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北門,李元走著走著,又回到了銀溪坊。
經過這一段兒來回,他已經確認這山寶縣還是個“看似正常”并“正常運轉”著的小縣子,只不過在某些地方變得極其危險而已。
這里,并不是活人禁區。
也對,無論蓮教還是天子肯定都需要人,怎么會涸澤而漁?
李云在銀溪坊路畔走過時,隨手買了一袋“霜草糖”,這“霜草糖”還是當年他在時,秋塘縣那邊賣過來的東西,沒想到現在還有。
隨后,他往西折向小墨坊方向,不急不緩地走著。
入夜,他也不趕路,而是尋了個附近的居民作為“千里一線”新的纏繞對象,之后便返回了云山道,去到黑市鬼域,把“霜草糖”交給小琞,繼而一家人吃了些熱食。
食物是唐年帶來的,自然是管夠,而且都是很好的那種。
天寒地凍的云山道格外適合保存食物,所以就算在外放上幾天也沒問題。
而煮菜燒飯這些工作自然還是閻娘子在做。
只不過做完了她自己不吃,而會坐在一邊安靜地看著相公和女兒吃。
這般的生活和尋常一家三口無異。
在這兒,李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還喝了一壺酒。
酒中灑了一瓣焚心花,所以也能令他產生醉意。
然后在醉醺醺里,他又被閻娘子攙扶著,服侍著去鞋褪褲上了榻,仰臥在這黑市鬼域的某一間還算寬敞的屋子里。
旋即,青衣閻娘子微一甩袖,青衣便暗淡不見。
夫妻日常,一夜過去
次日醒來,李元神清氣爽,閻娘子給他畫完陰妝,他便繼續勾勾手指,返回了昨晚離開時的“定點坐標”附近。
或許是因為長生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和閻娘子陰陽協調的緣故,他的心一點兒都不浮躁。
能花時間去避免的沖突,他就不太喜歡硬上。
他沿著熟悉的路道一路前行,目光掃視左右,分辨著和當年的區別。
很快,他就到了小墨坊。
故地重游,李元也沒太多感覺。
他的家并不是這個叫小墨坊的地方,而是閻姐、小琞、薛凝、唐年她們所在之處。
若是可以,他當然也想把陰妃娘娘,水香長老,姑瑤玨,李平安一起帶上,但后面幾人卻不會離開神木殿。
此地窮山惡水已久,曾經的一些孩童已經長成了大人,家家戶戶聊著的還是下一頓吃什么。
只是,李元雖沒感覺,卻還是好奇地從他原本的老房子處饒了繞。
這老房子,畢竟承載了他和閻玉的記憶。
按照他心中所想,那般破爛的老房子怕不是早就蛛網密結,塵埃滿地。
可待他靠近,卻發現那兒居然成了個鐵匠鋪。
一個肌肉虬結的男子竟在門前打鐵。
火紅的爐焰在初冬冷風里,將他肌膚上的汗滴照的發紅。
而簾布后,則是有個裹著藍頭巾的村姑在進進出出。
這男子竟是個頭頂著“七品數據”的存在,村姑則是“八品”,這在小墨坊已是不可想象的強大力量了。
這時,有快馬從遠而來,停在鐵匠鋪前,馬上之人裹著紅頭巾,正是紅蓮賊中底層的嘍啰打扮。
“這破地方居然還有臭打鐵的,哈哈,能賣出去嘛?”紅蓮賊問,他顯然沒意識到這鐵匠是七品。
“能!當然能!”男子停下動作,笑道,“大爺,你別看這地方破,這里可是那位李師曾經住的地方,李師就在從這兒開始了他的傳奇之路。”
“李師.”紅蓮賊頓時沉默了,甚至沉默里還帶有幾分憤恨,幾分恐懼。
前線兵敗如山倒
那女人,一人一劍,就這么硬生生地將防線撕扯開了。
這種割草式地推進,霸道囂張。
而蓮教這邊高層也不知在想什么,并未派出大人物去進行阻截。
還有說法是,就連彭彌都死在那女人手里了,再派就得教主親自上陣了。
