯是這樣對我說的。”
伊莎貝爾沉穩的說道:“雖然艱難,但這是一條正確的路。所以我們就不能不去走,但也不能放心的去走。我們要小心翼翼的去走——正確就代表著艱難,因為此世無易事。”
盯著伊莎貝爾良久,邁克羅夫特突然松了口氣,大笑出聲。
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從伊莎貝爾身上看到了老女王的影子……
這位小公主……不、這位年輕的女王,成長的速度是真快啊。
這才幾個月呢。
“……真快啊。”
邁克羅夫特呢喃道。
有些悵然,又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