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磚帶給肌膚一種別樣的觸感。
尤其是不久之前還處在一個灼熱的山域中。
季云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十年風采的宣傳欄。
封面上,季云看到了那張黑白色調的臉龐,滿是污垢、眼神卻凌厲而堅定。
曾經很多人都以為,季禾山是一個嚴肅而冷酷的人,但季云知道這個人平常腦子多多少少是沾點什么大病的。
看到這一張報紙,季云便知道結果了。
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逃脫那個厄運。
不過,季云卻感到一絲絲的慶幸。
因為自己終于見到了他。
聽到了他的聲音。
還看到了他在亭子上耍的雜技。
能夠說上幾句話,對于季云而言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一直以來,季云都不記得自己與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
影視劇里,總是喜歡在與至親爭吵之后,安排至親突然離世,然后讓角色總是沉浸在最后分別卻沒有能夠好好溝通的悔恨中……
事實上,哪怕季云卸下了心理防御,他也完全不記得自己與季禾山最后一次對話是什么。
真正的悲劇往往來得措手不及,沒有刻意安排好的一次爭吵,也沒有刻意安排好的最后溫情,就是再平常不過的分開,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次見面談話便是最后一次的這種。
往往就是這種稀松平常,會讓身心還在期待著,還覺得人會歸來,還會忍不住推開門就大聲的喊一句……
結果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這一聲習慣性的喊聲卡在喉嚨處,疼得像是要扎穿呼吸道!
季云所經歷的就是這樣。
上了個學,中了一個暑,昏昏沉沉的提前回家,心里還在想著要怎么說才可以讓季禾山相信自己沒有逃課,然后一切就涌來,頃刻間將自己給吞沒!
季云有太多的不甘心了。
無論季禾山給季云打了多少預防針,表明他所從事的工作其實很危險,還開玩笑的說買了不少保險季云可以繼承,但季云絕不會想到是連道別都沒有的這種!
“恩?”
“女生被救出來了,身上只有摔傷和輕度燒傷??”
“奇怪了,之前明明是重度燒傷……”
“難道是我說的那些話起作用了??”
季云忽然看到報道的詳細內容發生了變化。
人雖然還是沒了,但那個被救出來的女學生情況發生了轉變。
季云甚至看到了她的照片,恢復得非常好,看上去相當健康,這與之前纏著紗布的模樣截然不同!
不僅活下來了,還避開了火焰灼燒??
“是不是說,老季他換了撤離路線,他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季云忽然激動的想要原地蹦起來!
女孩之前有嚴重的燒傷,這說明季禾山在撤離的時候經過了一片火海。
季禾山沒有逃出來,女孩卻逃出來了,這種情況似乎也說明了他們是有可能都生還的!
“太好了。”
“這次報道里,居然還有女生的自述。”
“這等于是填補了我時間邊界外的重要信息!”
之前是因為女孩重度燒傷,根本不愿意面對媒體。
但這一次女孩還算健康,她在報紙上講述了當時火場的經過,將她能記得的內容都說了出來。
這條信息季云正好可以看到。
這讓季云頓時信心暴增!
“我是在一股濃煙里醒過來的,醒過來的時候,就被季禾山叔叔背著跑……”
“他眼睛被灼瞎了,也有些神志不清,大概是中毒了,他突然倒在了地上,滾到了一個坑里。”
“我想扶他起來,他推開了我,然后一直往前指,他喉嚨里全是煙灰,說不了話,就一直用燒爛開的手往前面指。”
“對不起,我……我獨自往前跑了,我跑了出來,沒多久那邊就徹底燒起來了……”
季云認認真真的讀完這段自述,腦海里涌現出的畫面再一次讓他情緒劇烈的起伏了起來。
而此刻,季云也被抬上了擔架。
哪怕無數次進行心理暗示,無數次錘煉自己的內心防線,可讀完這一段女生的自述后,季云那雙眼睛還是通紅一片。
火災之中,真正被活活燒死的人其實并不多,多數是一氧化碳中毒,導致供氧不足而昏迷和昏死……
如果女生一開始是摔昏迷了,那季禾山背著她逃出來是會消耗極大的體能,同時身體也需要攝入大量的空氣。
而空氣中含有諸多燃燒未完全的有害氣體。
越奔跑,中毒越深,眼睛還被燒瞎,跌跌撞撞,雙手因為摸索道路而燒爛了……
而女生因為一開始的昏迷,需要的氧氣不多,中毒不明顯的同時,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季禾山的背上,保存有體力的同時,眼睛也正常,這才最后逃了出來。
季禾山是臨時被調遣應急的。
他不可能裝備齊全,從他測風速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他本身就是山火外圍的后勤一類,察覺到風向之后,臨時到云廟山進行救援。
女生的自述信息相當之關鍵。
這樣徘徊在這次絕命撤離路線周圍的季云就可以針對這些提前做好準備。
比如說護目鏡,這是季禾山沒有提前做的準備。
自己可以帶給他。
防火沖鋒衣,這也是有希望找到的。
還有女生也說了,她是看見了山火和濃煙,嚇得看不清路了,這才跌下去的。
雖然季云不能提前守在那里,但也可以測算一下能否加入其中進行救助,如果自己和季禾山輪流背,那是不是有希望都活下來??
