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霽,日出。
莊園里銀裝素裹,卻又鍍染金芒,小琞裹著大棉襖,拄著小拐杖,兩個小小的腳印和一個圓圓的孔洞,慢慢蔓延向遠處。
棉襖很暖,絨絨的毛簇擁的脖子都沒了,只露出一張可愛的臉龐,一雙笑的好似新月的眼睛。
許許多多漆黑的烏鴉在或假山,或高樹,或屋脊上站著,用狂亂且平靜的眸子,俯瞰著這熱熱鬧鬧的庭院。
“一,二,三”
“一,二,三,四,五,五”
“一,二,二,憋跑,憋跑”
“哇哇哇!”
小平安坐在老板娘腿上,仰頭數著烏鴉,可數來數去怎么也數不過“五”這個數字,因為烏鴉飛來飛去,就是不讓他數。
這氣的小平安哇哇大哭,眼淚刷刷地涌出。
他在哭,小琞就在笑。
閻娘子跑去,敲敲她小腦袋,道:“別欺負弟弟。”
“苦包,苦包兒”
小琞指著小平安嘻嘻笑著,琉璃白般的瞎目卻顯出一種可愛與天真的美麗。
這“苦包兒”一出,讓閻娘子和老板娘都是愣了下,然后才反應過來這說的是“哭包兒”,這是在說小平安特別容易哭呢。
小平安在聽了這詞后,也是愣了會兒,然后迅速察言觀色,忽地醒悟了是什么意思,又哭的更兇了。
閻娘子也急忙跑到老板娘身邊,一起哄小平安。
而小琞則是抓著拐杖,在銀白的雪地里一搖一擺地走著,大片的烏鴉在她周邊飛舞,好像鑲嵌了紅寶石的黑色火焰。
李元完成了正常的早間修行后,也來到了此處,想享受一番天倫之樂。
他抬起頭,掃了眼烏鴉。
十五只。
數值是“1820”。
他記得在三月的時候,還只有六只。
這是一個月多一只嗎?
而且“1820”的數字已經可以說是九品武者了,雖然不強,但也是真真正正入了九品。
自家女兒,這究竟是?
他的思緒閃過,又瞬間被打破。
小棉襖奶氣的聲音里糅雜著歡笑,喊道:“爹爹,抱,抱抱!”
她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揚起。
這能人心都融化的動作,李元不會拒絕。
他快步走上前,抱起小棉襖。
小棉襖丟開拐杖。
李元摟著她在雪地里轉了幾個圈兒,這才停下,然后一手抱著她,一手抓著小拐杖,來到側邊的小亭子,將拐杖放桌上,然后看向哭唧唧的自家兒子,抓著小棉襖的手伸出,道:“你們要好好相處。”
小棉襖笑著,大大方方地伸著小嫩手放到小平安面前。
小平安“哼”了一下,別過頭去。
小棉襖卻刷一下逮住了他的手,喊道:“苦包兒,別苦了。”
“哇!!”小平安繼續哭起來。
老板娘急忙哄著。
閻娘子在旁道:“小琞,別叫弟弟哭包兒了。”
小棉襖顯然還不會表達稍顯復雜的意思,于是呆呆地趴爹懷里。
李元笑道:“堆雪人吧。”
說著,他又問了句:“年年呢?”
閻娘子道:“在武廬呢。”
老板娘道:“可不是在武廬了,年年最近又跑我那兒去了。”
閻娘子好奇地看去。
老板娘道:“我這不是也組建了一只小商隊嘛,主賣酒,順帶賣賣山貨和獸皮之類的。那商隊在周邊來回跑了幾次,年年就挺感興趣的,便跑去和商隊主事聊天了。”
閻娘子忍不住笑道:“人小鬼大。”
李元則是看向老板娘道:“薛姐,年年應該是想購買更好的傀儡材料,她若是要買,別省著錢,讓她買。”
老板娘剜了自家男人,嬌嗔道:“就你疼她。”
李元笑了笑,然后拉著自家兒子和女兒,一起堆雪人去了。
不一會兒,他就堆好了個小雪人;
可意猶未盡,就又堆了個大號的;
再意猶未盡,便堆了個數米高的雪屋,中間刨空,又堆了個雪桌和五張雪椅。
普通人沒這本事,但李元卻可以。
而這看的閻娘子,老板娘她們也是忍俊不禁,童心大起,一個個鉆到了雪屋里,左看右看,然后又泡了茶,圍著雪桌喝了起來。
陽光穿過冰晶,在屋里投下夢幻的彩色弧光。
小平安也不哭了,眨巴著眼,興奮地在雪屋里亂逛。
烏鴉們飛來飛去,小棉襖粘著父親。
一家人,其樂融融,待到雪屋開始融化,小平安又哭了起來。
小棉襖跑過去,拍著他的頭道:“布庫,布庫。”
老板娘好奇道:“小琞是在學鳥叫嗎?”