這紅蓮賊當然還沒資格親眼見證戰場,他只是聽說“人是神木殿副殿主姑雪見,劍是李師所鑄魔劍日月當空”
而據說,那位入了四品的彭彌彭教主,就是被這日月當空所斬殺。
由此可見,日月當空這把魔劍強到了什么地步。
當消息傳回來時,蓮教的人都被驚到了,而李師這個名字也從原本的“就是個鑄兵師,聽說還犯蠢地去用壽元鑄兵”變成了“臥槽,他鑄出了日月當空”。
李師的知名度大幅度提升,不止是祝師發出“臥槽”的驚嘆,就連蓮教所有知道這事的鑄兵師都發出了同樣的感慨,他們沒人敢相信“日月當空居然真的有了靈陣的飲血效果”。
所以,李師這個名字除了出名之外,又和“神秘”、“死亡”掛在了一起。
“李師.住這兒?”紅蓮賊聲音都變得結巴。
那男子道:“是啊,他以前就住這兒,我這不是仰慕他嗎,所以才帶妻子搬來住。”
這紅蓮賊聽到“仰慕”兩字,眼珠忽地咕嚕嚕轉了起來。
那男子嘆了口氣,好似喃喃自語般道:“昨日談香主還說祝師也會來這兒看看,也不知是不是今日。”
那紅蓮賊聽到“談香主”和“祝師”,身形一震,急忙打消了原本的想法,笑著抱拳道:“你在這兒,若是能沾到李師半點仙氣,鑄造出厲害的武器,那也是我蓮教之福啊。”
說完,這紅蓮賊便策馬快速離去了
而鐵匠唇角勾起淡淡嗤笑,卻也不理睬他,而是繼續專注鍛鐵。
李元只是稍稍傾聽,就聽出了這鐵匠目前的層次。
是個老手,也有些傳承,但卻卡在胎動的門前無法進入。
可即便如此,這也是厲害的鐵匠了,能鑄出上品的七品兵器,就注定了他只要展示能力,就會得到重用。
李元看著這七品的鐵匠男子扮豬吃虎的模樣,感覺是個趣人,不過他并不會因此生出上前交談或是指點的想法。
至于祝師,此時他也不想見,因為時間和地點都并不合適。
李元稍一停頓,將“千里一線”改纏在了這鐵匠身上,繼而便返回了原本的計劃之路,開始繞過山坳,往武廬方向而去。
傍晚時分,他抵達了武廬附近。
在距離還有三里的地方,他便停下了前進,而是“嗖嗖”兩下敏捷地竄上荒野里的一棵老樹上,繼而放開感知,眺望遠處。
暮色里,原本只是湖畔草廬的武廬,竟是擴建成了一個占地面積頗為龐大的建筑群,這似乎預示著武廬在此處竟然恨得重視,否則不至如此。
“為什么蓮教會重視武廬?”
李元心底很是好奇。
他又換了幾個角度觀察,然后又發現了一點:不僅武廬在這里,奢鄉居然也被搬過來了,兩處兒合在一起,掛了個“問刀宮”的招牌。
如此一來,他所創體系的武學在這里便完整了。
“蓮教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李元思索著。
但這般空想顯然無用。
而就在這時,幾只影子不是“老鼠”的鳥撲朔著翅膀飛來。
冬日雖寒冷,可不時來幾場暖雪,故而這些小東西都還在。
李元掃過這些鳥,都是“01”的弱鳥。
他原本的“監視鳥”早就沒動靜了,名額都空著,便與五只小鳥建立了聯系,然后開始讓小鳥往四面飛去,以幫他開拓視野。
而武廬方向的聲音也是一陣陣兒地傳入他耳中。
這是些陌生的聲音,想來是后來的學習他功法的弟子。
“聽說了嗎,在這里修行會有很多好處,尤其是蓮教承諾,說是只要入了七品,他們就會負擔后續的大部分資源,以讓你盡快踏入六品。”
“是啊,這里聽說居然還有觀想圖,只要能看到那觀想圖,突破六品的希望就能很大地增加。”
“而且這功法的六品不知怎么回事,一旦練成,居然要比別的六品強上不少。我聽說有三位率先達到六品的已經被蓮教調走了,委以重任了。”
“不是趙教習,許教習和楊教習還留著嗎?”