北邊山谷新涌起的火勢,也最好去看一下怎么回事。
這種火焰是在之后竄起來的,假如自己可以阻止,說不定逃生路線就不會被山火阻截了。
各個角度都可以嘗試一遍,當然重點在那北邊山谷的新火……不像是鳥群導致的,畢竟離大火有一段距離的。
風速一直在加快。
這會導致火焰蔓延的速度超過人的奔跑速度。
65時速之后,就是逃生極限了,那時也正好是58分左右。
季云被季禾山勒令下山之后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做,他做了一些更精確的測驗。
58分,人一定得在山神廟處。
山神廟處就是一個天然防火山屏,火焰很難蔓過山神廟位置。
但58分人沒有在山神廟。
基本上是沒命了。
因為人已經跑不過火焰了。
季云從教室之中醒來。
晨光灑落在他身旁,睜開眼睛時,一切仍舊是幻麗美好,就像是剛剛做了一個噩夢。
季云在小a的循環里其實也可以做一些事情。
就比如說從側門出去,可以去電焊師傅那邊買兩個護目鏡。
這東西絕對有用,指不定沒燒瞎就活了呢?
什么都要嘗試一下。
當然,要是能夠找到防毒面罩,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只可惜這東西還真沒有。
護目鏡是有的。
小氧氣管也有。
這些都可以一起帶上山,放到季禾山的那個簡易包里去。
“這次要不要跟著一起去救那女生?”
“算了,老季肯定不讓,而且根據那女生的描述,她自己的死亡率都超過80,能逃出去就是僥幸。”
“在一切還沒有了解清楚前,不能孤注一擲。”
還是要求穩,不能打破自己定下的鐵律。
而且,季云不單單是需要救活自己父親,他同時要救活自己。
就像之前的彩排。
他必須找出一條能夠精準的救出自己父親的方法,隨后還要完整的將前面的完美走向也連接起來,因為自己如果不能在搶救室里挺過58分鐘,十年后就是季禾山給自己送終。
一切仍舊沒有意義。
更無法證明自己所陷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教室走廊的最后一間。
昏暗的室內,南夢淺踩著小鞋跟,有節拍的在季云身邊慢走著。
“沒有用嗎?”南夢淺問道。
“沒有起到效果。我提前準備了護目鏡和氧氣包,哪怕我把另外兩個學生也算進去了。”季云閉著眼睛,躺在椅子上盡可能的讓自己的神經舒緩下來。
“那么你用最短的時間趕往風亭,先將那位女生救上來可行嗎?”南夢淺老師詢問道。
“也不成立。首先風亭路途起伏彎曲,損耗體力巨大不說,返程時會吸入大量濃煙與毒氣,速度更慢,很難在58分之前返回到山神廟。”季云用手輕輕的揉著太陽穴,接著道,
“其次,我的力量有限,無法背著那個女生攀巖,能完成這項極限任務的只有我父親。”
南夢淺見季云頭疼難忍,于是坐在了季云身后,并撥開了季云的手,輕柔的幫季云揉著太陽穴。
小手有些冰涼,一開始放在太陽穴的時候還有些不適。
但很快季云就被輕輕揉按的放松了下來。
“提前告知護林員也沒有意義,沒有人可以在20分鐘內往返風亭對吧?”南夢淺老師問道。
“我父親在觀測處,只有他單程返回有希望救活女生,其他人跑過去,再返回的話,體力都會透支,多半也會死。況且他們不會攀巖,臨時搭攀爬工具,時間卻不夠。”季云說道。
“嗯,你改變過去的前提是不能波及到其他人的生命。”南夢淺若有所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