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27日,天氣:晴,心情:?!
……
真正進入石室中學的氛圍,你會相信這里絕對是適合戀愛的地方。
就像紹興的沈園,石室仿佛是專為遺世愛情修葺的歷史古跡。
紅墻黑瓦的古校門,仿漢白玉的回廊型教學樓,廊頂天臺上有學生頹廢的煙熏畫。
著名的BBS,承載了經年的秘密,青春的憤懣,戀與寂,還有各種搞笑的天才經典語錄。
學校每年都會粉刷一次墻,但每年新的學生還是不約而同的去那里記下他們不經粉飾的青春,這些心情的保質期只有一年,但它的觸感比網絡真實。
用筆和涂改液,或者刻刀記錄在石頭墻壁上的青春,撫摸起來滄桑得很性感。
這座石頭房子讓我們青澀的歲月沾滿泥土的腥香。
綠樹紅墻,沫若園,文翁像,古鐘,亭臺樓閣,仿佛都不曾注意過,但它們都真實停留在記憶的背景,那些故事的背景。
而我們的青春期永遠在雨季。
潮濕,新鮮,滂沱,繾綣……
寫到這里,秦縵縵合上了隨筆本,有些遺憾的看著四周。
沫若園參天的古銀杏正泛著青,如果此刻秋天該多好?
秋風中,漫卷翻飛的黃葉,猶如千百只黃蝴蝶撲動著雙翅,會引得校園情侶們流連忘返。
好可惜!
蜷起腿坐在樹下圍木欄上,秦縵縵雙手抱著膝頭仰頭望著枝頭的青綠,莫名有些傷感。
自己的懵懂青春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溜走了。
都怪那個卿云!
……
2000年8月31日
“卿云?這可是個好名字!”
開班儀式上,班主任黎方平讓自我介紹完畢的卿云回到座位后,笑瞇瞇的說了起來。
“你們的老學長司馬相如,字長卿,而另外一個老學長揚雄,字子云,二人是漢代最著名的辭賦家,并稱‘卿云’。
同時,這也是尚書大傳中記載的上古歌謠,更是民國國歌的名字,甚至復旦大學的名字也來源于此。
卿云,這三年,你可得好好努力,將來進了復旦大學,你會發現復旦大學還有一個卿云樓……”
黎方平的博征旁引,讓臺下的學生們目瞪口呆。
難道在錦城四中,不想做語文老師的班主任不是好數學老師?
卿云也在心里吐著槽。
他發誓,他那大字不識一個的爺爺給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絕對沒想過這些。
開班儀式過后便是大掃除。
剛入校,每個人都還沒那么懶散,搶著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秦縵縵很漂亮,高一便早早長開的她,一入校便受到了眾多追捧。
但此時班主任盯著的教室里,也沒哪個男生敢獻殷勤。
個子高,自然有個子高的用處,高處嘎嘎角角的擦拭便被黎方平分配到了她頭上。
秦縵縵也沒那么矯情,挽起袖子踩上椅子便擦了起來。
彼時的黎方平心里也松了口氣。
這個班級里,最讓他注目的便是秦縵縵。
沒辦法,她是全球500強之一厚樸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
厚樸集團發源西蜀,扎根西南,里面的牽牽繞繞由不得他不小心。
他最擔心的,是秦縵縵融入不了集體生活。
因為他聽說她從小接觸的是一對一私人貴族教育,在小學初中時只是在學校里掛個名。
見秦縵縵身上沒有公主的驕嬌二氣,黎方平也是暗自點頭,點著班上學號雙數的學生去搬書。
又不是小學一二年級,大掃除需要全班出動。
黎方平的前腳剛走,后腳教室里便熱鬧了起來,各自打著招呼。
其實很多人都是熟人,要在石室讀高中,最容易的路子便是在石室讀初中。
一半左右的人都來自直升。
無非是初中的班級不同而已。
而考進來的,此時也自覺的加大著融入力度,主動的攀談著。
男生聊體育、電腦、游戲,女生聊漫畫、小說、衣服。
沒多久,教室里的人群便發現了異樣。
有不合群的。
而且是兩個。
長得最漂亮的秦縵縵,以及班上穿著最土的卿云。
秦縵縵不好說,其實她也是石室初中的學生,只是沒去上過學。
來自石室初中的學生們也清楚有這么一號神秘人物。
因為秦縵縵每個學期的考試是會參加的,而且是排行榜永遠的第一。
貴族教育,他們也在老師八卦的嘴里或多或少聽說過。
雖然不知道她的家庭到底有多顯赫,但能考上四中的孩子,眼皮子也沒那么淺,不會主動的去追捧這個公主。
等著公主心情好了,慢慢融入唄。
而卿云,這就有意思了。
錦城四中不是沒有外地生,每一屆都有幾十個。
都是西蜀省內各地市州最好初中的中考狀元,俗稱‘油面子’。
但是像卿云這樣開學穿著六十年代綠軍裝樣式的褲子,搭配一件七十年代海魂衫的模樣,他們只在父輩的黑白照片上見過。
腳上那雙飛躍鞋,更是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看得出來,這三樣衣物都是全新的,這更加的難得。
都什么年代了?
