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眨巴眨巴眼睛,識趣的跳開云影基金的事情不說,“炎黃集團和華亭外國語達成了校企聯合培養模式……”
不過饒是如此,也讓辦公室里其他三人鼻息也不通暢了起來。
呵呵!
自己學校的學生,跑去其他學校捐款?
還有天理嗎?
還有王法嗎!
現在還當面說起,也太不當復旦是一回事了是吧!
特別是蘇采薇,心里更是不爽。
如果不是偶然間聽到,她萬萬沒想到那個小矮矮黃毛丫頭,竟然稱她為蘇妲己!
她哪里禍國殃民了!
她哪里妖里妖氣了?
關于這點,蘇采薇心里氣得不行,她一直以清冷的面目示人,也一直和卿云保持著絕對的距離,怎么就到了唐芊影嘴里便是勾引人的狐貍精了!
小丫頭片子太欺負人了!
自己看不好自己的男人,怪她咯!
粗略的講了講與華亭外國語大學的合作后,頂著王德超三人不善的眼神,卿云趕緊收束著話題,“我們得承認,現在的大學有很多的痼疾。但是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就業問題。”
說到這里,他又補了一句,“當然,我此刻站的角度是企業家和學生的角度,而不是炎黃學院的院長。”
王德超理解的點了點頭,讓他繼續說。
他決定必須逼著卿云把云縵基金的規模,提高到云影基金的兩倍……不,三倍!
必須三倍!
我們這邊三個啊!
“在我看來,解決不了就業,大學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句話讓石廣勇頓時皺起了眉頭,不過忍了忍,還是沒出聲打斷卿云的話語。
卿云瞥了這位石大院長一眼,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是什么觀點。
不過這種事情……
只能說屁股決定腦袋。
石廣勇是學經濟的,相比起其他人,他懂市場懂經濟,已經算好的了,但從來沒有在企業呆過的大教授,是沒法完全理解企業的。
“從1996年包分配格局被打破開始,每一年一到就業季,報紙上就是鋪天蓋地‘史上最難就業季’、‘就業寒冬襲來’。
我還記得2000年的時候,中樞電視臺做過一個專題報道,鷺島那個民辦華廈大學,當年本科畢業生400多人,最后只有7個人在畢業后找到了工作。
其他的人,蹬三輪的,賣菜的,去開出租車的,什么都有,半年后的回訪,就業人數也只增加了10來個人,還都是去做銷售。”
石廣勇哈哈大笑起來,“所以,那個華廈大學2001年降級成為了職業學院。”
這年頭,只聽過升級的高校,還沒聽過降級的高校,所以這事石廣勇當做瓜吃,來龍去脈了解的一清二楚。
民辦高校嘛,怎么能和公立大學比!
就在他的笑聲中,卿云卻幽幽的說著,“今天7月數據,華廈職業學院就業率100。”
“咳咳咳!”石廣勇剛剛笑得有多大聲,現在咳嗽的就有多難受。
事情后續的發展,他確實沒關注。
但他覺得這小子這么說出來,就是故意出他洋相的!
復旦大學去年的真實就業率實際不足80,能到93,是靠催著學生三方就業協議的貓膩給堆上去的。
王德超顧不上心疼的自己手上的胡須,眉頭緊鎖的問道,“變化有這么大嗎?”
雖然他心里很清楚,卿云沒有騙他的必要,這種事情查查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
但王德超還是覺得這一切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改個名字,就業率數據前后對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說你往好的改,還有可能,特么的大學降成高職,這就業率不降反升?
卿云聳了聳肩膀,“我想,宋儒華也不敢騙我吧。這都是他調研出來的數據,我自己也查了查,是真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著,“當然,改個名字,短短一年半的時間自然不可能有這么翻天地覆的變化。
而是華夏職業學院改變了辦學思路,與鷺洲當地企業金龍汽車,以及中建、海大集團展開了合作,真正的在發展職業教育,企業需要什么人才,他們就培養什么人才,拿出一年的實習時間讓學生到企業去按照正式工的標準去做事。”
石廣勇表示,這種事情,他理解歸理解,佩服歸佩服,不過在他看來,這是民辦高職的迫不得已。
“我們復旦大學又不是那種民辦學校,我們……”
“哦,等于是復旦大學的學生都是不吃不喝的,都是要成仙的是吧?”
剛喘過氣來石廣勇,話還沒說完,就被卿云不客氣的打斷。
“你!”
不知道為啥,石廣勇很想大喊一聲‘八嘎’!
太氣人了!
卿云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我?石院!就業才是一個大學的基本盤!要是一個學校解決不了就業,伱覺得哪來的學生供你教化?”
石廣勇呵了一聲,“2003年復旦大學本科生人數為3019人,其中23讀研,30.5出國深造,11通過公務員考試,只有35.5左右參加就業。”
卿云聞言嗤笑出聲,“石院,聽你這話,好像是讀研和那些出國的,以后就不工作是吧?”