“那三位是教習,他們是需要負責武廬奢鄉的運行的,自然不會離去。
可是,這三位教習都怪怪的。”
“怎么怪了?”
“白天還好,晚上像是發了瘋.所以晚上,問刀宮深處密室里的聲音都是他們發出來的么?”
“快別說了。”
李元左聽聽,右聽聽,各地兒的交談都在不停為他增加信息。
而這種奇異的反常感讓他有一種一切早已脫離掌控、變得越發奇詭混亂的感覺
不過,他有的是耐心。
他覺得這個觀測地點還不錯,便決定先待個幾天再說。
眼見著群星遮天,天色已黑,李元勾勾手指,決定趕回家吃飯。
一陣兒正常的家人相處后,李元和閻娘子上了榻,他將娘子摟在懷里,和她說著今日見聞,說著占據了他們老家的那對兒鐵匠夫婦,還說著他之前鑄兵的事。
閻娘子在和他日常久了后,人性的一面又逐漸被強化了,慘白的肌膚甚至都開始透出幾分粉粉的肉色,此時聞言幽怨地打了一下他胳膊,又生氣地扭過臀兒,背對著他道:“你有本事!都會用陽壽去鑄兵了!你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繼續當你天下聞名的李師,回來找我們孤兒寡母做什么?”
李元并不打算再瞞閻玉他壽元的事,畢竟前兩天在說枕邊話時,閻玉也在苦惱怎么讓他延壽,這讓李元下定了某個決心。
而今天,就是他坦白的時候。
于是,他從后掰了掰娘子冰冷的肩膀,但卻沒掰動。
剛剛還輕盈小巧的娘子現在好像成了一種遠比鋼鐵不知重多少的物質。
“我在想著怎么讓你和小琞一直活下去,你倒好,你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你怎么不想想你老婆孩子?!”
閻娘子身子不僅堅硬,而且還開始散發寒氣。
這是真的生氣了。
李元無奈,只能貼湊過去,微撐身子,探過脖子,附耳到她身側道:“我有些特殊,天生便似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元。
之前我擔心你會老死,所以一直沒和你說,現在卻不必擔心了。”
閻娘子嬌哼一聲道:“騙人!”
李元忙道:“不騙人,也不騙鬼.”
閻娘子難得地傲嬌道:“我,不,信。”
李元道:“這樣,等你家男人突破五品了,在你這地兒鑄兵,我當場表演給你看。”
“還是算了吧,那折壽玩意兒別用了”
“不是,閻姐,我是真的有很多壽元,多的用不完,這是一種先天體質,在我十七歲那年覺醒的。”
“我都成鬼了,我咋不知道有這種體質?”
“這不是人事兒嗎?你知道鬼事,不代表你知道人事啊。”
老夫老妻倆拌著嘴,閻娘子將信將疑,但被他哄了會兒,堅硬沉重的身子又慢慢地軟了,輕了,被掰了回來。
一陣歡好后,她見李元實在是言之鑿鑿,才勉強道:“那那你試試吧。”
李元道:“我聽一個叫共浪的鑄兵師說,如果在極陰之地鑄兵,陰氣會向所鑄兵器涌去,從而使得這把兵器具備神奇的作用。不知道在閻姐你這兒行不行。”
閻娘子雙手勾著他脖子,用遺憾的表情道:“不行呢。
陰氣從地下而來,灌輸到某一片區域,而一旦爆發,便會連接上某種執念,而成為鬼。
若是沒有恰當的執念,便會渾渾噩噩化作一大團。
既然陰氣都灌在鬼那兒了,哪兒還有陰氣去你的兵器上?