閻娘子無語道:“她是在讓弟弟不哭。”
時間一天天流逝.
內部鞏固,外敵繞路,五個小縣子安安穩穩地發展著。
除了農田年年歉收之外,便沒什么特別不如意的了。
可既然這五個小縣子的幕后存在變成了李元,李元的話也能起到決定性作用了。
在閻娘子和老板娘的建議下,他再開農田,并且還安排門中雜役,甚至弟子去幫著農戶種田,以此當做一項歷練,而成功完成者,還能獲得門派點數,以兌換資源。
他更是鼓勵武廬中的弟子去幫農戶耕種。
公子騎鹿觀想圖本就需要一顆云淡風輕、逍遙人間的心,去耕種農田未嘗不是一種心性的磨礪。
要知道,武廬如今地位很高。
武廬的弟子都帶頭去幫忙耕種了,這農田便是忙碌了起來。
另一邊,他再讓大戶們減少了農租,從原本的定額交租,變成了百姓的定額留米。百姓得先顧了自己肚子填飽,剩下的米才交給大戶。
而作為補償,他給了這些大戶一些名額,讓大戶中家族子弟能夠進入門派修行功法。
除此之外,各坊市前都安置了粥鋪,這算是救濟無家可歸之人。
同時,各門派的弟子也開始將安排這些無家可歸的難民重新落戶,贈與新開辟的農田,雖不肥沃,但總歸是有了個差事和盼頭。
閻娘子,老板娘牽頭做著這些事。
而期間,李元并不如何露面,也不攬這些善功,而是把這些事兒全歸到閻娘子和老板娘身上去。
久而久之,五縣民間皆稱道“閻菩薩”和“薛菩薩”,且人人都知道“血刀老祖疼婆娘”。
畢竟,原本血刀老祖根本就不在乎民間疾苦,多虧了兩位菩薩,他這才做了這些善事。
六月時,李元重返了一次奢鄉。
奢鄉沒有讓他失望,這第一批奢鄉弟子已經把之前馬老爺以及衙門的事給解決了。
怎么解決的?
無中生有。
借勢。
扯虎皮。
這虎皮是松鶴酒樓的虎皮,也是李元的虎皮。
松鶴酒樓的虎皮好扯,但李元的虎皮難扯。
為此,許蘭許盛等人還硬生生地給李元加了個名號,編了些似乎而非的來歷。
他們說李元是從東海神秘的鳳伯仙鄉來的,這鳳伯仙鄉是傳說之中、可能存在、但卻無法考證的神秘之地。
也不知道哪個小乞丐是從哪兒聽到了,反正就這么被按在了李元身上。
許蘭許盛也不敢說李元是鳳伯仙鄉主人,只說這是一位鳳伯仙鄉而來的神秘使者。
鳳伯仙鄉使者懷著未知的目的,收攏了當地的少年少女,教導他們功法,并且讓他們崇拜神秘的鳳伯仙鄉主人。
許蘭許盛以及其他六個少年少女,還特地編了一套神秘的叩拜禮儀,專門用來叩拜鳳伯仙鄉主人。
而鳳伯仙鄉主人,其實則是個裹在黑布里的古怪木雕。
這古怪木雕,是許盛自己用刀雕琢出來的,不過這事除了許蘭沒人知道。
如此說辭,如此裝神弄鬼的神秘儀式,再加上八個九品,以及松鶴酒樓的含糊其辭,馬老爺和當地官府都傻眼了。
沒人再惹這奢鄉了。
而奢鄉又招收了不少新鮮血液,這就讓這小府邸變成了個小型的勢力。
李元在知道自己突然多了個“鳳伯仙鄉使者”的稱號后,也是嘖嘖稱奇。
不過,他沒有去糾正任何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將八品修煉之法以及突破七品之法傳授給了那八人,然后讓松鶴酒樓稍稍開放八品妖獸肉的購買渠道。
八品妖獸肉,依然珍貴,供不應求是肯定的。
但這珍貴程度卻也沒有數年前那般貴了。
主要原因是五縣統一、安定且治安良好。
商隊行走其中,很少再遇到強人,便是遇到些零零散散的山匪,也可以靠著自身的力量予以對抗。
統一,穩定,治安良好,就帶來了更多的貿易。
一來,紅蟻商會見此處安定,便提升了供應額度。
