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樁?”
陳拙眼皮急顫,念頭急轉,心神轉換間,腦海中七十二幅幾快被他忘卻的壁畫,悉數重現眼前。
他張口一吞,風雨入喉,和著津液,被舌尖裹成圓丹,滾入了喉舌,沉入丹田。
胸腹中頓時雷音大作,與那雷鳴相和共鳴。
天罡勁、地煞樁。
蒙赤行見勢起招,一腳點地,一腳屈腿跌坐,擺出個古怪的姿勢,似佛非佛,似魔非魔,渾身立見洋溢出一層晦澀黑芒,眼中黑光大放,邪氣沖天。
此人如今進軍無上魔道,一念之下,精神內斂,形神合一,徹底將畢生愿力與念力加持于己身,他若成佛便成佛,他若成魔便成魔。
論精神奇力,二人怕是短時間難分軒輊,如今形神合一,手段盡出,這是要搏命了。
陳拙豈會生懼,他深一吸氣,體內雷殛之力盡數暴動,狂發急卷,徹底自蔽了先覺之能,迎接那滾滾天雷,免了天地帶來的壓迫感。
刀眼一抬,陳拙目中驚見雷芒游走,渾身筋肉更在不停蠕動鼓蕩,筋絡外擴,氣血沸騰,筋骨都在紛紛撐開,雄偉身形再長一截,慘烈兇邪的煞氣立時席卷八方。
如若真有三災六難,那這避災之法,是否也是真實的?
試試就知道了。
感受著兩股驚天動地的氣機層層攀升,那些蒙古精兵已在下意識后撤。
戰圈一擴,散落著不少雷劈而死的焦尸。
無視天空的落雷,蒙赤行大步一踏,只似那擒龍擲象的大力菩薩,雙腳踐踏大地,土石深陷,龜裂生印,如蓮綻放。
好個步步生蓮。
蒙赤行逼來的同時,雙手虛握,天空雨水匯聚而至,頓時化作一桿桿槍矛,自無形而成有形,被拋擲而出,快如掣電,洞穿向陳拙。
陳拙眼中精光游走,側身一避,一只拳頭悍然砸來。
拳勢一過,風雨中只似平地掀起一陣颶風,吹拂的飛沙走石,風雨逆流。
“來的好!”
陳拙爆吼一聲,屈臂反肘,已是迎上。
純粹的肉身之力,血肉碰撞。
拳肘相遇,二人勁力交匯處,風雨憑空而散,如被抹去,虛空如水震顫,掀起層層漣漪,而且最驚人的是,拳肘之下,竟像冰面般生出一條細小裂隙。
裂隙轉眼合攏,但卻逃不過二人的眼睛。
“喀喇!”
又是驚雷。
如今蒙赤行與陳拙交手惡戰,氣機沾染,雷勁襲身,亦是成了天雷劈殺的目標。
想是二人齊齊引動之故,天雷更強了。
雷光大放,一聲驚爆,頓見地面多出一個徑闊丈許的巨大焦坑。
而那雷光中,兩尊遠超俗世認知的體魄,如山岳相沖,狠狠撞在了一起,剎那間猶如大地平塵,山河粉碎,塌下一個巨大的淺坑。
陳拙忽變換身姿,猿臂一展,化作猴形勾手,蹬地一縱一躍,伸展收縮,已滿目兇相的朝著蒙赤行渾身要害死穴攻取。
內家拳如今憑他神念加持,又有橫絕當世的肉身駕馭,不知不覺,已精進到如斯地步。
遠觀之下,只似千臂幻化,神妙無窮。
他手上出招,身骨也在變化,一個個古怪身姿動作被他筋肉牽動,呈現了出來;伴隨著胸腹間的雷鳴,但見陳拙或如魚龍游騰;或如佛陀跌坐,翻身成臥;或如蒼鷹盤旋撲空;或似菩薩低眉;或成金剛怒目,怪相紛呈。
一相未絕又成一相,看似古怪邪乎,然卻渾然一著,行云流水。
地煞七十二樁。
他氣息吞吐,身骨盡展,皮開肉綻的焦痕下,原本焦燙的血肉居然在瘋狂蠕動。
陳拙心神大震,只覺每一寸筋肉都好似在天雷游走中活了過來,左突右撞,紛紛鼓跳。
感受著肉身的變化,他雙眼驀然大張,像是明白了什么。
不對,這天雷加身,不是帶來傷勢愈合的奇效,而是在錘煉他的肉身。以那地煞樁調動周身筋骨血肉,配以呼吸法,使雷氣能行于四肢百骸,就好比那些橫練功夫,粗淺時須得外力加身,千萬次擊打,使之千錘百煉,而這雷氣則更為精深,以無形之氣,錘鍛內在,由粗淺而入精微。
肉身更強,是故傷勢才恢復的更快。
原來如此,陳拙心頭火熱,這已算是……前路了。
雙方交手數十招,忽見蒙赤行雙眼陡凝,眼吐鋒芒,斬向陳拙脖頸。
“哈!”