除非是那種要形成卻還未形成的至陰之地。”
李元嘆息道:“難怪這兵器這么難鑄,這想尋到至陰之地,簡直是難如登天難怪那共師即便身懷量地秘術,也尋了數十年,才在臨終前尋到了那窺人谷陰風崖。”
閻娘子忽地古靈精怪地眨眨眼,賣了個關子道:“可是,你家娘子就是鬼,你家娘子吹出的氣就是陰氣,你鑄兵的時候我聽你指揮。你讓我吹氣我就吹氣,效果不比在至陰之地鑄兵差。”
李元聞言,一陣狂喜,激動地摟緊懷里嬌娘。
這不是開掛么?
到時候,他以他的天賦賦予兵器五百年壽元,而娘子則可以在旁邊為他開掛,這也太舒坦了。
他在外從不狂喜,可在自家婆娘面前么,不丟人。
閻娘子看著他的表情,嘻嘻笑道:“怎么還像個小孩似的。”
說著,她又靠緊了男人,閉目
這是示意男人該睡了,而她只要假寐就可以了。
李元需要休息以恢復精力,而她等李元睡了,還得去當地的鬼街逛一逛,看一看有沒有更多關于“不朽墓地”的消息。
但,這里的鬼街,就如這里的人間一般.非常貧瘠。
之后連續幾日,李元都靠著“千里一線”來到鐵匠附近,然后去到武廬附近觀察。
憑借著他非凡的耐心,無比的細致,再加上鳥雀的眼睛。
那被掛了“問刀宮”招牌的“武廬奢鄉”在他眼里也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問刀宮”的弟子竟是極多,至少有三四千人。
而且,蓮教幾乎還會每天都會送弟子來這里,甚至蓮教還在考慮如何擴張“問刀宮”。
除此之外,“問刀宮”的制度也很特殊,是全封閉制的。
換句話說,一入問刀宮,除非你突破了六品,否則便不得外出。
不僅不得外出,還無法知道外邊的半點消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讓李元越發謹慎。
荒草盡頭,那可謂雄偉巍峨的問刀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又好似一個巨大的監獄
第七天的時候,李元正在樹上待著。
他一邊收斂氣息,一邊通過各種飛鳥的視線觀察著四周。
莽這種事從來和他絕緣,他也不是什么熱血少年。
忽地,一陣暖風吹過,天上開始飄落雪花。
雪落在李元身上,暖暖的。
落到地面上,那許多原本已快枯萎的荒草又迸發了反常的活力,便連老樹未曾凋零的葉子都顯出幾分妖異的翠綠。
李元瞇了瞇眼,他已非初來乍到。
在外晃了許久之后,他自然知道“暖雪”是山寶縣這周圍一片區域的特色,而不是其他地方也這樣。
這就有大問題了。
正想著,遠處,某一只飛鳥的視線里忽地炸開“艷麗的血紅”。
李元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道由諸多紅蟒般的血流,縈繞編織成的中空巨球。
血球之中,一名神色清冷的女子手持黑白劍,正凌空踏步,以一種“碾壓”和“虐殺”的方式將一切靠近者全部斬殺。
管什么七品,六品,甚至五品,只要靠近,那血球中便是雷光一閃.然后便是勝負已分。
女子身籠血球,卻又白衣飄飄,周身纏繞著魔氣和俠氣,一股無敵鎮壓大地之勢勃然散開。
她所過處,一地尸體。
尸體雖死,卻猶然如煮沸的濃湯在“咕嘟咕嘟”地往外沸騰著血流,往女子匯去。
她未過處,敵人鳥雀而散,落荒而逃,退避三舍。
沒有人愿意在擋在她的路上。
這女子正是姑雪見。
姑雪見蒞臨長空,浮騰在山寶縣上。
不少人都仰望著這似仙又如魔的女人,而更多人則是趕緊逃回家,關緊門窗,又小心地趴在窗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地往外張望。
李元也愣住了。
姑雪見這么猛?