二來,蘅蕪酒樓自行組建了商會,開辟了對外貿易渠道,并和不少商會有了往來,這資源便也容易采購了。
三來,隨著年年歉收,肉田里的八品妖獸肉產量卻竟在逐漸增加。
種種因素的疊加,再加上李元的暗中操縱,那在青潭縣的小小奢鄉也能夠獲得維持修煉的資源。
但還是老話,錢得自己賺。
這就讓奢鄉陷入了一定的困境
掌握了一定手段的奢鄉弟子開始擴招弟子,同時加大山貨的開采,然后通過賣給松鶴酒樓而換取資源。
而這些品相良好的山貨,又通過蘅蕪酒樓的商會販到外地,從而賺取銀兩,如此形成良性循環。
八月初,一封信又通過某個商會被送到了李元手里。
信是閻牧寫的。
信中所表達的盡是失望之情。
可究竟為什么失望,卻也沒說。
閻牧只說他想回來了。
李元出神地看著那封信,神色里顯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只是簡單的幾封往來信件,已經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閻牧很可能是某個和圣火宮平階的大勢力的弟子。
之后,他通過自身渠道,探了探,這才知道中原又發生大事了。
去年,皇帝食言,明明許諾了“開啟大周武庫”,卻又臨了不干了。這一點,李元其實可以理解。
皇帝肯定是被誰提醒了“武庫絕不能開啟”,因為這“武庫”就是皇室底蘊,皇室底蘊若被人扒光了,那皇室還是皇室么?
所以,皇帝許諾的時候是上頭了,現在清醒過來,卻寧可反悔,也不愿開武庫。
可諸如圣火宮這般的大勢力肯定不干了,這聯合討債肯定是必須的。
皇帝連紅蓮太子都打不過,怎么對付這些擊敗了紅蓮太子的勢力?
而今年,有了答案。
這答案是商隊從北方逃回的武者口中零零散散拼湊出來的。
但簡單來說,就一句話:皇帝重用行骸,他甚至拜了一位行骸為國師。
李元通過商隊知道的事,老板娘自然也知道。
老板娘就很好奇。
“這皇帝不是傻嗎?用行骸做國師,行骸就不覬覦他的大周寶庫嗎?”
李元給了一種猜測,為她解答了疑惑:“也許行骸真的不覬覦大周寶庫。”
“為什么?”
“行骸本身的境界并不代表著實力的強弱,
而從前鬼域不多,這大周寶庫里藏著的應該大多是有利于武者修行的寶物。
但這些寶物,恰恰是行骸所不需要的,所以那位天子才會如此大方地拜行骸為國師。”
“那行骸圖什么呢?”老板娘很好奇。
李元沉默了下,他對玉京城的印象,大概就幾件事:
一,閻牧護送一位清官去玉京;
二,紅蓮太子攻占了玉京,卻不再追殺天子,從而給了天子號召天下勢力圍攻的契機,之后天子反悔,天下勢力逼債,天子重用行骸與之對抗;
三,斂衣齋,或者說殮衣齋。
“行骸的水太深了,鬼域的水也太深了,他們愿意和皇帝結盟,肯定是有大圖謀。”李元喃喃著,又道,“我懷疑年年農田饑荒都和這些事有關。”
老板娘也是知道自家男人意思的。
農田饑荒,肉田肥沃。
而越好的肉田附近,就會有越可怕的鬼域。
就好像一陽一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要知道,邊陲之地的肉田都已經能夠產出八品妖獸肉了,玉京城那邊的肉田現在是什么模樣,只是想想就知道必定不凡。
“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老板娘輕嘆一聲,“過去可不這樣。
今年饑荒,來年豐收,世道有好有壞,頂多算是無常。
可現在.
