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聽著楊志遠的話,眉頭微微舒展,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而此時的楊志遠望著對面臉上陰晴不定的少年,面上雖然帶著淡然的笑容,可桌下的手心里也滿是汗水的。
他已經盡全力的坦誠交流了,希望能夠打動對方。
沒法子,打不過。
他想過對策,大戰略上根本沒法打。
資金、資源、產品、市場美譽度、人才儲備……
哪怕是通路渠道,他也悲哀的發現,根本不占優勢。
因為炎黃集團其實完全可以不需要傳統的通路渠道。
他也不得不承認,卿云是把ToG這個模式給徹底玩到了一個藝術的角度。
特么的,連國稅總局都幫著賣電腦,這還有個屁的說的。
而且,這小王八蛋居然還可以復制這個模式,這就讓人肝兒顫。
仔細盤點過后,楊志遠發現,在炎黃集團面前,幻想控股只剩下一個‘歷史悠久’可以講了。
所以他決定加入卿云的陣營。
打不過就加入,沒啥丟臉的,至少活下去了。
而那邊的云帝心里其實毫無波瀾。
楊志遠和郭偉,孰強孰弱,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收服楊志遠,和郭偉是互斥不說,而且后患太大,沒必要的。
況且,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讓炎黃集團所有人都明白公司距離倒閉僅差一兩次失誤的刀。
楊志遠做不到這一點。
心里雖然很是肯定,不過面上他還是為難的摸著下巴。
沒法子,姜副院長的面子還是要給嘛,戲還是要演足的。
于是,云帝愈加糾結的扯著自己的胡子。
楊志遠見狀,趕緊趁熱打鐵,“小卿總,您是做大事的人,應該明白合作的重要性。
我們雙方的合作,不僅可以實現資源共享,優勢互補,更可以共同應對外部的競爭和挑戰。
您也知道,在半導體這個利潤前移的產業里,電腦整機其實是產業鏈的末級,不賺錢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更加堅定,“當然,我并不是說希望炎黃集團放棄終端,請您放心,我的理想沒那么大。
我只是希望您在整機銷售這個領域里,您能夠切一塊蛋糕留給幻想集團。
相信我,這對于您來說,也是一種安全性戰略,我們是共生關系,如此國家也能對您放心一些。
當然,小卿總,我其實很明白您的擔憂。
我楊志遠可以在這里向您承諾:
只要您愿意,幻想集團將全力以赴支持炎黃集團的發展,在任何配件的采購環節以及整機的定價環節與炎黃集團共進退。
小卿總,這一點我們可以簽訂長期合作協議,加上天價違約金,以確保雙方的利益都能得到保障。”
楊志遠看得很清楚,面對炎黃集團摧枯拉朽一般一統整個行業的攻勢,幻想集團只能避其鋒芒。
抵抗的越激烈,就會死得越快,死得越慘。
活下去,才有希望。
或者說,他的位置能夠保住,他的套現計劃才有希望。
卿云的目光在楊志遠的臉上徘徊了片刻,然后緩緩開口,
“我也贊同楊總的看法,否則今天不會坐在這里。”
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楊總,您的誠意我也看到了。
但合作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我們需要具體的方案和措施。
我希望看到的是實實在在的行動,而不僅僅是口頭上的承諾。”
楊志遠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輕松的笑容,
“小卿總,您放心,我已經準備了詳細的合作方案。
只要您愿意,我們可以立即開始具體的談判和協商。”
卿云饒有興趣的看了他一眼,抖了抖煙灰,“愿聞其詳。”
楊志遠舔了舔嘴唇,開口說道,“希望炎黃集團和幻想集團上方能夠管控分歧,明確各自整機銷售的范圍。”
‘管控分歧?劃定勢力范圍?’
卿云無所謂地笑了笑,說,“我一向是尊重老同志的。
楊總,這樣,家用機市場歸幻想集團,我對家用機市場沒有興趣。”
他的話語中很是輕松,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
但楊志遠聞言卻是一臉便秘的模樣。
特么的,這小王八蛋要不要聽聽他在說些什么!
尊不尊重老同志的這種問題他都懶得吐槽了,他那便宜老師聽了這話是肯定表示有話說的。
主要是,家用機市場才多大一點?
家用機市場確實重要,因為那是積攢口碑的地方。
家用機市場的口碑會直接影響到商務機的銷售。
但是……
現在的問題并不在于家用機市場,而是幻想集團的根本——商務機這個大市場,被卿云在不斷的切割蠶食。
都不能用蠶食來形容了,而是侵吞。
因為炎黃集團的玩法,和過去這個市場上的所有玩家完全不同。
家用機市場的口碑,對于炎黃集團在商務機上的銷售影響微乎其微。
口碑,只有在同質化商品的競爭中才有效果。
而炎黃集團‘軟硬結合’的產品,沒有任何競品。
如果是家用機市場還好,自己完全也可以拉著國外的軟件來玩這一套。
但是,卿云打得就是商務機,特別是機關、企事業單位這種商務機大頭市場。
更何況,這小王八蛋實在是太無恥了。
什么是家用機市場?!
這個定義太寬泛了。
而且特么的現在誰不知道炎黃小卿總就是一個妥妥的定義怪、概念怪!
到時候絕對給自己整出什么學生機市場、年輕人市場、女性市場這些不算家用機的幺蛾子來!
