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漁翁之利
六月初一。
李琮一夜未眠,披上了那身嶄新的冕服。
冕板由黃金打制,前后各垂十二條旒。衣上也有十二章紋,日、月列雙臂,星辰繡于后背,龍織成于袖端、領緣,甚是威嚴,唯獨那張遍布傷痕的臉顯得異常丑陋。
“旒上的珍珠,給我用更大的。”李琮道,接著重復了一遍,“給朕用更大的。”
“殿,陛下。只怕會太重……”
“朕要更大的珍珠!”
李琮很不喜歡每次自己下了命令總有人反駁,他想要一言而決,說一不二。
突然發了火,宮人們惶恐不已,連忙去找珍珠。可本就是突然決定登基,大典籌備本就匆忙,此時離開始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倉促間更換珠旒并不容易。
所幸,李琮的妻子竇氏、兒子李俅聽聞此事,匆匆去把自己的珍珠拿出來,也只把冕板前方十二條旒的珍珠換了。果然更重了一些,但也更能擋住李琮的臉,顯得神秘而威嚴。
即位之前,李琮需先往長安南郊天壇祭天,他寅時出發,發現朱雀大街上已經站滿了百姓。
朱雀大街寬度達到百步,正中間是御道,專門留給皇帝往城南祭天時通行,百姓站在道路兩邊圍觀,與御道還隔著近五十步的距離,即使有刺客,也不能以箭矢射中天子儀架。
“陛下萬歲!”
隨著第一聲喊,李琮儀駕所至,兩邊的百姓們紛紛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萬眾擁戴所帶來的強烈快感使得他一瞬間有種暈眩感,哪怕他已經極力克制了,可依舊還是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為自己堅守長安城而感動,沒有人能體會到被圍困的那些日夜里他作為名義上的最高統帥承擔了多大的壓力。不僅是要面對叛軍,還有強臣的欺壓,以及來自父親、兄弟的敵意。有好幾次,他其實已經情緒崩潰,躲在無人的宮殿中慟哭出來。
可蒼天并未辜負他,讓他守住了祖宗社稷。因此他今日祭天是由衷地敬畏天地。
長安南郊天壇始建于隋,圜丘高二十四尺,十二面有臺階。
天還未亮,祭天的各項準備早已做好,圜丘東南在烤著牛犢,煙云縹緲,西南則懸著天燈,火光搖晃。編磬、編鐘、鎛鐘,六十多件樂器排列整齊。
文武官員們在壇下列成隊列,往外則是護衛的士卒。火光映著他們的身影,沒人開口說話,氣氛神秘且莊重肅穆。
日出前,隨著一聲鐘響,禮樂響起,李琮在諸子、諸重臣的陪伴下,緩緩踩著石階登上圜丘,開始祭祀。
“維天寶十三載,歲次甲午,致祭天地。今羯胡亂常,圣皇久厭天位,思傳位于眇身,予恐不德,不敢祗承,群臣上表‘孝莫大于繼德,功莫大于中興’,朕所以堅守長安,殄滅寇逆,今須撫兆庶之心,敬順群臣之請,乃即皇帝位,上尊圣皇為上皇天帝,告于上天……”
剛開始念祭詞,李琮還能感受到薛白站在身后所造成的如芒在背之感。可漸漸地,似乎上天真的賜給了他一股強大的力量,他感到了皇帝的威嚴。
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只在看向他,他是萬物的中心。再等到他說完最后一句話,則是無數人開始齊聲呼應著他。
“恭陳牲帛,謹用祭告,尚饗!”
“尚饗!”
面對這樣一呼萬應的景象,李琮不由熏熏然,仿佛要醉了一般,隨后,他下達了《登基大赦詔》,改年號為“應順”,賜賞群臣。
先是封竇氏為皇后,幾個兒子則各自改封親王。待聽到改封皇三子、北平王李倩為雍王這句話時,李琮臉色僵了一下,如同突然被潑了冷水。
正在此時,有十余官員大步登上圜丘,朗聲道:“殿下,臣等有本奏!”