這已經是連續第五年歉收了。
要不是增加了些農田,增加些農戶,減少了些農租,這幾個縣子怕不是都已經成了人間地獄了。
這是老天爺不讓人活呀。
今年又快到收成的時候了”
她眉眼間并沒多少樂觀,因為她早去農田看過了。
黃土上,農戶掛在眉間的憂愁已經說明了一切。
十月。
歉收。
而肉田的八品妖獸肉又增加了產量,并且還有擴大的趨勢。
深冬。
山寶縣,血刀門照例測試了一下“黑市鬼域”的“鬼域邊界”,然后發現這邊界擴大了,雖然還沒有抵達地面,可最近之處卻已不過十多米距離。
若是哪個玩水的想下湖去游一游,說不定就游入鬼域了。
因此,新的血色禁牌被樹立在了岸邊,觸目驚心。
來年開春。
秋塘縣,萬人坑鬼域突然走出了一位強大的六品鬼仆,那鬼仆著與本時代完全不同的古代衣衫,古象將軍直接被打懵了,但幸好這位鬼仆是“冤有頭債有主”的那種,古象將軍讓開后,他便沒有再追擊,而是離開了秋塘縣,也不知去往了何處。
一個月后,那個六品鬼仆回來了,身后還拖了一個大麻袋,麻袋里裝了數十個死人。
古象將軍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隔壁有個縣子里,一整個家族都被神秘強者屠光了,可令人奇怪的是,這個家族在當地名聲很好,是出了名的善人之家,根本不可能得罪誰,更不可能得罪六品強者。
這讓古象將軍滲人無比,因為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可那些古代人回到人間,他們的仇人或許早就已經老死了。但是,這些鬼仆卻不罷休,他們很可能找到了當年那些仇人的后代,然后將后代所在的家族直接屠戮一空,再帶著返回了萬人坑。
如此,可真是應了那句“冤冤相報何時了”.
夏日無事。
秋,歉收。
這是連續第七個年頭的歉收了。
龐元花偶然之間觀測到天空多了新的神魂之線。
李元與她順藤摸瓜,然后發現“木匠鋪”居然復蘇了。
一大批人失蹤了,同時又有人生了“血肉枯萎”的怪病。
李元和龐元花都知道,“血肉枯萎”便是在“排隊進入木匠鋪”的征兆。
旋即,龐元花去鐘府左側十四號廂房看了看,然后帶回了結果:鮑大從還活著。
既然鮑大從還活著,那按理說“木匠鋪”應該依然被卡住了才是。
之后,他們又開始調查更多的生了“血肉枯萎”怪病的人,以了解他們看到的木匠鋪景象。
然后,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答案出現了:
木匠鋪里多了一排木架。
這意味著,原本一個一個排隊的秩序被打破了。
隊伍,變成了兩條。
李元和龐元花又開始四處奔波,依樣畫葫蘆,繼續抓那些無惡不作的山匪,然后李元給山匪涂血,再開門把山匪丟進木匠鋪。
可這一次出了點小意外,第一個山匪居然沒能逃出來,直到第二個才成功了。
木匠鋪,再度被堵住了。
可無論是李元還是龐元花,心底都沉重無比,好像壓著重重的鐵塊。
鬼域并不是原封不動的,它在成長.
今天木匠鋪有兩排木架,那之后呢?
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變成有十幾排,甚至幾十排,幾百排木架
一排兩排還能堵,多了.怎么堵?