“你這!”石廣勇覺得眼前這小子,有點不可理喻了。
復旦的學生,讀了研還怕找不到工作?
滑天下之大稽!
卿云聳了聳肩膀,“清北也好,復旦也好,一般學校也好,學生無論是考研還是出國,都是為了以后工作,無非是晚一點進入就業市場而已。”
說到這里,他戲謔的乜了一眼臉都氣青了的石廣勇,“石院,也就是我了,30.5的出國率……很光榮嗎?很值得炫耀嗎?
我要是問出‘復旦到底是為誰培養人才’,不知閣下該如何應對?”
石廣勇心里一陣膩味。
有些事情,還真沒辦法拿到臺面上來說,怎么說都是錯的。
這小子還真有網上鐵血論壇里那群鍵盤俠的特質!
國家一級抬杠運動員特能杠是吧!
卿云擺了擺手,“歸根到底,只能說明,國內的就業大環境不理想,雙選雙選,無論是社會就業還是高校研究所就業,都沒法讓人滿意,所以才會出現大量的外流。”
往回兜的這句,讓石廣勇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不過,一邊的王德超卻聽出了弦外之意,“你是想說畢業生的質量有問題是吧?”
卿云嘆了口氣,有點不耐煩的說著,“校長,石院,我們不討論復旦大學一所學校的就業,這沒有意義。
放在整個高校就業的視角來看,我作為企業家,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
大學到底在干嘛?!
大學培養四年的大學生,在學校里面學到的東西,根本就無法在社會和企業里面應用。
我覺得大學生畢業就失業,其實大學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因為學校根本就沒有培養學生的就業能力。
換句話說,大學學的有太多東西都用不到,在企業和社會里面根本就用不到。
最后發現學生畢業就失業了,然后學校再把就業難的問題全部都歸結為學歷不夠,或者是學歷上的學校名字不夠硬。
好了,等學生逆天改命讀個研出來,他就會發現,企業還是不要他,社會還是不要他。
這根本就是學歷的騙局。
最典型的例子,我手下的綜合部部門經理,跟我一樣,今年大一新生。
我不否認,她能坐到那個位置上是因為她是我的高中同學。”
此時,辦公室里,很是突兀的響起了一聲輕哼。
蘇采薇表示,只是高中同學咩?
自欺欺人!
掩耳盜鈴!
不過緊跟著又是兩道輕笑的聲音響起,讓她反應了過來,趕緊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王德超臉都要笑爛了。
實錘了!實錘了!
看樣子,自己退休前是能看到小師姑嫁出去的。
卿云無奈的看了縮著頭面紅耳赤裝鴕鳥的蘇采薇一眼后,繼續說著,“但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她從一張白紙開始,便坐穩了那個位置。”
這婆娘好像天生就跟陳悅不對付一樣。
好像和唐芊影也不對付。
走路碰上都不帶打招呼的。
石廣勇咳嗽了一聲,“陳悅同學可不是一張白紙,她是你們高中的學生會主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可比你們學校那些考起清北復交的人,還要強好不好?”
卿云笑著點了點頭,“那,石院,你說,陳悅還有必要來讀這個大學嗎?
清北復交的畢業生,要想坐到她的位置上,工作十年都不一定可以吧?”
石廣勇頓時哭笑不得,“你這就太耍賴了。陳悅是因為……因為和你的關系,才有機會坐到那個位置上的!她要是和你沒那層關系,一個高中生,連你炎黃集團的門都進不了!”
石廣勇也不知道為啥,他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看了旁邊蘇采薇一眼。
這一眼讓蘇采薇小腦袋埋的更深了,很是有點無地自容的感覺。
小蝴蝶,你剛剛是在干啥啊!
鬼使神差間,她悄悄的眼角余光看了一眼那邊的小混蛋,卻不妨和他灼灼的目光撞個正著。
一時間,蘇采薇自己都對自己無語了。
小蝴蝶,你醒醒啊,你是要遠離這個渣男,不是要和他玩曖昧啊!!!
心里抓著狂的蘇采薇,覺得這個辦公室真的有毒!
卿云嘴角彎起一道輕微的幅度,又悄然的斂去,正了正表情后,頂著石廣勇那不忿的表情搖了搖手指,
“石院,不是我耍賴,是這個社會環境在耍賴。企業里,其實大量的職位,根本用不上大學生。”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而后嗤笑了一聲,“或者說,大學關于就業方面,根本沒有教這群大學生什么東西,反而浪費了別人四年的青春。
就業難是學校的視角,但是在企業,不是這么一回事,企業面臨的困難是招聘難。
我可以很明確的說,炎黃集團現在就面臨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我想用應屆生來調整炎黃的薪酬架構,但最終我不敢用,為什么呢?”