居然單槍匹馬殺到蓮教內地來了?
而且她頭頂的數據也從之前的“258823100”變成了“416628483”,跨度不算特別夸張,但卻可以說明姑雪見已經有了新的提高。
‘這是破四品了?’
李元掩面。
‘真不愧是我兒子的老師,都是一般浪啊
但回去鞏固境界不好嗎?非要殺到這兒來。’
不過,他能看出來,現在的姑雪見是真的非常猛。
那一道道血流返歸她手中魔劍之后,又似賦予了她力量,而使得她雙頰甚至微微發紅,給人一種“殺戮而興奮”的感覺。
李元幾乎可以確認,現在的姑雪見只要動用天雷刺體,就可以達到近乎“28483”的戰力。
在這種狀態加持下,哪怕是其他四品也不敢來弒其鋒,畢竟姑雪見一看就是殺了很久,這是BUFF疊滿了。
他急忙控制小鳥故作悠閑地往旁邊飛,甚至不敢用余光去看姑雪見,以免被誤殺。
而姑雪見將山寶縣膽敢露面的蓮賊全部斬殺后,便驟然俯沖,落在山寶縣一處,看樣子好像是銀溪坊。
沒多久,那身影又騰空而起,只是這一次她腳下多了一個看起來頗為奢華的棺槨,而身側則是飄了一只活豬,一只活羊,一頭活牛。
下一剎,她又和豬羊牛,以及棺槨一起落向了小墨坊。
李元小心地控制著飛鳥飛去,卻見姑雪見停在了他老家,亦即如今的鐵匠鋪。
之前對紅蓮賊嘍啰扮豬吃虎的七品鐵匠已經嚇傻了。
面對這兇神惡煞的婆娘,他甚至連動彈的勇氣都沒有。
“這是李元家?”
“是是.是.”鐵匠牙齒打顫。
“你為何住在這兒?”
“我我.我仰慕李李師”鐵匠顫抖道,而他身后簾子掀開,那藍頭巾村姑跑出直接跪在地上,喊著,“饒命,饒命。”
“仰慕他但不要學他,他是個傻瓜。”
姑雪見的聲音里有些幽幽的氣息,“之后搬出去吧,今后這里是他的衣冠冢,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擾。”
“是是!”
鐵匠擦著冷汗,忽地又鼓著勇氣道,“我我能否在這里為他老人家掃墓?我.”
短暫的安靜后,虛空里浮出一個字。
“可。”
鐵匠長舒一口氣。再抬頭看,卻見那恐怖的白衣女子已然站在了院落里,也不見她有什么動作,不遠處一塊巨石便凌空飛了過來。
姑雪見劍出如飛,不一會兒功夫就以劍削出了個少年的模樣,遠觀栩栩如生,但近看卻略顯粗糙。
鐵匠恍然,這便是李師吧。
而姑雪見削出李元的石雕后,又靠近了,仔細地認真地精雕細琢。
許久后,這石雕除了是石質的之外,其他已和真人一般無二,便連頭發都是一絲一絲地極為清晰。
姑雪見將石雕捧入了棺槨,又細心蓋好棺蓋,然后她面前的泥土忽地紛紛而起,自動地形成了剛好可放這棺槨的深坑。
姑雪見松手,將棺槨放入其中,所有的土又被某種力量操縱著填了上去。
她抬手再招一石,刻繪“李元墓碑”四字,插落于地,繼而將豬羊牛斬殺,作為祭品供在這墓碑之前。
做完這些,她閉目,仰天,用清冷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伏惟尚饗,魂兮歸來!!”