宣讀旨意的宦官不由一頓,而正準備謝恩的薛白也停下了動作,轉頭看去。
為首的那名官員是刑部員外郎,劉秩。是名臣劉知幾的第四子,劉知幾曾任崇文館學士,兼修國史,加銀青光祿大夫,死后謚號為“文”,是前朝非常有名的大儒、史官。
劉秩家學不凡,文章寫得好,著有《政典》,深得當世讀書人的敬仰。此時,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封公文來,以緩慢而有力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讀了出來。
“敕曰:帝王受命,必膺圖箓……李亨英勇雄毅,總戎專征,代朕憂勤,斯為克荷,宜即皇帝位。”
那赫然是李隆基讓李亨即位的詔書,雖說李亨在此之前早就已稱帝,可如此一來,卻比李琮要名正言順得多。劉秩算是給李琮面子的,那詔書后面討伐李琮這個“逆賊”的話并沒有念出來,只說有這一回事。
“臣確認這封圣旨是真,想必圣人與殿下之間有所誤會。”劉秩一臉正氣,道:“臣斗膽,請殿下先迎回鑾駕,與圣人釋清誤會,再即帝位。”
李琮又驚又怒,無意識地站起身來,偏是不好親自開口與劉秩爭辯,只能氣得暗中發抖。
“臣死罪。”劉秩拜倒,道:“可臣一番赤膽,實為殿下考慮啊,殿下為殄滅寇逆、安撫兆庶而即位,此公心。可今關中已定,殿下卻搶在圣人歸來前稱帝,恐世人誤會殿下此舉是出于私心啊!”
李琮根本不相信這些話,劉秩若真是為他好,便該在私下里進言,而不是在登基當日阻撓,并當著百官的面掃他的威嚴。他看得出劉秩揣的是什么心思,從根本上說劉秩就是不看好他,害怕李亨大軍一到就成了附逆者,因此故意賣名邀直。
偏李琮還真是不敢殺了劉秩,一是忌憚其名望,二是動了手反而顯得心虛,讓旁人知曉劉秩拿的圣旨是真的。最好的辦法是私下安撫,許劉秩以高官,順利完成今日的大典再談。
李琮沉吟片刻,正要喚宦官把劉秩帶下去安撫,恰此時,薛白開了口。他一開口,李琮連忙噤聲,所要說的話咽回肚子里。
“劉秩,你好大膽子,敢假報太上皇旨意!”
“北平王。”劉秩先是執了一禮,顯得很是坦蕩,緩緩道:“我敬殿下之功績,稱你這聲北平王。然而你身份真偽,還有待核驗。至少在這封旨意里,你還是叛逆。”
薛白還在往臺下走去,隨手招過一個龍武軍將領吩咐了一聲。之后,向劉秩叱道:“還敢矯詔?!”
“何為矯詔?這是印有傳國璽的公文!”
劉秩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凜然無懼,繼續道:“你便是殺了我,也堵不住天下的攸攸眾口。”
此時,禁軍將領張小敬已然趕到了,當即上前去拿劉秩。劉秩竟是鐵了心要當盧奕、李憕那樣的忠烈之臣,不肯與禁軍離開,反而高聲大喊起來。
“臣請殿下萬不可受奸人蠱惑而自誤,今圣人已詔諭天下,大軍集結于西。戰事一觸即發,殿下當為生靈計,暫緩即位……”
禁軍們想要去拉住劉秩,卻讓他擠入官員之中,引得混亂不堪。
薛白已走下了圜丘,徑直從一名禁軍腰間拔出刀來,一刀,將劉秩劈砍在地。
“噗。”
血染南效天壇。
劉秩倒地之時猶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薛白會在祭天的當場殺了他。
圜丘上,李琮也愣住了,他首先想到薛白破壞了他的登基大典,認為事情鬧到這個份上是難以處理的。之后,一陣強烈的不適感涌來,他終于意識到今日的萬眾擁戴并不是沖他,他還未擺脫傀儡的身份。若非薛白,他到現在也許還只是十王宅中的一個懦弱親王。
一瞬間,薛白的果斷與魄力,打碎了李琮的美夢,只留給李琮幸酸、無奈。
劉秩的尸體倒在那,手里還掉落著那一紙文書,李琮看向那上面的印章,不由想,倘若有朝一日,在自己手中被薛白篡了祖宗留下的江山,何顏去見圣人?
不,他知道自己早晚能拿回權力,超越日益昏庸的李隆基,目前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薛白已然喝令禁軍們把敢隨劉秩作亂的官員們都拿下,宣告朝臣,此事必有幕后指使,他自會徹查。最后下令,登基大典繼續。
鼓樂又起,李琮如同擺設一般,繼續賞賜群臣。
“這些是從劉秩府中搜到的信件文書,此外還有這些,是協從官員的口供與證據。”
一系列的文書被擺在了薛白面前,他抬頭看去,見是杜妗親自送文書來。
“中書省那邊看過嗎?”
