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寶庫。
所謂“楊公”,便是楊素。
自大隋初定,楊素南征北討,立下赫赫戰功,于沙場戰陣可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終至功高蓋主,權傾朝野,為隋文帝楊堅所忌憚。
然此人心思極重,城府極深,早已自覺兇險,暗中囤積糧草,招兵買馬,意欲圖謀造反。
后文帝聽信讒言,廢太子楊勇改立楊廣,為權臣楊素窺得生機,助楊廣登臨九五。
只是不料時勢大變,楊素不久病亡,其余黨羽皆被楊廣鏟除殆盡,可楊素的寶庫卻從無下落。
至此天下傳言四起,誰若尋得“楊公寶庫”,便可一統天下,登臨九五。
時值隋末,天下不靖,盜賊四起,亂象已現,各路叛軍揭竿而起,門閥世家明爭暗斗,這個堪堪建立不過三十余載的王朝,終于也要到頭了。
荒山古廟,恰逢急雨。
一陣急促凌亂的步伐撕碎了山野間的寧靜。
雙方人馬,一方急逃,一方急追。
只在那古廟前展開了一場血腥廝殺。
短暫的刀光劍影過后,除了一地尸體,再無其他。
“搜!”
勝者清理殺場,摸索著每一具尸體,如在找尋著什么。
只是來回搜了兩遍,等從中找到一部石書,幾人方才咧嘴發笑,極是滿意。
“哈哈哈,‘長生訣’總算是到手了。”
只是雨勢漸大,幾人笑容一收,又罵罵咧咧的朝敗者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滿臉晦氣的闖入古廟,暫避風雨。
老廟破落,殘垣頹瓦,好在被時常上山的山民當成歇腳的地方,神像前還能瞧見一些香火,享一些供奉。
“老三、老五,你們在這里歇著,我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打幾只野味。”
為首的大漢交代了一句,便轉身折返回雨中,幾個起落,已無蹤影。
剩下四人則是嘟囔咒罵著什么,一面揩著衣裳里的雨水,一面打量了一圈古廟,順手拿起神像前的貢品在袖上隨意兩蹭,吃了起來。
“呸,這他娘的什么味兒啊?說甜不甜,說酸不酸的。”
一人手里拿著一顆柿子,剛咬了一口,明明汁水四濺,但表情卻顯怪異。
低頭一瞧,那柿子看似新鮮,偏偏沒有半分滋味。
“呸,我這個也是啊,味同嚼蠟,難吃的要死。”
幾人試了又試,那把貢品連帶著都咬了一口,結果無一例外,俱是沒有滋味,難以下咽。
“真是邪了門了。”
幾個草莽漢子瞪著自己那兇神惡煞的眼睛,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旋即又扭頭看向那神像。
精瘦矮小的老五忽然無來由的咽了口唾沫,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神像,再緩緩抬手一指,用一種有些怪異的腔調嘎聲道:“伱們有沒有覺得這尊神像像極了活人。”
空氣都似凝固了。
風雨如舊。
剩余幾人對望了一眼,突然又都哈哈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要不說你小子膽小,神像再像人它也是泥捏的,還能活過來不成?”老三體魄魁梧,虬髯濃眉,獨目泛光,背后背著一口斬將刀,笑如風雷,“你別說,這玩意兒還真是照著活人塑的。”
但見那神像長身而立,身前插有一支細香,一襲長袍略帶古意,一手垂在身側,一手于胸前捏印,低眉垂目,長發流散,委實栩栩如生,清晰眉眼更是活靈活現。
老三越說湊的越近,盯著神像面目心里也泛起嘀咕。
像,實在太像了,簡直鬼斧神工。
“嘿嘿,亂世當頭,連菩薩都自身難保了,你既然是神,還是吃香火來的實在。”
嬉笑間,有人已將神像前的那支細香點著。
“轟!”
香燃一瞬,一聲驚雷陡然自雨中炸響。
本就心弦緊繃的幾人頓時一個激靈。
好在外出的老大這時急步趕回,手里拎著幾只剝了皮的野兔,招呼道:“趕緊填飽肚子,等雨停咱們就抓緊時間離開,宇文大人還等著咱們回話呢!”
幾人這才將心思從神像之上移開,就地生火,烘烤著衣物。
“大哥,那楊公寶庫都說誰尋得便可一統天下,真有那么神?”