八字宛如雷音,轟轟隆隆,往四面八方覆壓而去。
這聲音綿長無比,遇風不散,遇墻不斷,竟是延綿數十里地,使得遠處坊落的人也都能清晰聽到這八字。
姑雪見說完這八字,默然看著那石碑,道了聲:“走好。”
遠處,正借鳥瞳悄悄看著這里的李元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心中暗嘆一聲:‘姑殿主真是有心了。’
而姑雪見立完衣冠冢,則是霍然起身,剛剛她就感到有數道視線在遠處盯著她,現在是時候借勢去解決了。
一路連勝之氣,再加上飲血,她此時的狀態好到了極點。
下一剎,一人一劍騰空而起,直往遠處射去。
李元心底默默道了聲:‘悠著點兒吧,老姑,該回去就回去吧,我兒子還等著抱你大腿呢。’
做完這些,他一邊繼續探索著問刀宮的情況,一邊則是差遣鳥兒往姑雪見那邊飛去。
雖說他也沒打算去幫什么忙,也幫不上忙。
但這不是他兒子的老師嗎?
是死是活,他總得有個數。
若是姑雪見不幸莽死了,他保不準還得改變計劃。
這一對兒都不讓人省心啊
飛鳥未曾靠近,也無法靠近,遠處一處坊間荒野里大戰直接爆發。
不一會兒,姑雪見騰空而起,敵人已滅。
而飛天的姑雪見又轉道往另一處而去
不一會兒,又見血光沖天,姑雪見再度飛起,敵人又滅了。
李元一時間看的有些發愣。
這一塊兒的蓮教不會被姑雪見一人給蕩平吧?
畢竟姑雪見這實力,再配上自己鑄的劍,放在神木殿也只有青瀚城才能擊敗她,但應該也不會那么容易。
這得蓮教教主層次的人來才行吧。
如此,許久之后,天色漸暮,李元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
正在他準備回家的時候,忽地一只在遠處觀察的鳥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姑雪見面如金紙般地騰空飛起,御劍往北,倉皇而逃,而在她身后則有一名數值為“320011504”在緊追不舍。
顯然,這“320011504”的存在也是一位四品,想來應該是黑蓮教副教主級別的。
若是之前,這般級別的遇到姑雪見說不定也就是被一劍擊潰,兩劍重創,三劍斬殺的事,但現在卻是姑雪見在逃跑。
其間,姑雪見不時墜下地面,卻又繼續落荒而逃,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
李元本打算回去的心思一下子淡了,他有些無奈地讓鳥從旁邊小心翼翼地跟著。
許久后,天地里驟然爆發了一團雷光。
姑雪見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量,與追趕他的敵人拉開想當長的一段距離,然后在感知的盡頭,則是往某處爆射而去,瞧著方向正是小墨山。
李元要不是剛好在小墨山附近,也還看不到。
此時,他一咬牙,也直接往小墨山而去。
反正關鍵時刻他能跑,總不能就這么任由“兒子的大腿”死在外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一個穿著黑蓮長袍的陰郁男子落在了問刀宮附近。
這是黑蓮教除彭彌外的另一位副教主————彭光。
彭光比彭彌早入四品數年,只可惜因為沒有合適兵器,哪怕他刀技比彭彌強不少,卻還是不如彭彌。
剛剛在被姑雪見甩掉后,他一路追蹤,一路詢問,而在剛剛查詢了這問刀宮附近的黑蓮教弟子后,他才知道姑雪見落在了小墨山。
只不過,小墨山地域遼闊,若是對方有心隱藏,他便是再怎么尋找也無法以感知探查到。
而且他已經錯過了不少時間,對方說不定已然離開了。
彭光神色陰晴不定,他不可能讓姑雪見這么輕輕松松地離開。
“那就.放獸巡山。”
暖雪紛紛揚揚,將山野覆蓋的一片雪白,卻又溫暖。
李元算是運氣不錯的,靠著無比敏銳的聽力,他居然從一處雪坑里把姑雪見給挖了出來。