忙碌完的李元和龐元花,沒有半點喜色。
因為,這個世界正在發生某種可怕的變化。
現在只不過是這變化的起點罷了。
回到百花莊園后,李元開始批量地修煉技能。
只不過,因為六品資源和技能都是需要血金購買的,所以他能獲得的這些技能依然是七品。
他不是不想破入五品。
可越是嘗試,他就越是明白,五品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境界,甚至也許不是靠個人能突破到的境界。
這種事兒,他也不是完全沒有經驗,穿越前他看過一些東西,那些東西里提到了“道心種魔”之類的功法,還有則是“攫取特性”之類的力量晉升法。
李元越是嘗試,越是感到這個世界的影血功法,很可能就是這么個路子。
他是播種人。
他播下了種子。
然后,需要等待種子生根發芽結果。
之后,他再去攫取那些果實。
吃下那些果子,他就可以看到后面的路。
很現實,也很殘酷。
但高處不勝寒
大道通天,卻僅一人能行。
皇位煊赫,何時見容兩人?
隱約的猜測,讓他好似洞悉了一些世界真相。
冰山一角,卻已刺骨生寒。
深冬。
北方突然爆發式地涌來了一批亂兵,這些亂兵完全沒什么理智,目光狂亂,失了智地往羚羊口中亂沖。
然而,羚羊口后的山寶、花陌、天南三縣早就成了一個圍繞武廬的整體,三方出動高手,將這些亂兵全部絞殺,然后輪班鎮守,以應付那不定時涌來的亂兵。
羚羊口也開始向關隘進行轉化。
可怪異的是,那些亂兵好像是徹底瘋了一般,根本就不怕死,但他們也不像是秘法炮制的秘軍,就是純粹的瘋了而已。
這一年冬,天氣不冷,反倒是艷陽高照。
寒冬臘月,百花突然盛開,開的鮮艷。
鮮艷的讓人惶恐、悚然。
就在此時,天空終于飄了一場大雪。
氣溫好似斷崖,急轉直下,那開了的百花第二天便紛紛凋謝了,好像是老天爺開了個玩笑
而這些反常,卻讓李元心底越來越堵。
可他能做的,只是一邊拓展自身“技能池”的深度,一邊.壓下煎熬、耐心地等待著種子的生根發芽。
初春。
莊園里,李元赤膊,負重,手握龍刀槍,反復地練習著刺擊。
這刺擊好似騰草而出的鉆天毒蛇,快、狠、且每一次角度、方向都沒有任何變化
槍術!
是李元拓展“技能池”的一個方向,這可以直接增強他對戰時的靈活機變。
嗖!嗖嗖!嗖嗖嗖!!
又是一連六槍,但六槍又是刺在同一處空間中,方位可謂是完全重疊。
少年心念再一動,又是數道槍影往另一處撲出,且擊打在同一個位置。
這是他搜集來的一門七品技能鎖喉長槍,如今已經接近圓滿,除了在破境處李元點了1點技能點之外,全程皆靠自己修煉。
相比起之前陰把連環槍的連綿不絕,這鎖喉長槍更注重精準。
便是一只蒼蠅嗡嗡飛來,李元說刺它左邊翅膀,便不會刺到右邊。
鎖喉長槍練罷,少年手掌一翻,龍刀槍陡然變得靈活起來,從原本的出草毒蛇變成了掌中盤旋、指間飛繞的云中之鳥。
槍尖如鳥喙,連點八方,每一點都是瞬出瞬回,毫不留戀。
好像他掌中之槍活了過來,上一剎還在東邊,下一剎卻已到了西邊,變幻莫測。
這法門,是李元在修煉的另一個七品槍法技能,名為五指躥林槍。
相比連綿不絕,精準,這槍法更注重靈活詭變。
五指躥林槍練罷,少年手中槍陡然又是一變,變得勢大力沉。
一會兒后,槍再一變,槍走游龍,擊點多變。
再一剎槍術又變得樸實無華,可這無華之中卻又暗藏種種殺招。
這后續的三種槍法,分別名為“會通竿子”、“獻把梅花”、“混元子母”.
李元持六品圓滿境界,修行七品技能。
他本就是槍刀合練,反向修行,修行速度可謂極快了。
這五槍同練,也不曾耽擱。
待到五槍練罷,天已全黑。
但這一日卻與往日有些不同。
一封信從遠處而來,放在了他身邊。
信,是閻牧寫的。
內容很簡單:他要回來了。
李元拿給閻娘子看。
閻娘子笑道:“相公,你要多個外甥啦。”
李元道:“我與他兄弟一場,親自去接他。”
閻娘子糾正道:“是外甥,外甥.不是兄弟。”
李元笑了笑。
當晚,他就來到密室,略作思索,做了一份兒假的生命圖錄軌跡。
也許是他多心,但曾經的友人歸來,歲月未必沒有變卻這故人之心。
閻牧便是沒說,他也能猜到閻牧十有八九是大勢力弟子,不僅是大勢力弟子,而且還是有著“關系戶”一類的弟子。
否則他如何會隨著戰局的變化而產生極大的情緒波動?又如何能在玉京城那般的地方活下來?
