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久違了!”
淡淡的嗓音落下,聽著溫吞,卻好似金鐵墜地,能落到人心里。
“陳爺客氣!”
非但那些江湖武門、綠林商幫起身施禮,就連往日性子潑辣的姑娘們,而今也都規規矩矩,真心實意的對陳拙見禮。
如此一幕,可把一些初來乍到的后起之秀,年輕一輩看的瞠目結舌。
都說什么樣的人交什么朋友,面子大的人想要得人尊重很容易,但想要得到這些姑娘們的真心可就難如登天了。
應酬了無數恩客,這些姑娘什么樣的男人沒見過,什么樣的話沒聽過;逢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比那些混跡打滾的老江湖還要油滑,眼下居然都好似瞧見了朋友知己,沒了敷衍的假笑,眉眼間盡是歡喜。
疑惑之余尋人一問,立馬換來一頓鄙夷。
“這位是陳爺,羅剎鬼陳拙,殺過奕親王,斃過武榜眼,大刀王五爺的徒弟……當年就是他在金樓定的規矩,打那以后,誰敢欺負這些姑娘們,不是下落不明,就是被人從臭水溝挖出來……可都把陳爺當成了朋友兄弟……”
那被問之人一口氣掛出一長串的名頭事跡,說的唾沫星子亂飛,引來一頓咋舌。
臨了,這人推了推眼鏡,又拿出幾張紙,揮毫動筆,原是個寫小說的。
只把陳拙先前進樓的場面在腦海中稍加渲染潤色,下筆頓時如有神助,寫的眉飛色舞。
陳拙牽過古玉的手,正準備登樓,忽有所覺,腦袋一轉,望向一旁。
八卦門。
無視著幾個八卦門人或憤然、或冷漠、或仇恨的眼神,陳拙徑直將目光投向了當中的黑衣漢子。
丁連山也來了。
“丁兄也上去坐坐吧,要商量大事兒,把那兩個小家伙也帶上……”
他說完這些,又環顧眾人,朗聲道:“在場的諸位也可上去聽聽,但地方不大,不宜過多,自己挑出個代表,做個見證。”
各方勢力一瞧這架勢便明白肯定是要辦不得了的大事兒,立馬也招呼起了自己人,商量由誰登樓。
丁連山對陳拙倒沒見有什么怨恨,嘿嘿一笑,抱起身旁昏昏欲睡的小丫頭,領著故作老成的馬三走了出來。
“這是準備動手了?”
他問的直接。
陳拙瞧了眼對方懷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兒,邊上樓邊回道:“快了。”
古玉也盯著那丫頭,美目一亮,“這是若梅吧?”
丁連山也瞧見了古玉懷里虎頭虎腦的小子。
好巧不巧,兩小人兒對望一眼,都瞧見了對方脖頸上的長命鎖,一模一樣,瞪著雙眼。
丁連山心疼的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這孩子她娘生她的時候難產,強撐著一口氣把人生出來便撒手人寰了,這些年都是我那師弟一直領著她,吃了不少苦。”
小姑娘也不怕生,睜著明眸,在陳拙和古玉的身上來回打量,尤其是那虎頭虎腦的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古玉聽的心軟,“虎兒,這可是你將來的媳婦兒,認好了,得好好疼她。”
哪想那宮若梅小小年紀語出驚人,脆生生地道:“我爹說了,武林江湖,實力為尊,想娶我,得先勝過我再說。”
古玉聽的不驚反喜,只覺得這小姑娘心氣不俗。
不料古玉懷里的虎崽子也不示弱,似是受到了挑釁,瞪著眼睛,吐著稚嫩的嗓音,張揚舞爪地嚷道:“好膽……那我就把你娶回來天天打你。”
丁連山瞧著兩個針鋒相對的小家伙嘖嘖稱奇。
“當真是一頭雛虎,生了個好兒子啊。”
陳拙聽的失笑,順道朝老姜說道:“老姜你也別守著了,上去聽聽。”
老姜點頭,“行,聽您的。”
……
自打擴建以后,三樓特意留出來一個供人商議論事的地兒,能容納六七十人,就是在里頭打擂都不成問題。
木門半掩,擺放的一張張太師椅上早已坐了十幾位天南地北的人物。
一盞美輪美奐的西洋吊燈懸掛在天花板上,通明燈火將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或正值壯年的面孔映照的格外清晰。
陳拙領著古玉落座,丁連山也尋了宮寶田的位置坐下。
“呵,宮猴子什么時候也愿意和我們這群逆賊坐一塊兒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宮寶田身份特殊,為官這些年可是拿了不少人開刀,威名也是踩著別人的骨頭打出來的,而今入了金樓,難免招人不滿。
宮寶田臉色默然,并未回應。
卻見陳拙摩挲著太師椅的扶手,雙眼半闔,平淡道:“我師父說過一句話,功夫為攻守之道;防得住別人,那是下乘,守得了自己,才算上乘……今天當著諸位的面,我也想說上一句話,勝負成敗,論的是手段,比的是誰比誰高明,既然輸了,有能耐就打回來,莫要出言擠兌;須知容得了自己輸,那是假丈夫,容得了別人高明,那才算真豪杰。”
他一出口,原本對宮寶田還有異議的人頓時止聲。
“今日咱們之所以能聚在此處,全因要干一件大事兒,既然都能坐在這里,也算同道中人,如有恩怨,此事功成再做定論不遲。”
“陳小子說的在理!”
李書文隨手從果盤里拿起顆鴨梨,雙手握梨一扭一抖,再揪著梗一拽,已帶出了梨核,拿著梨大啃了一口。
陳拙說完便看向不遠處一個畫著臉譜的怪人,不是古玉她那哥哥又是何人。
說話間,透過玻璃,外面已涌上來不少人。
“王五爺來了!”
驚呼聲中,郭云深與王五、李存義、程庭華幾人聯袂而至,進屋落座。
看著一個接一個進來的武門宗師,所有人都覺頭皮發麻起來。
縱觀前后百余年,還從未有過這般武門盛事。
往后怕是也少有了。
隨著陸陸續續又趕來不少人。
屋里的太師椅已是逐一坐滿,屋外更加圍滿了人,氣氛沉凝如水。
這坐的也有講究,南北涇渭分明。
北邊武林以郭云深、王五等人為首,南邊則是以蘇燦為首。
王五忽然開口笑道:“這件事兒啊,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
他環顧了眾人一眼,笑容一斂,“便是我們這些人要去干件大事兒,但此去恐遇生平未逢之敵,生死難料。如此,便想趁著南北高手前所未有凝聚的時候,了卻一樁心愿。”
王五說道此處,心潮澎湃,起身便想對著眾人拱手,但恍然驚覺自己右臂已斷,只得澀然收手,踱步一轉,“王某是北方人,論輩分此事兒原本輪不到我來出頭,但諸位北方武門同道瞧得起我,便推舉我作為北邊的代表出面;南邊代表,當是這位蘇燦蘇老前輩。”
他迎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走到角落,那里豎著一桿底色杏黃的大旗。
旗布抖開,乍見三個大字躍入眾人眼中。
“神州盟!”
緊接著,王五虎目大張,眼仁通紅,沉聲問了一句。
“拳分南北,國有南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