只不過,如今的他是化了陰妝的,姑雪見見了也不會知道他是誰,除非她用影血給自己沖臉
但自家娘子親自所化的陰妝效果比較好,沖一次可未必能沖掉。
此時,他背著這位昏迷過去的白衣女俠一路狂奔,很快跑到了一處不知哪個旮旯的山洞里。
他匆忙地用喊著暖雪的泥土與草汁涂抹了身體,以免被對方的某種“嗅覺強化的存在”發現,繼而又將這黏糊糊的混合物往姑雪見身上抹去。
這時候也沒什么矯情的,在到胸部或者臀部這些敏感地位時,李元則是通過投擲的方法涂抹均勻,待到一切做完,他才帶著姑雪見來到了一個山洞旁的不顯眼巨巖旁。
隨后,他將巨巖割片兒,挖空,繼而帶著姑雪見躲了進去,然后又將巨巖的片兒給蓋上,如此一來,除非有人直接打爆這巖石,才會發現他們。
而這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如果有人來這里,那人肯定第一時間先進山洞搜尋,而那時候李元就會有所警覺。
將姑雪見安坐在巖石中后,李元坐到了另一邊,給姑雪見喂了一顆“辟谷丹”和一顆“百草丹”,前者防餓,后者有助于傷勢,都是李元從神木殿帶出來的物品,也是常常隨身攜帶的。
一切妥當,兩人一左一右,就這么安靜坐在黑暗里。
而巖石之外,則有十多只鳥雀在左看右看,觀察著四周。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姑雪見紅唇微啟,“嚶嚀”的聲音還未發出就被李元抬手給擋住了,快速而輕微的聲音響起:“敵人在外搜查,不可發出動靜。”
在感到手掌間那掙扎的動靜消失后,李元才緩緩放下手。
姑雪見輕聲問:“這是哪兒?”
李元輕聲道:“藏在一處深山的巖石里。”
姑雪見道:“我我為什么會受傷?是不是和你有關?”
李元道:“你是被黑蓮教給打傷的,我冒著風險來救你。你快別說了,抓緊時間恢復,等你恢復了他們也攔不住你。”
姑雪見疑惑道:“黑蓮教是什么?”
李元愣了下,問:“你”
“我我好像忘記了許多事。你是誰,你是不是認識我?可我為什么不認識你?而且,我們為什么靠的這么近?”
黑暗里,姑雪見瞪大眼睛看著李元,而她能感到自己臀側的裙裾已經緊壓在了側邊男人身上
李元盡可能地往邊上挪了挪,然后道:“先別說了,趕緊療傷。我老婆女兒還等著我回家呢,我這是冒死來救你的,你別浪費了時機。”
“老婆女兒呀”姑雪見“哦”了聲,然后又道了聲:“謝謝你了哦,大叔。”
李元:Σ(°△°)︴?
他急忙問:“你是不是叫姑雪見?”
身側黑暗里傳來柔柔的聲音:“是呀,大叔。”
而就在這時,李元忽地察覺到了什么,急忙比了個禁聲的動作。
姑雪見記憶似乎出了問題,但實力卻還在,她一斂息,就算靠在她身側的李元都需要認真感知才能察覺。
而在鳥雀的瞳孔里,一坨一坨詭異的陰影正在群山的脊梁之間快速掠行,那些陰影難以想象,不可名狀,好似是一些古怪的野獸。
隨著時間的流逝,某一只野獸似乎靠近了李元這邊,又鉆入了山洞一陣翻倒,繼而離去。
就在它進入山洞的那一刻,李元虎軀驟然一震:契機他感到了破境的契機!
那野獸身上,有他突破需要的東西!
通過飛鳥,他能看到那黑乎乎的野獸在數據上達到了可怕的“12001200”,這是個五品初階的數據,也是個古怪到沒有任何波動的數據。
為什么會有這種數據?
為什么他突破需要的“種子”會在這野獸身上?
他現在該不該出去把這野獸打死?
李元陷入了思索,而就在這時,他身側的姑雪見腹中傳來一聲“咕”的輕響。
緊接著傳來輕輕的不好意思的聲音。
“大叔,餓了。”
李元:
草啊,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姑殿主嗎?
若是,怎么可能會犯這種狗血弱智的錯誤!!
附1:感謝“戀雪ZQ隨風”的盟主,謝謝,桃花酥非常開心!
附2:明天保證突破五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