陳悅,一個瘦小瘦小的小蘿莉,望著正踩在桌子上擦玻璃的卿云,眼睛滴溜溜一轉,便笑著開了口,
“誒!卿云!你的名字誰取的啊?”
卿云聽見有人叫自己,轉過頭來,撓撓頭笑著說道,“我爺爺。”
‘察言觀色是一個人在社會生存最基本的技能’,農村長大的孩子對這句話理解的更加透徹。
畢竟,光看狗尾巴是看不出狗狗心情好壞的。
從小沒少被狗攆的卿云,這項技能是點滿了的。
見同學們大多神情里好奇夾雜著善意,他也知道,這是群體在主動吸納他的加入。
“嗐!我爺爺大字都不識一個,哪知道什么司馬相如啊!
我出生的時候,他老人家當時就是抬頭看了看天上,正好有朵云,干脆就起了這么個名。
別聽黎叔說的那么玄乎,卿云歌,我都還是第一次聽說。”
卿云在這里撒了一個小謊。
那天,天上確實有朵棉花糖一樣的云彩。
但那天不是他出生的日子,而是被爺爺撿到的日子。
不過,也沒什么區別。
善意的謊言,不是隱瞞,而是沒必要說。
又不是賣慘環節。
從同學們的眼神里,他也知道,他們對此并不感興趣。
否則就會說,既然爺爺不識字,那爸媽總該認識字吧?
他出身農村,但也不是不明BC市的套路。
省級優秀學生,高考有加分的。
錦城四中這樣的超級高中,每年都會有名額,而基地班的班委是可能性最大的。
這事自己就不湊熱鬧了。
就如同那正在擦黑板的高挑女孩,很漂亮,很勾人,但不是他能企及的。
同學現在的熱絡,真心倒還是有幾分,畢竟十五歲左右的孩子們,也玩不出太花的來。
不過更多的也是展示各自的人際交往能力,希望在隨后的競選中脫穎而出。
“那首歌歌詞啥樣的?我有點好奇了,怎么和復旦扯上關系了。”
不僅僅是陳悅,在場大多數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在以文科著稱的錦城四中,華清大學這樣的工科學校,遠不如燕京大學、復旦大學被人向往。
“沒事,黎叔不說是尚書大傳有記載嗎?改天辦了借書證,去圖書館查一查就知道了。”
陳悅不以為意的說道,她琢磨著是不是該將話題引到秦縵縵身上去了。
畢竟現在教室里都串起了話,只剩下秦縵縵一個人孤零零的也不好。
“我去借!昨天我來報到的時候就辦了借書證。”
卿云看著出聲后便興沖沖跑出去的彭昌旭有些無奈。
這是他的室友之一,從一個縣中學考進來的,充分的詮釋了什么叫做‘好事之徒’。
“兄弟,會踢足球嗎?”
