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子時,豪雨傾盆。
滂沱大雨中,竟有一尊石像在漫步而走,越走越快。
石殼一層層為雨水沖刷剝落,露出了底下的本相。
陳拙腳踏大地,渾身筋肉已緊繃到極點,氣機亦是凝重到極點。
他在天下間奔走,可頭頂那隱隱雷光卻仿佛附骨之疽般緊隨不落。
所過之處,云中皆有雷芒孕育,雷氣游走,電弧游竄。
數載的苦心琢磨,陳拙早已明白這所謂的劫數為何了。
他五氣逆行而化雷殛之力,此雷當屬陰,逆陽化陰,逆修而成。
而那天地間的雷霆,則是屬陽,至剛至陽,至大至強。
他胸中五氣日益壯大,待氣候大成,自是陰陽相引,如那磁石相吸,引動天地間的雷氣。
當日與令東來論道而行,周游人間,二人氣機合一,天人交感,幾可勾連天地萬物,無垠浩瀚,只是如此一來,氣機與天地共鳴,算是無形中推動了此劫。
便如一媒介。
從此,他若氣機外發,雷氣自尋。
這便是雷災。
這些年他一直處于龜息假死,以神念潛修,便是為了推遲這一步,調整狀態,只因那股危機實在前所未有的強烈,強到即便是他,也不見得有多少把握。
但眼下卻是沒辦法了,他胸中五氣生生不息,雖極力壓制,但仍是日夜壯大,而那股危機感也越來越近,越來越強。
眼下不能再克制了。
他五氣越壯,雷災便越強,再拖下去,災劫一至,瞬間化作焦灰。
只能迎難而上,試一試這天地之威。
而且,陳拙也不想再等了。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的夠久,前路就在眼前,焉能退縮。
成又如何?敗又如何?
今日若成,便是另辟新路,遲早都得踏出這一步的,若是再退,恐一退再退,此消彼長,全無勝算。
念及于此,陳拙索性徹底放開了手腳,松開了氣機,狂笑大笑連連。
“哈哈哈……來吧!”
他飛逐于天地之間,縱橫于山川之上,身形時而矯健,時而輕靈,時而快急,時如鬼魅,如山魈猿猴躍澗,如飛鳥振翅長鳴,縱跳而走,宛若釋放了天性,在大雨中灑脫活躍,返本歸真。
“喀喇!”
忽聽天空雷鳴一響,電照長空。
陳拙六感入微,身形橫挪一移,身側立見雷火迸濺,碎石四散。
出了臨安,陳拙一路發足狂奔,去勢如箭。
此番既是生死未知,那他自是要為天下做最后一件事情。
他去的極快,身形橫空挪移,肉身筋肉之力加上精神加持,點足一動,雙腳猶若凌空虛渡,飛仙臨塵,向北而去。
頭頂雷氣緊隨,時有驚雷落下,皆被陳拙先覺避閃開來。
只是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幕卻難以遮掩,引來不少存在的注意。
無不大感震撼。
“這人莫不是做多了虧心事兒,造了孽,怎得天雷光盯著他一個人劈啊?”
眼下戰事告急,沿途也有不少自八方馳援而來的江湖人,可就瞧見大雨中一人身法奇詭絕倫不說,頭頂還跟著一團雷氣,時不時降下雷霆,全都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這年頭邪門的怪事兒也算不少了,但這么怪的還是頭一回瞧見。
“瞎他娘的扯什么蛋,天雷都能避開,此人的手段恐已達極為匪夷所思的地步,看他好像是從臨安出來的,江湖上也從未聽過有這號人物啊。”
“這人莫不是練就了一門奇功?聽說那魔門的‘道心種魔大法’修至高深要歷‘魔劫’,此人修為之高,竟能引動天象,莫非也是如此?”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瞧著遠去天邊的身影,忽聽有人后知后覺地遲疑道:“這位大高手好像是向北去的。”
一聽這話所有人氣息一窒,面面相覷。
沉凝了數息,有人突然靈光一閃,記起了什么,忙顫聲道:“嘶,你們說,他會不會就是臨安城里那位神秘莫測的無上大宗師啊?”
陳拙看著頭上越積越厚的雷云,一番奔走,已是引動了周圍雷氣,自四面八方匯聚,
如今積沙成海,萬流歸江,威能應該也水漲船高了。
他腳下不停,一路向北,很快便到了長江前。
正待渡江,陳拙突然止步,似有驚覺般將眼神遙遙投向了江對岸。
如今豪雨潑天,天昏地黑,岸邊漆黑一片,然陳拙卻已感覺到了一股浩瀚氣機正從江對岸散出,厚重如山,沛然如汪洋大海,藏著敵意和戰意,端是不同凡響。
目光遠去,陳拙眼神一定,極目處,已瞧見一大一小兩尊身影從北向南而來,最后停在了對岸。
居然早有提防。
“尊駕止步,此路不通!”
大的那人身形魁梧高大,雙腳落地一穩,瞬間好似生根大樹,恍惚間猶若一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攔在了陳拙面前。
雄渾嗓音帶著一種異樣的穿透力,穿風破雨,落進了陳拙的耳中,還有殺機。
這人膚色白晰,不似那種女子皮肉細嫩、久不見陽光的白,而是一種邪異的白,像是冰魄水晶雕琢而成,有著一種異樣的美態,仿若超越了俗世蒼生,身穿一件華貴黑袍,外罩黑色大氅,雙眼泛藍,鼻梁高挺,嘴唇鋒利,在雨中如一座黑山。
黑衣白膚,對比強烈,極具沖擊力。
周身之外大雨滂滂,而那風雨臨及這人身前五尺,已是盡被一股無形氣機排開。
這人傲岸而立,身旁還有個幾歲大的孩子。
那孩子也不普通,小小年紀,居然俊秀的近乎妖邪,隱成氣象,正繃著小臉,隨著身旁師父直勾勾的瞧著陳拙。
“魔宗蒙赤行!”
只是一眼,陳拙已能猜到對方的身份,咧了咧嘴。
如此變故,他倒也并無太多異色;既然對方同樣是以精神修為稱霸江湖,無敵天下,只怕也早已觸摸到了六感通玄的境界,有所提防,先覺示警,不算意外。
到了他們這般氣候,精神觀感細致入微,氣機隱與天地勾連,如那八師巴,傳聞中能以精神大法隔空索敵,身形不動,卻能以神念搜尋敵手,當真可怕。
而眼前這位,論及威名,猶在八師巴之上,為蒙古“魔門”第一高手,與那“血手”厲工雖同出一脈,卻是不對付,被元兵奉為神明,傳聞中能與令東來相抗衡的絕世人物。
“喀喇!”
天空忽見雷霆降下。
陳拙這次未曾避閃,他眼神不動,右手屈指一握,指間立有灰色雷芒迸發,幾乎同時揮拳擊空。
卻見那天雷一落,竟在拳頭下如紙灰散去,驚世駭俗。
“阻路?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