“不錯,我也聽說了。”
“當今圣上昏庸無道,以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各路豪強并起,依我看那位宇文大人也不安分……”
“慎言!”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談及關鍵地方,還是那老大出言制止,呵斥了一聲。
見幾個弟兄訕笑后縮,模樣持重老成的老大才意味深長地道:“你們懂什么?那楊公寶庫里除了富可敵國的金銀財寶外,還有昔年楊素囤積多年的兵器甲胄,但最關鍵的,是傳聞那‘魔門舍利’就在其中。”
“魔門舍利?”
幾人俱是失聲。
此物來歷神秘,相傳為魔門至寶,其內存有歷代魔帝的精元,欲成“道心種魔大法”,必須先得舍利。
奈何多年以前,此物就已下落不明,如今再現,勢必掀起腥風血雨。
老三忍不住問:“大哥,那魔門至寶怎會在楊素的寶庫中?”
老大沉聲道:“蓋因那楊素本就是魔門中人。不過那‘邪帝舍利’據傳實為天授,傳于魔門弟子,引起不少爭端;后邪帝向雨田橫空出世,獨霸魔門,方才平息魔門之爭,只是最后不知下落。”
“難怪。”
眾人恍然。
閑聊到此,已是告一段落。
幾人早就腹中空空,嗅著火中飄散的肉味都不住吞咽起口水。
可眼瞅著時辰馬上就要到晌午,幾弟兄的眼神卻不知為何變得詭異起來。
他們眼神發直,臉色發白,全都眨也不眨的盯著神像,或者準確的來說是那支細香。
但見香火燃起,縷縷煙氣自香頭上直直上飄,宛若一縷白色的細線,凝而不散,竟然就那么沒入了神像的鼻孔中。
如此一幕,卻把適才還談神論鬼,冒犯神像的幾人嚇傻了。
老三臉色煞白如紙,已將斬將刀緊握在手,牙關磕碰,嘶聲道:“這神像該不會是活過來了吧?”
老大是個精悍瘦漢,腰懸雙刀,一身灰色勁裝,緊繃的臉頰上還冒著一層剛露出頭的青黑胡茬,雙眼暗藏兇光。
見神像古怪,他登時朝幾個弟兄使了個眼色。
其他人會意之下,當即將神像圍在其中。
老三最先忍不住,刀口一揚,已照著神像的腦門一刀劈下,怒吼道:“何方神圣?報上名來!”
“轟!”
只那刀口一落,出人意料的是未見佛首開裂,未有鮮血迸濺,反是刃口下生出一聲震耳驚雷。
斬將刀當空炸碎,屋瓦齊震,那老三雙臂衣袖破爛,哼都不哼一聲,人已歪著腦袋倒飛出老廟。
“老三!”
幾人見狀大驚,連忙后撤一截,如臨大敵般盯著神像。
隨著香火燃盡,最后一縷香煙沒入神像的口鼻中,一股難以形容的無形氣機悄然彌漫于天地之間。
而老三適才下刀的位置,就見宛如龜裂的冰面般浮現出一條條裂痕,席卷神像全身。
“唔!”
就在他們心驚膽顫的注視下,一聲漫長且久遠的呻吟自神像口中發出,宛如大夢初醒。
饒是幾弟兄混跡江湖多年,但還是難免懼意,澀聲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可更駭人的還在后面,隨著神像發出動靜,廟外光影變幻,前一刻還瓢潑大雨,天地晦明,轉眼竟已艷陽高照。
廟前的一株梨樹竟然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開花結果,然后果實墜地腐爛,花萎樹枯,接著又重復之前的異象,周而復始。
而天空則是時晴時雨,時而萬里無云,時而風雨漫天,或是天地飄雪,飛霜撲面。
不過短短幾息,幾人便已看遍了四時風光,草木枯榮,無不亡魂皆冒。
如此奇異之事,他們平時別說見了,聽都不曾聽到過。
“咔咔……”
只是伴隨著異響聲起,那些裂開的裂隙又見無數細紋蔓延,最后散落成灰。
幾人瞳孔陡縮,跟著“噗通”一跪,磕頭如搗蒜,如見神佛。
蓋因散落的石殼下居然站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個年輕人,青袍廣袖,長發披肩,低垂的一雙眉眼看似無神空洞,但實則浩瀚無盡,有若星空,藏滿了歲月滄桑。
“神仙饒命啊,小的無意冒犯。”
唯有老大緩緩抽出了雙刀,沒好氣的對著幾個叩拜神像的兄弟踹了一腳,然后眼神陰沉道:“睜大你們的狗眼仔細看看,這是人,哪是什么神仙。”
他長刀一揚,刀尖斜指,叱道:“閣下到底是何來歷?”