要知道,閻牧就比他大兩歲,就算是大勢力里的天才,那實力也就放在那兒。
他對閻牧這個外甥,這個兄弟會以親情相待。
但是,他對那位大勢力的弟子,卻要留一手。
春末。
李元苦思參悟,將六種槍法融合為一,命為“六合”。
這“六合”和“摧城”一樣,都屬于七品中的絕技,是七品技能的絕巔。
若說摧城,乃是威力霸絕,一刀斬。
這六合,便是周身皆可出槍,且一瞬即至,詭譎卻具有強大的洞穿之力。
這樣的絕技對李元的綜合實力并沒有多大提升,可卻能讓他實戰能力有不小幅度的提升。
而就在這時,提前被派去長眠江渡口等待的弟子派出飛鴿,傳回了消息:閻牧到了,他們會先在外住宿一宿,然后在兩天后通過羚羊口。
李元收了信,和閻娘子與老板娘說了聲,便騎了匹快馬,拎了兩壇好酒,出了北門,絕塵而去。
兩天很快過去,李元也抵達了這邊陲三縣的出入口。
百花盛開,姹紫嫣紅,風里搖曳,十里飄香。
少年灑然地下了馬,坐在羚羊口一邊老樹下的茵茵長草間等待。
一個時辰后,羚羊口里一道白衣身影在血刀門弟子的簇擁下策馬而入。
那身影偏瘦,有些文士般的儒雅,而臉龐李元很熟,正是閻牧。
閻牧長他兩歲,今年當是二十五。
二十五歲,本該是雄心萬丈、想著謀一番事業的年齡,更何況這是一位在玉京城里待了許久的年輕人。
可是,李元看到的只是疲憊、失望以及滿臉的滄桑和落魄。
李元又掃了一眼閻牧身側的信息:500530(600630)。
這一看,他之前自己的猜想就被印證了大半。
真沒想到,閻家還是個關系戶啊
至少這閻牧是。
否則,就這實力,怎么在玉京活下來的?
要知道,閻牧是八年前護送那位清官去玉京的。
十六歲的閻牧實力頂多就七品吧?再算多一點,初入六品是了不得了。
所以,李元繼續推測,閻牧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護送那人去玉京的。
諸多念頭閃過,他面露微笑,提著美酒,張開雙臂,迎了上去。
閻牧看到李元,整個人愣了下,因為李元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當年那瘦弱、有著幾分豪情的老實少年,如今卻是雄姿英發,體魄宏偉,還未走近便是一股子壓迫之氣奔襲而來。
而他,變化也很大。
去時豪情萬丈,此時.卻胡渣滿臉,落魄滿眼,滄桑無比。
閻牧急忙跳下馬車,大喊了聲:“姨父!”
李元上前幾步,摟了摟他,笑道:“閻兄,此去中原,好像酒沒喝夠啊。”
閻牧愣了愣。
李元豪爽地大笑道:“酒若喝夠了,何以滿眼疲憊?”
閻牧莞爾,擠出些笑容,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感慨道:“玉京雖好,不如早還鄉.還是這兒好啊”
李元丟給他一壇美酒,道:“不是我吹牛,這酒是我另一個婆娘酒樓里釀的,遠近聞名。”
閻牧笑了笑,他喝慣美酒,又怎會對小地方的酒水報以太多期待?不過,他歸時的一些擔心卻是煙消云散了。
兄弟,還是過去那個兄弟。
而當年他將小姨托付給兄弟時,本也存了撮合的打算。
這一聲姨父叫的也不意外。
他頓時拍開封泥,湊到嘴巴,稍稍停了下,見李元單手抓壇,與他遙遙相敬時,他才笑道:“這一口飲的不是酒水,而是伱我兄弟重逢之情!”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痛飲美酒。
酒水入喉,閻牧才露出詫異之色,然后道了聲:“此酒,味道甘.”
