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間，李勤慌忙跑了回來，一進門就急切地詢問智柳的情況。
兩人是幾十年的老搭檔和至交好友，李勤此時顯得十分慌亂，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不安。
智柳見狀，盡力擠出一絲寬慰的笑容，擺了擺手，
“老李，別擔心，就是老毛病犯了，沒什么大礙。只是需要進醫院調理一段時間。”
李勤緊皺的眉頭舒展了開來，他知道智柳的心臟問題一直是個隱患，每次發作都是一次與死神的賽跑。
但是，作為摯友，這么多年誰不知道誰的，他更清楚智柳有多怕死的。
久病成醫，這可不是什么空話，智柳自己對心血管的研究甚至完全不亞于一個小主治醫生。
所以智柳說沒什么大礙，那就是真沒什么大礙。
“老智，你這身體，不能再這么硬撐了。這次必須好好檢查，徹底治療。”
智柳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像年輕時那樣工作了，
“放心吧，老李，我會好好治療的。集團的事情，暫時就交給你們了。”
李勤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智柳的話中之意。
拍了拍智柳的肩膀，他鄭重地說：“老智，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確保集團穩定。伱安心養病，早日恢復。”
說話間，楊志遠的秘書就把買了過來，一瓶小小的藥瓶中裝著幾片白色的藥片，遞給了孟醫生。
孟醫生迅速接過藥瓶，倒出一片藥片，遞給了智柳。
楊志遠此時拍了拍額頭，連忙說，“急救醫生說，如果呼吸困難，可以碾成粉末溫水送服。”
孟醫生蹙著眉頭想了想，雖然心里覺得智柳不至于需要粉劑，完全沒啥必要的，但還是點了點頭，認可這種說法。
別人弟子的一片孝心，自己何必當這個惡人。
好在智柳的辦公室里啥東西都不缺，取過一個咖啡勺和碗碟，三下五除二藥片就成了粉狀物。
孟醫生扶著智柳坐起來，讓他服藥后緩一會兒再說話。
同時，他也建議著眾人留出點空間不要圍在一起，讓空氣更流通。
李勤本想問問人事安排的，畢竟這涉及到授權簽字的問題，但此刻也只能閉嘴。
眾人見狀也只好聽醫生的安排，只留下幾個高層守在一邊，其他的退出門外，到一邊會議室里坐著等著。
等什么？
其實很多人也不知道該等什么。
但是董事長生病在等救護車的過程中，作為高層不在旁邊，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過了幾分鐘，窗外的救護車的鳴笛聲漸漸接近。
李勤見狀，趕緊問著老搭檔后面的安排。
智柳沉吟了一會兒，而后小聲說道，“你一定要拖著董事會，所有的事情由執委會決策。”
他最怕的就是國資方面見他此時大病。
再過幾個月就是他退休的時間點，國資要是‘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態，安排人接任董事長的職務，他的一切安排都泡湯了。
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最后一年半載的，按照國資的習慣，都是扶上馬送一程的提前安排，也為離任經濟責任審計留夠時間。
李勤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要是沒有頗具威望的智柳在那個位置上坐著，他們的換股計劃很難成功。
而后智柳點了點他，壓低了聲音，“我的簽字權授權給你，待會讓法務部趕緊出個程序，我不確定這次是不是需要做手術，趕在我做手術之前讓我簽字。”
李勤聽罷，眼里精光一閃，給了智柳一個詢問的眼神。
無論是作為上市公司主體的幻想集團，還是母公司的幻想控股，都是有著嚴密的公司治理結構和內部控制制度的。
董事長不能視事或者休假期間，在無指定人選代位處理時，由副董事長履行職責。
而幻想是國有企業，為了分清一二三把手的職責，副董事長是由總經理擔任。
也就是楊志遠。
智柳這般說，便是直接將楊志遠給架空了。
那么……李勤明白了，老搭檔決心已定，由郭偉來接班。
智柳默契的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該走的程序一定要走。”
李勤聽明白了。
這個該走的程序，并非單指向國資進行簽字權授權的報備，還有的便是楊志遠的免除程序。