奈何無人應他。
“故弄玄虛,找死!”
老大怒極而笑,雙刀一挽拖出一圈冷芒,照著這個神秘青年的渾身各處瘋狂劈下。
狂亂的快刀幾乎肉眼難追,刀氣席卷,盡數加諸在青年的身上。
可那快急的刀勢下,竟然激出一連串金石般的碰響。
青年穩站不動,那位老大則是圍著青年不住游走下刀,刀光翻挑,連攻周身死穴。
但還是同樣的結果。
只將自身刀法使了個遍,竟然無法在青年的身上留下一絲痕跡,帶出一道血口。
剩下的幾人也全都傻眼,最后干脆心一橫,紛紛提刀而上,圍著那神像里的神秘人連連出招。
如此竟然足足持續了半個多時辰,先前還生龍活虎的幾人早已累的氣喘吁吁,可令他們毛骨悚然的是,這神秘人居然還是紋絲不動,毫發無損。
活見鬼了。
幾個人心底寒氣大冒。
也就在他們砍得氣虛力疲,無奈罷手之際,神秘人始終僵立的身體終于有了變化,空洞的雙眼漸漸回神,如星光匯聚,化作兩點奪魄般的光華。
而后身形輕震,灰塵簌簌散落,慢慢抬起了眸子。
霎時間,廟外風起云涌,山間云霧更是呈現出諸般怪象奇景,神異非凡。
陳拙輕輕撣了撣衣襟上的塵灰,對著面前幾個雙眼圓睜,精疲力盡的漢子溫言笑問:“敢問如今是哪年哪月,哪朝哪代啊?”
老大狠吞了一口唾沫,臉色由白轉青,下意識回道:“如今已是大隋,當朝皇帝姓楊名廣。”
說完他自己也愣住了。
他本不想回應的,但聽到的對的話,鬼使神差般的就開口了,仿佛眼前神秘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種勾魂攝魄的魔力。
“楊廣么?又過兩百年啊。”
青年振臂搖袖,緩步走下了神臺,周身之外氣機晦澀,所過之處,但見其身后枯木還春,竟然憑空生出一朵朵花來,看的人驚駭欲絕。
廟外天昏地暗,風雨大作。
青年立于廟門前,隔著雨檐,負手眺望風雨,青袍飄動,發絲飛揚。
如今他肉身之傷盡皆恢復,又經百多年沉淀,一身氣機漸融于天地,與山川同息,如風雨同脈,普天之下,無人可敵。
便是那些破碎虛空之輩,若不能登峰造極,在他面前也不過是弱者罷了。
雨簾垂落,字跡再現。
運主:陳拙
世界:大唐雙龍
命格:貪狼入命
氣運:一品甲等
命數:半步天命
天賦:集運(注:貪狼吞天,噬敵集運。)
提示:命隨運改,運隨人為。(注:運主其勢已成,日后若開山立派,布武傳功,可集門徒弟子之運,聚宗門之運;若建立皇朝,爭霸天下,可得蒼生大運;運至極巔,可另往他界,也可重返過往所歷世界。)
陳拙如今再看這命數氣運,不由目露奇光,沉思片刻,忽提指虛點,指肚凌空一劃。
遂見眼前字跡竟依稀觸手可及。
“閣下到底是誰?”
廟內的幾兄弟早已面無人色,看著陳拙戰戰兢兢。
陳拙卻未應他們,而是抬手一招,將幾人藏好的石書攝入手中。
“長生訣!”
老大雖心有忌憚,但還是忍不住警告道:“奉勸閣下莫要自誤,此物乃是當今皇帝親口點名要的,更有宇文化及大人主持此事。”
“放心,我自己會給楊廣送去。”
陳拙瞧著這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神功,驀然拂袖一揮,面前潑天雨勢剎那從中如浪分向兩旁,盡皆倒流,場面駭人到了極點。
看著陳拙走出古廟,走進雨中,幾人從木然到茫然,最后駭然變色,動容怪叫:“啊呀,咱們莫不是見了鬼?”
便在陳拙走后不久,山間一名大漢大步趕來。
“吾乃揚州石龍,把‘長生訣’交出來,饒爾等不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