“沒。”杜妗道,“直接給你過目的,我不知道顏真卿會如何反應。”
薛白拿起那些書信看了一會即明白過來,劉秩所為,幕后主使者卻是房琯。
房琯是當世名臣,富有盛名,與劉秩一向深有往來,與顏真卿的交情也不錯。這場大亂當中,房琯不顧安危,拔山涉水投奔李亨,其忠義顯然也讓李亨大為感動。據薛白所知,如今房琯已是李亨的宰相。
“若我是房琯,便不會慫恿劉秩公然鬧事。”薛白沉吟道,“而會讓他們暗中竄聯,等待李亨大軍到時,里應外合,攻下長安。”
“人家要的是人心。”杜妗道,“名義是他們最大的優勢,自然要發揮到極致。先把我們貶為叛逆,也許他能不費吹灰之力收復長安呢。”
“打仗不是清談,耍這種嘴皮功夫,何用?而且我們最不害怕輿論。”
薛白手握報紙,這才是他敢直接斬殺劉秩的原因。
杜妗道:“可你看這里,看房琯之意,李亨任命房琯為持節、招討西京兼防御蒲潼兩關兵馬節度等使,似乎是這次東進的主帥。”
薛白也看到了,房琯確是在信上與劉秩這般說的,說自己不日便要率大軍攻打長安,讓劉秩放心大膽地宣揚圣旨。
他不由皺起了眉頭,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著,喃喃道:“怎么會?”
“你不信?”
“李亨為何會放著郭子儀、封常清、仆固懷恩等名將不用,反而點房琯為主帥?他歷任文官,何時有打仗的經驗?”
“伱擔心是計?”
“嗯,萬一李亨明面上以房琯為統帥,暗中卻遣一大將繞道,則長安危矣。”
此事,僅憑房琯的一封書信并不能判斷,薛白只能派遣哨馬打探。
而短短幾日,李亨與其大軍已經抵達了雍縣,并改扶風郡為鳳翔郡,稱西京。于此,在世人看來,李琮封薛白為“雍王”,是讓薛白平定李亨的意思了。
才結束了與崔乾佑的戰斗,官兵已經非常疲憊,還來不及休養,而投降的叛軍還來不及整編。長安城的糧食儲備也根本沒有恢復。
甚至包括薛白,期望的也是先擊敗安慶緒、平定戰亂,恢復江淮對長安的供應。
他還想著等范陽的叛亂平定了,派人到揚州接回顏嫣。
結果立刻就要迎戰李亨,疲憊感頓時加劇,可以想見,長安軍民對這場戰事的熱情并不高。
薛白不得不承認,自己成了“兩虎相爭”中的一只,而李亨坐山觀虎斗,占據了更大的天時。
六月初九,哨馬回報了消息。
元帥府,薛白與諸將商議軍情,得知敵軍統帥或有可能是房琯,大家反應不一。
“宰相親自領兵,看來,這一戰李亨那邊是志在必得了。”
“我更怕是郭子儀、封常清。”
“房琯亦不簡單,此人身負盛名,只怕很有謀略……”
薛白聽著這些,走到了沙盤前,默默地擺上兵棋。不一會兒,李光弼也走了過來。
加上招降的叛軍,他們有十三萬人,且精銳不少,兵力上并不輸于李亨。問題在于,遠沒有足夠的后勤補給。
“我不怕敵軍展開兵馬與我們決戰于野。”薛白緩緩道,“若是房琯指揮,想必李節帥輕易就能擊敗他。”
“未必輕易。”李光弼道:“當能在長安糧盡之前擊敗他,且不損失太多兵力。”
薛白拿起長桿,移動著兵棋,道:“可若是李亨遣一支兵馬繞道,威脅華陰,圍困長安。則不出一月,長安勢必不可守。”
“不錯。”
李亨不同于安慶緒,一旦李亨圍困長安,非常輕易就能夠使得天下各地不再支持李琮。那這一戰,薛白幾乎是必輸的。
“我還有另一個擔憂。”薛白繼續道:“安慶緒如今已逃過黃河,算時間該到了相州附近。殲滅他就在旦夕之間。可若是我們此時集中兵力對付李亨,必然給他喘息的機會。”
李光弼道:“燕賊主力雖損,卻隨時可募得兵馬。這次放過安慶緒,他必死灰復燃。”
“是,除惡務盡。”薛白道:“我決心一鼓作氣滅了安慶緒,震懾諸州將領,復振朝廷威望。”
如此一來就是兩線作戰了,眼下長安這個小朝廷失去了名義上的支持,立足未穩就要面對李亨的二十萬邊軍,兩線作戰顯然是吃力的。
李光弼卻非常理解薛白的思路。
他指點著沙盤,道:“需遣一大將東進,統籌河南、河北、江淮戰局,不僅是徹底殲滅安慶緒,還要重新打通江淮往長安的糧道。”
“不錯。”
李光弼思忖了良久,緩緩道:“若我守長安,留七萬兵馬足矣,雍王可遣一大將收河北。”
薛白道:“由李節帥統兵征安慶緒,可否?”