這個動作還得快。
不過，無論是智柳還是李勤，心里還是有數的。
楊志遠能力不足以勝任公司掌舵者的根本原因是，面臨復雜的情況，平時做事果斷的楊志遠卻沒有那份決斷力。
想到這里，李勤咳嗽了一聲，而后聲音大了起來，“經營層面呢？由誰來負責？”
這句話，其實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智柳和李勤的對話聲音太小，大半他們都聽不清在說什么，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氛。
毫無意外，所有人都將他們的目光在郭偉和楊志遠之間徘徊著，心中快速地權衡著即將到來的權力更迭。
他們心里都明白，和以前不同，這次，不僅僅是要明確儲君的位置，同時也是開啟了‘太子監國’的模式。
長達十年的五少帥奪嫡，到今天終于要畫上一個句號了。
所有人其實心里都清楚，從這段時間智柳釋放出的信號來看，郭偉的贏面太大了。
大到已經不叫贏面，而是板上釘釘。
郭偉毫不意外的感受到了周圍的目光。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開始了加速，手心也開始瘋狂的出汗。
他知道自己即將被推向一個重要的位置，但他的內心卻充滿了猶豫和不甘。
智柳的計劃中有許多需要承擔風險的地方，他并不希望在這個時候接任，尤其是在智柳提到的醫藥投資板塊的問題上。
與郭偉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楊志遠的平靜，仿佛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仿佛已經接受了自己即將被邊緣化的命運，只是在那憂心忡忡的望著智柳，一副擔心老師身體的模樣。
楊志遠的這種態度，讓在場的眾人感到驚訝，他們不明白他為何能夠如此平靜地面對即將失去的權力。
望著兩個徒弟的模樣，智柳在心里輕輕一笑，深吸了一口氣。
他點了點頭后開了口，聲音雖然低沉，但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我們需要一個能夠穩定軍心，帶領集團度過難關的人。”
在場的每個人一聽這話都明白了，郭偉已經成為了那個被選中的人。
亂世需要統帥，而郭偉已經用他過往的赫赫戰功與韜略證明了這一點。
眾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郭偉身上，他們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確定和期待，不少人已經準備開始鼓掌了。
相較于守成尚且磕磕絆絆的楊志遠，所有人都希望被一只無敵雄獅帶領著。
智柳的目光也停留在了郭偉的身上，沖著他笑了笑，“所以，在我不在的期間，你們都……”
此時突然他的臉色一變，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臟開始劇烈的絞痛起來，疼痛讓他完全說不出來話來，嘴里不停的發著嗬嗬聲。
所有人望著這一幕，頓時都懵了，剛剛微微抬起的手僵在空中無所適從。
久病成醫的智柳深知自己在情緒穩定的情況下絕不可能出現這種狀況，猛然間想起了之前的藥片，顫抖的手指指向了楊志遠。
此時，楊志遠一個箭步上前，跪著握住了智柳的手，聲淚齊下，“好的！老師！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厚望！您安心療養！”
反應迅速的李勤迅速上前，檢查智柳的狀況，同時大聲喊著，“快，醫生！”
他心里很清楚，智柳的選擇絕不是楊志遠。
但是此時如果智柳不趕緊把話交代清楚，楊志遠身上那副董事長、總經理的權限放在眼下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孟醫生也慌忙上前查看著，同時引導著智柳的呼吸。
而此時的楊志遠站起身來，開始呵斥著眾人，趕緊去將電梯空出來，同時去催120。
言語間，屋外又走進來幾個人，為首的卻是國資委的王副主任，他是名義上直接聯系幻想控股的領導一見這種情況面上頓時也呆了呆。
智柳瞥見王副主任的身影，頓時知道壞菜了。
張著嘴口不能言的他，眼睛死死的看著自己那原本看起來溫良恭謙讓的好徒弟楊志遠。
呵呵！
小兔崽子！
智柳萬萬沒想到，最后會被楊志遠給這么坑了一把。