陳拙亦是口吐飛刀,直擊對方心口。
拳掌起落,各自胸口亦是挨了一拳。
二人撤招而退。
但見陳拙脖頸上浮出一縷血線,而蒙赤行的胸口同樣多出一個血洞。
只是撤身之際,雙方身形挪移一轉,飛身再撲,如龍爭虎斗,俱是大步狂奔,直迎而上。
這一次干脆舍棄了技法,彼此攥緊雙拳,朝著對方的胸膛瘋狂捶落,面目猙獰兇厲,氣機慘烈到了至極。
雙方走到這一步,皆乃武道大宗師,豈會甘心落于人后,更不會服輸。
更重要的是,這天雷愈強,再不分出勝負,都得死。
“砰砰砰砰……”
雙方只攻不守,針鋒相對,如兩牛角力,像是要看看誰先倒下。
拳影交錯,拳拳到肉,血肉橫飛。
陳拙胸膛已血肉模糊,飛濺的血水染紅了蒼白的臉頰,染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而蒙赤行也沒好到哪去,他肉身早已臻至金剛不壞,不懼水火刀兵,可如今卻露著森森白骨,觸目驚心。
“哈哈哈哈……縱觀本座過往所遇對手,你是唯一能以肉身與我相抗的人物,痛快!!!”
陳拙好似不覺痛楚,狂態畢露,他這些年但凡遇敵,莫說交手,便是精神一關都罕有人能闖過,只是瞧上一眼,不是心神大喪,便是戰意全無,陷入無窮幻象,唯此人,讓他盡展拳腳,酣暢淋漓。
手上未分勝負,蒙赤行嘴上也不服輸,“這也是本宗想要對你說的話。”
天空電閃雷鳴,那些蒙古精兵一退再退,遠遠瞧著,只剩兩尊高大身影佇立于天地風雨之中,互拼著拳頭,直接且血腥。
“轟!”
直到又一記雷霆降下。
二人眼神陡凝,拳上勁力各是齊齊強提,遽然“轟”的一聲,雙方渾身冒煙,已紛紛倒飛出去。
陳拙強穩重心,翻身一落,眼中殺機升騰,正欲出招,他雙眉一緊,臉色微變,口鼻眼耳都淌下一道道腥紅血痕,嘴里也在大口咳血。
遭了,天雷太強,與他體內的雷殛之力相沖,此番渡災,本是為了內外天地貫通,氣接天地,但如今二者一陰一陽,猶如水火不容,彼此相沖。
蒙赤行覺察到他的不對,身形一展,嗓音猶若金鐵摩擦,嘶聲道:“一招定勝負!”
二人如今盡皆暴露在風雨中,渾身濕透,既有雷火留痕,亦有拳掌之傷,著實狼狽慘烈。
陳拙心頭一顫,這廝分明是抱著同歸于盡的打法來的,死都要留下他。
眼下就算勝了,只怕也無余力再扛雷災,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的蒙古精兵……前路無望,后路已絕,今日莫不是要葬送在這里……
只是這念頭一經生起便被陳拙掃滅。
他眼神一狠,氣息吞吐,右手立掌成刀,整條右臂陡見粗漲了一圈,瘋狂蠕動的筋肉下,無數灰色雷芒蔓延而出,氣化兵刃,攀附上手刀。
蒙赤行出手果決干脆,破破爛爛的大氅一揚,身如蝙蝠騰空,橫空而起,整個人如被一層驚天動地的鋒芒所籠罩,展身一掠。
剎那間,風雨斷流,天地間仿似多了一條黑色的細線,截斷了風雨,又像截開了天地,斷開了山河,一縱即逝。
風雨瓢潑,雷電大作。
再定睛,雨中二人背身而立。
蒙赤行眸光放亮,面無表情地道:“好!”
說罷,脖頸上浮出一條血線,項上頭顱當空彈起。
也在同時。
“轟隆!”
雷鳴驚落,一條拋飛的斷臂當空炸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