李元笑道:“甘特娘的好喝。”
閻牧愣了下,也笑道:“甘特娘的好喝。”
李元又拍了拍他肩膀道:“既然回來了,就多住些日子,最好一直住著,玉京有什么好的?”
“玉京.玉京”閻牧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然后長嘆一聲。
李元道:“大丈夫,嘆什么氣?”
閻牧露出自嘲之色,道:“當年我太年輕了,我以為我護送的是一個為國為民著想的清官,可沒想到.也只是個蠅營狗茍、唯利是圖之輩!
清官只是他的偽裝,是他的面具,我被他騙了!”
說罷,他越發憤怒,借著酒勁仰天長嘯一聲,悲憤無比地吼道:“古之圣賢,憂國憂民,如今安在,安在?!!!”
李元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位外甥是真的在憂國憂民嗎?
他往后揮揮手,看著周邊血刀門弟子道了句:“你們先走。”
血刀門弟子紛紛抱拳,恭敬行禮,然后遵老祖令,策馬而去。
不一會兒功夫,漫漫長道,只剩兩匹馬并排而行。
李元這才問:“那清官死了嗎?”
“沒死.”
閻牧道,“他也根本不是什么需要我護送的清官,而是一個大勢力的內門弟子,他本身實力就比我強,卻還在裝弱。
他之所以去玉京,是因為他知道紅蓮賊將起,想要提前去將這些信息告知他所在的門中。”
“哪個門?”
“神木殿。”閻牧道了聲,然后仰頭道,“你知道他為什么要趕緊去門中,將這消息匯報嗎?”
李元配合地搖搖頭。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說罷,閻牧攥緊拳頭,“那狗東西之所以告訴神木殿,不是希望神木殿聯合其他勢力將紅蓮賊鎮壓下去,以免生靈涂炭。
他.他.他居然是想讓各大勢力放水,任由紅蓮賊一路攻到玉京城。
等紅蓮賊把皇家搞得差不多了,他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閻牧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些話,說罷,他如泄了氣的皮球,自嘲一笑,“我真傻,真的。”
李元嘆了口氣,拍拍閻牧肩膀,安慰道:“閻兄,你不傻,換成我我也會這么做。”
閻牧激動地側頭,雙目發紅噙淚,道了聲:“好兄弟!”
兩人策馬了一陣兒,天色已晚,便暫在最北的天南縣入住。
客棧里,兩人又是一頓暢飲,然后回了廂房。
李元這才知道一些關于閻牧的消息。
當年,閻牧年幼外出拜師,學了回柳功,又一路提升到了七品,之后闖蕩江湖,無意結交一位清官。
這清官見了他本事,便在上京前邀他同行,望他護送。
同行的還有些其他江湖人士,但那清官卻對他頗為照顧。
后來,閻牧才知道原因。
這回柳功竟是“神木殿”的基礎功法,他天賦上佳,既入七品,當認祖歸宗。
次日,一早,兩人啟程繼續趕路,并在傍晚趕到了山寶縣。
一入縣子,李元帶著這位外甥直奔百花莊園。
而莊園前,閻娘子已經帶著小琞在等待。
兩人下馬,小琞肩頭落著烏鴉,喊了聲“爹”。
閻娘子指著閻牧笑道:“那是你表哥。”
小琞嘟著嘴,剛要嘗試著喊“表哥”,閻牧卻皺起了眉,然后失聲道了句:“這是.天生行骸?”
李元微微側目。
閻牧才注意到失言,然后拉著李元到一側輕聲說:“姨父啊,這孩子不能見人,否則必惹大禍。”
“為何?”
李元神色開始變冷。
閻牧道:“你一直在邊陲之地,那是不知道,可外面,行骸和武者已經是勢不兩立了。
這孩子雙目如玉,乃是古書里記載的一種極其罕見的天生行骸。
不,已經不能用天生行骸來形容了。
這就是活著的惡鬼。
她要是被大勢力的武者看到,必然格殺勿論。
若是被行骸看到,必想著拐離此地,遠走萬里,再不復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