旁邊和卿云一起擦玻璃的人靠過來和他碰了碰肩膀。
卿云認得這人,劉建宏,自我介紹的時候便說過愛好足球。
教室里眾人的七嘴八舌其實顯得紛紛雜雜,卻讓正擦著教室喇叭上面灰的秦縵縵彎起了眉眼。
她悄悄的偷聽著眾人的對話。
學校里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很是新奇,終于不再是一個人上課了。
其實,不是因為她家矯情,看不上學校教育。
而是因為,她有嚴重的過敏癥,粉塵過敏。
這種體質,在學校里,搞不好命都沒了。
當然,隨著醫學科技的進步,在接受了長達幾年的脫敏治療后,她的過敏癥完全的治愈了,這才踏入了校園。
2000年的錦城,正在大興土木。
處在鬧市區的石室中學,此刻周邊都是工地。
經歷了一個暑假的空置,教室里角角落落其實灰塵挺多的。
秦縵縵擦拭的很認真,因為身體的緣故,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家務活,動作顯得十分笨拙。
不過落在教室里其他人的眼里,卻完全是另外一層涵義。
半大的少男少女沒那么多壞心思,仙女一般的公主卷起袖子認真勞動的模樣,打動的不僅僅是男生的心。
“秦縵縵,黑板上沿用雞毛撣子撣撣灰就好,不用擦,水滴下來會弄臟墻壁。”
她的同桌楊婭第一個走了過去。
站在椅子上的秦縵縵聞言趕緊轉身打招呼,卻不防被墻上掛投影幕布的掛鉤勾住了背帶褲的肩帶。
“啊!”
慌亂中秦縵縵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好巧不巧,掙扎中另外一根肩帶也被掛鉤一起掛在了墻上。
“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響起了一陣大笑聲。
秦縵縵頓時有點想死的沖動。
開學第一天,自掛教室里?
她雙腳無助的踢踏著,將旁邊的鐵皮高柜踢得哐哐直響。
這學……
不上也罷!
尷尬的捂住自己羞紅的小臉,她懸在空中的兩只腳使勁摳了摳工裝鞋鞋底。
這副模樣引得大家更是爆笑起來。
見小公主難為情,楊婭和陳悅等人忍住笑,準備上前解救她時,卻被卿云伸手攔了下來。
楊婭蹙起眉頭,不解的看向面前土里土氣的少年。
讓她困惑的是,此刻的卿云,滿臉嚴肅的豎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對著大家做出噤聲的動作。
在大家疑惑的眼神里,卿云指向了秦縵縵身邊的高柜。
教室里的眾人順著看去,臉上立刻變了顏色,高柜上赫然出現了一截蛇身。
蛇身正緩緩的移動著。
雖然看不見蛇頭,但從運動的方向看,大家也知道,蛇頭就在黑板上沿,秦縵縵的腦后。
膽小的女生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千萬不要叫!蛇受刺激會攻擊人的!我會捉!”卿云轉過身來,悄聲的說道。
和城市里長大的孩子不同,農村長大的卿云知道蛇的習性。
他必須止住女生可能的尖叫,但又不能讓秦縵縵知道蛇就在她身后。
顯露出來的蛇身背鱗泛綠,顯然,這是一條竹葉青。
穩住大家情緒后,轉過身去的卿云臉有點發黑。
綠色蛇身帶白環,是白唇竹葉青,這秦縵縵運氣也太差了點。
竹葉青有很多種,白唇竹葉青是毒性最大的一種,雖說現在有血清不至于致命,但也很折磨人。
卿云暗罵了一聲。
果然,這不應該叫石室中學文廟校區,應該叫文廟森林公園!
他麻溜的脫下自己的海魂衫捏在雙手中,向著教室前面快步走去。
此刻沒有蛇夾鉗,他準備先用衣服做網兜遮住蛇頭,然后快速出手抓蛇。
在村里的時候,他沒少抓過蛇,倒也不怕,只需要輕手輕腳的靠近,蛇不會察覺到危險的。
而且蛇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甚至遇到人還會躲避。
顯然,這條蛇此前應該是一直窩在高柜上面,只是被秦縵縵剛剛大頭靴踢到高柜給驚了,正準備換個地方。
自掛于墻上的秦縵縵,察覺到耳朵里的笑聲陡然而止,心里很是疑惑。
她悄悄翕開擋在自己小臉上的手指,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赤裸的軀體徐徐逼來。
“啊~~~~!”
睜大雙眼的秦縵縵表示,她連幼兒園都沒上過,哪見過這么刺激的畫面!
捏著海魂衫的卿云很是無語,這突如其來的高音差點刺穿他的耳膜。
見黑板上沿的蛇已經露了頭,他也來不及想什么,一個健步上去,眼疾手快的兜住蛇頭,順勢直接掄向了窗戶邊。
他也是在賭,人的動作其實不可能快過蛇,但面對突發情況蛇會突然的蒙一下。
賭輸了也沒關系。
蛇的攻擊有優先性的,會優先攻擊最具威脅性的目標。
他被咬一下問題不大,無非便是手臂腫脹變黑一個月左右。
但他舍不得秦曼曼被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