李光弼微微一愣。
他當然是更愿意統兵去打安慶緒,而不是參與一場皇室之間的內斗。這樣一來,哪怕李亨勝了,之后也不會追究他,反而還要封賞他平定胡逆的功勞,但他沒想到,薛白會把這樣的大事交給自己。
“雍王就不怕我東進之后反戈?”
“若那般,我亦無可奈何。”薛白道,“只從李亨任命房琯為主帥一事,便可看出他絕非英主。李節帥就想不到他這般做的原由嗎?”
李光弼當然看得出來,李亨這個任命若不是迷惑敵人,那便是任人為親、忌憚大將。相比起來,雍王在這個關頭還敢讓他統兵平叛,要顯得有魄力得多。
鳳翔。
李亨出了行宮,親自到了元帥府,只見李俶、李泌等人正在處置各種繁冗的國事。
李泌雖不肯授官,依舊披著那羽衣,但這些日子以來,新朝廷的運轉根本就離不開他。不論是戰略制定、籌措錢糧,甚至是為李亨私人解疑,大事小情,皆由他參贊。
可有些事上,李亨卻也并不聽從李泌的建議。
比如,此前李泌提議出兵支援長安,李亨并不答應。李泌便說讓李光弼先入城為他翦除逆賊,李亨方才動心。沒想到李光弼竟是轉投了李琮。對此,李亨表面上沒說什么,心里卻有些別的想法。
如今李琮已招降了田承嗣,局勢愈發不利,李亨憂心忡忡,李泌卻提議,不必急著取長安,而該遣大將先平河北、取范陽。待徹底解決了安氏父子的叛亂之后,占據河南,則長安糧草斷絕、不攻自破。
這次,李泌的態度很堅決,認為李亨有太上皇的支持,是名正言順的大唐皇帝。那只要先平定了賊寇,致天下太平,河南、江淮就沒有不歸心的道理。根本毫無必要舉大軍強攻長安。
李亨卻根本不肯聽。
一則,繞道河北,先平叛亂,再取河南、江淮,時間太久了,夜長夢多,誰也不知道這期間會發生什么,比如李隆基的態度再起了變化;二則,李琮雖然招降了叛軍,但長安城是剛剛從戰火中走出來,不能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否則李琮必然憑借大功招攬人心。
他迫切地想要收復長安,除掉李琮、薛白,連回紇兵都請來了,又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南轅北轍?
因此,今日來,他是來安撫李泌的。
“長源,可還在怪朕未聽你的?”李亨笑道,“朕有自己的考量。”
天子親自來解釋,李泌亦不好再說什么,微微一嘆,又給了一個建議。
“房公有王佐之才,正直慈愛以成于德。若收復之后,陛下用他從容帷幄,鎮靜廟堂,必為名相。可用兵并非他所長,陛下因采他盛事,冀他功成,恐不妥。何不以廣平王為主帥,以郭子儀副之?”
如今薛白都被封為雍王了,李俶卻依舊還只是廣平郡王。
其實李亨是想把幾個兒子封為親王,并且把張汀封為皇后的。他不止一次與李泌商議過此事,可李泌幾次都婉言提醒他不可,說陛下即位是為了公事,迫不及待封賞妻兒,只會讓天下人誤會。
因此事,張汀頗為不滿,幾次在李亨面前抱怨李泌有私心。李亨常聽這樣的枕邊風,對李泌的建議也就不再像過去那般相信了。
“放心,房琮以天下為己任,知無不為,參決機務。”李亨道:“必可一戰收復長安。”
之所以用房琯,李亨確有自己的考量。
因李光弼轉投李琮之事,使得李亨有些信不過封常清、郭子儀這些大將。另外,這些將領們已官至一方藩鎮,再立下收復長安的大功,往后必然會出現功無可賞的情況。
當然,他確實也是信得過房琯。
六月二十,房琯出兵了。
事實上,加上回紇援軍,李亨也只籌措到了十五萬兵力,號稱二十萬大軍。
房琯把兵馬分成三軍,他以楊希文統率南軍,從周至縣方向進軍;劉悊統率中軍,從武功縣進軍;李光進統率北軍,從乾縣進軍。
如今守在這長安以西的劍南援軍已在嚴武的率領下退回了蜀地,于是,這二十萬大軍進展順利,七月初一便抵達了渭水畔的咸陽橋。
很快,哨馬回報,幾日之前,李光弼已統率數萬兵馬往東去了,竟是出了潼關。
對此房琯將信將疑,對著地圖皺眉思索了良久,深恐慶王叛軍繞道偷襲他。帶著這樣的憂慮,他靜待了兩日,確定沒有埋伏了,方才下令渡過咸陽橋。
很快,前方出現了慶王叛軍的陣列,前鋒乃王難得。
號角聲起,雙方擺開陣列,都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對方,躍躍欲試地準備鏖戰一場。
(本章完)(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