王副主任迅速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開始果斷地發號施令，“快，聯系救護車！現在情況緊急，大家不要慌，保持冷靜。”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停留在了楊志遠身上，“楊志遠，你是總經理，現在由你來主持大局，確保公司的正常運營。”
楊志遠點了點頭，而后跪下去緊緊握著智柳的手，他的眼中充滿了悲痛，但同時也有一絲堅定，“王副主任，老師，您們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確保公司穩定。”
智柳聞言，一個大喘氣后，兩眼一翻，直接背過氣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他們的目光在智柳和楊志遠之間來回轉換，不知所措。
王副主任點了點頭，他轉向其他人，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其他人杵在這里做什么！按照楊總的指示行事，各司其職，不得有任何差池。”
在場的眾人紛紛點頭，他們知道王副主任的話意味著什么。
在智柳不在的情況下，楊志遠作為總經理，將暫時接管公司的運營。
郭偉的臉色此刻變得蒼白，他沒想到情況會急轉直下到這種地步。
但是……
好像……
眨巴眨巴眼睛，郭偉頓時怒火中燒的上前擰住楊志遠的衣領，
“你剛剛給老師做了什么手腳！”
楊志遠沒有掙扎，只是冷冷地望著郭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屑，冷聲道，
“郭偉，不要無理取鬧。老師現在需要安靜。”
郭偉漲紅了臉，憤怒地反駁，“無理取鬧？明明是你做了什么手腳！這個位置應該是我的！”
所有人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指責和不滿，以及不甘。
雖然他們沒想通為什么智柳突然變卦的將手指指向了楊志遠，但此刻這種情景……
眾人雖然理解郭偉此刻的心情，但眼前的狀況，讓他們也蹙起了眉頭。
有些失態了。
王副主任站了出來，表情嚴肅厲聲訓斥著郭偉，“郭偉，你這是在做什么？像什么話！
你老師還沒走呢，你們就準備在他面前打一架是嗎？”
郭偉被王副主任的話說得一愣，他的手不自覺地松開了楊志遠的衣領。
王副主任繼續說道，“智柳同志的身體已經無法勝任工作，那么作為接班人，楊志遠同志要擔起重擔來。這是組織上的決定，你應該服從。”
郭偉憤憤地瞪了楊志遠一眼，而后趕緊和進來的醫護人員一起將智柳送上了救護車。
王副主任看著郭偉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帶著人也跟下了樓。
目送著救護車遠去后，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剩余的幻想集團高層，
“在幻想控股董事長缺位期間，我希望在場的每一位都能支持好總經理楊志遠同志的工作。我們要保持公司的穩定，確保各項工作順利進行。”
沒提智柳的名字，單說職位，在國資語境下，眾人也大多聽懂了王副主任的潛臺詞。
李勤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都不用等什么干部大會宣布人事調整了，別人已經一錘定音。
胳膊擰不過大腿的。
只能說，雖然不知道楊志遠是怎么搞定國資的，或者說怎么投到王副主任的門下……
但此刻，大局已定。
自己現在需要做的，是隱藏下去，靜待天時。
王副主任看向了楊志遠，笑了笑，“楊總，既然智柳同志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你就需要提前適應新的角色，以確保公司的穩定過渡。”
楊志遠點了點頭，眼神里滿是堅定，“王副主任，您放心，幻想不會出亂子的。”
智柳的辦公室里，楊志遠鎖上門后，坐在智柳的位置上，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
這椅子有些年頭了，也見證了幻想集團的風風雨雨，如今，它終于迎來新的主人。
望著天花板，楊志遠咧著嘴笑了起來，“也該換一把新的了。”
（本卷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