卿云聳了聳肩膀,很是無奈,“我需要的是‘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的即戰力,應屆畢業生沒辦法做到這點。
我問我的人力資源部負責人和軟件院的幾個項目負責人,這群畢業生什么時候能達到‘可用’的狀態,他們回答我,需要至少9個月到12個月。
我算了算帳,我覺得真還不如直接招聘有13年工作經驗的人。
這就是我作為一個企業家,對大學教育最直觀的感受,無用!”
說到這里,卿云是真郁悶了。
只有深處行業其中,他才能明白,為什么當年任老爺子要不計成本的大肆囤積幾個電子類高校的畢業生?
囤積的程度,幾乎等于包圓了那幾個學校的所有相關專業畢業生。
華唯夠大,夠強,本身又具備完備的培訓體系,它能大大縮短‘白紙到可用’的時間,任老爺子玩得起畢業生。
同時,華唯在用這招時,也間接的打擊了競爭對手,競爭對手要想獲得人才,只能高薪挖人。
在以高薪著名的華唯面前,用高薪挖人?
嫌自己虧得不夠多是吧!
這也倒逼著卿云加強和高校的合作,從源頭上去解決問題。
否則,他也會被華唯這招給活活拖死的。
這一次,辦公室里更加的寂靜了。
卿云掏出煙盒,看了一眼蘇采薇。
蘇采薇翻了個秀氣的白眼后,撇撇嘴扭過頭去。
云帝這才給王德超和石廣勇散著煙,起身給他們點燃后坐回了位置,扒拉了一口煙,繼續說著,
“現在又回到我炎黃學院院長的視角來看,就業難、招聘難,是人才供需結構性失衡造成的,也就是高校人才培養的結構和社會需求的結構失衡造成的。
那為什么會出現人才供求結構失衡的局面?”
在王德超和石廣勇若有所思的模樣中,卿云沖著天花板吐了個煙圈,而后悠悠的說著,“大政方針方面的東西,我們只能接受和適應,發牢騷的討論沒有任何作用。
在我看來,除開大政方針以外,主要癥結在于高等教育的結構出現了問題。
我們國家的高等教育有三種類型,學術研究性、專業技術型和職業教育型,培養的人才目標分別是學術研究性人才、專業技術人才、應用技能人才,這三類人才應該分別從事科學研究、技術研究和技術應用工作,為國家的科學發展、技術發展和應用發展做出貢獻。
以我們現在國家所處的經濟發展階段和需求的人才類型主題來看,高等職業院校理應是高等教育的主體,而實際上……”
卿云雙手一攤,王德超隨即苦笑的搖搖頭,示意他繼續說。
“這直接影響了學校的辦學模式、辦學路線的選擇的正確性。也就是說,現在絕大部分學校的辦學模式和路線是不符合學校自身定位的。
我們都知道,其實不同類型的高等教育機構的辦學模式、辦學規律、辦學路線是各不相同的。
比如專業的設置、培養目標、教學內容、師資配置、教學方式、質量控制,這方方面面,都應該有自己獨特的一套。
但是,如果我們仔細觀察和分析,我們國內的高等院校,在我剛剛說的六個方面,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所以,我個人認為,目前高校教育最大的問題,在于高等教育機構,無論叫什么名字,無論是什么類型,完全是千校一面的采用學術研究型高等教育機構的辦學模式。”
根本問題……他不敢說。
不過就是這個他嘴里的‘最大的問題’也引起了王德超的共鳴。
他其實知道卿云話里未盡的意思。
所以,此刻他格外的欣賞卿云的看破不說破。
那句接受和適應,道出了這個孩子做事的底線和紅線意識。
憋屈,但能走得更加的長遠,年紀雖小,卻比郭光暢和程天喬都要穩重。
微笑的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年輕人后,王德超又喟嘆了一聲,而后緩緩的說著,
“確實如此,你算是說到根子上了。學校的辦學定位既體現辦學類型,又體現辦學階段。
學校的辦學定位不同,各項政策、工作重心等也應該隨之改變。
以科學研究為例,我們曾在一部分定位為應用型的高校看到,學校把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而不是應用研究作為衡量教師科研最重要的指標,這一點是否合適,我覺得真的非常值得商榷。
的確,所有高校都必須重視科學研究,但是不同的學校在科學研究方面的定位不同。
華中科技大學原校長老丁就說過,在創新鏈中,先是基礎研究,緊接著是技術開發,然后是工程化和產業化。
像華中科大這樣的研究型大學,科學研究要在技術創新鏈上的定位前移,定位在原創性技術、共性技術和關鍵技術的研究與開發上。
走應用型道路的地方本科院校,應該高舉應用研究的大旗,立足地方、行業、企業,從實際問題出發,突出應用,服務于地方、行業和企業。
而對于高職院校,很多學校應該定位在解決技術應用最后一公里的問題上,去進行集成創新、技術開發、科技服務,目標是取解決生產一線所需要和急需解決的一些關鍵技術難題。”
云帝一邊認真聽著,一邊研究著王德超的說話方式。
真的不愧是老干部,這種官話是隨口就來,自己確實得多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