而且……
“小卿總,您這就沒意思了!整個家用機市場被你在這一輪打的已經沒了元氣,一兩年時間都恢復不過來的,消費者觀望情緒太嚴重了。
行業內要想回復到以前的景氣度,只能等配件商的下一次升級迭代。
請不要繞圈子,您知道的,我說的是商務機市場里我們之間的劃分問題。”
他想讓卿云別再搞出稅控機、政務機這種損招出來。
這種定制軟件捆綁銷售的壟斷措施,沒有研發能力的幻想集團是打不過,真的打不過的。
卿云聞言搖了搖手指,玩味的笑著,“楊總……您還是沒看清楚我們之間紛爭的本質。”
他現在無比同意郭偉對楊志遠的看法。
面前這就是一頭豬。
天蓬大元帥再強,說到底他還是一頭豬。
跟袁紹沒啥區別的。
望著眼前的天蓬大元帥楊志遠,卿云嘆了口氣,
“本質是幻想集團擋了炎黃集團發展的路。
炎黃集團要拓展,我坦率的說,我的目標是出海爭取國際市場,承接這輪的產業轉移。
但我不會允許國內市場存在一家和我有重大分歧的公司攪亂我國內的基本盤。
怎么樣,楊總,我這番話夠坦誠了吧。”
楊志遠無奈的笑了笑,說,“確實夠坦誠,小卿總真是快人快語!”
他當然知道卿云的戰略意圖。
炎黃集團的下一步,必定是出海。
否則他們此刻那日產10萬臺的恐怖產能,在幾個月后因為稅控機訂單的完成將直接形成過剩。
而且是災難性的過剩。
卿云的意思是,他在國際吃肉,不介意國內市場分點湯湯水水出來。
但只能是湯湯水水,幻想集團不能多想,必須讓出國內第一的寶座出來,也就是市占率。
換句話說就是幻想集團的產品,不能和炎黃集團的產品在同規格下有重大的價差。
楊志遠心里鬼火冒著,這還玩個屁,產品設計和品牌運營理念上,他很清楚,是拼不過炎黃集團的。
而商務機市場上,占據重頭戲的機關、國企,隨著炎黃集團對零部件的國產化替代展開,這一塊市場上幻想集團是必定逐漸消亡的。
就算他現在也搞國產化替代也不行,因為卿云在這幾個月里已經完成了其他人當時沒看懂的三步重大戰略。
一是大義,二是產業人才高地,三是產業人口壟斷。
大義,是指炎黃集團在這幾個月掀起半導體產業大潮中,已經占據了道德和政治的制高點。
產業人才高地,則是指炎黃集團已經吸引了行業內最優秀的人才,形成了技術和人才的壁壘。
產業人口壟斷,則是……微電子強校未來的畢業生,都快被他預訂完了。
甚至,聽說不少地區的電子中專技校的人都被他給一鍋端了。
這三點,都是幻想集團這個本質上的貿易公司難以企及的。
卿云用資本眼里最傻的重資產實體運行策略,以破壞行規的高薪高福利薪酬體系,完成了一場對業內所有公司的絞殺。
業內所有公司除了要應對他市場經營上的重拳以外,還要面臨一場荒誕的產業人口危機。
這一招,不新鮮,卿云不是第一個用的。
上一個這么用的公司,名字叫做華唯。
97年,一個副科級公人,在燕京,一個月工資不到1100元,而華唯給本科應屆畢業生開出月薪3000,碩士5000,博士8000外加8萬安家費。
于是,上個世紀末,華唯連續三年直接打包四郵四電相關領域的所有應屆畢業生。
畢業的時候,直接包專列火車從學校拉人去鵬城。
這一招,毒在后勁。
其他公司首先要面對幾年無低人力成本新人流入的窘境。
而華唯如此招人,必定也會有很高的人才退出率,而華唯的高薪體系下出來的人,不可能接受太低的薪酬。
其他公司要想補充熟手,只能捏著鼻子和華唯看齊,否則就得去搶應屆畢業生。
而應屆畢業生的心理預期,已經被師兄師姐們當初的盛況給拉高了。
于是,整個行業的薪酬成本被華唯以一己之力給抬高。
而結果是什么?
不是所有公司都有華唯的盈利能力的。
于是,通訊四巨頭‘巨大中華’,原本敬陪末座的華唯,已經遙遙領先了。
而原本的第一,巨龍,消失在歷史的塵埃里。
這就是重劍無鋒。
面對卿云這種重劍無鋒的招式,楊志遠也是無奈了。
打不過。
但,好在幻想集團是國企。
死不了。
但是坐在這里,他不認為沒得談。
畢竟,領導都發話了。
不是沒脾氣的楊志遠,雙手抱起了胸,冷冷的笑著,“那就是小卿總不打算給幻想集團活路了?”
行啊,要下不來臺都下不來。
卿云見狀卻是笑了笑,“你這老倌,還生氣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似乎在用這種輕松的方式緩解房間里的緊張氣氛。
不過就這無所謂的態度,讓楊志遠更加的火大,冷哼出聲,“不敢,整個華國電腦圈,誰敢在小卿總面前生氣?誰又有資格在小卿總面前生氣?”
這彎酸的話,讓卿云也是一樂,他搖了搖頭,決定不再逗弄這位幻想控股的新任掌門人,“楊總不妨聽聽我的方案。”
“行啊,洗耳恭聽。”
楊志遠雖然臉上依然是冷笑連連,但他的身體語言卻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他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體。
他知道,在這個只有18歲的少年企業家面前,其實他是不夠看的。
就連他那被稱為商道教父的便宜老師,都是這小王八蛋的手下敗將,何況是他。
所以,他一直都把姿態擺得很低。
此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期待,似乎在等待著卿云能夠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
卿云又扔過去一支煙,自己咬了一支在嘴里點燃,吐出一口煙霧后,認真開口說道,
“很簡單,就八個字,利益互換,共同開發。”
楊志遠從桌上撿起了煙,疑惑的問著,“利益互換我懂得起,該交的槍我會交,但是怎么個共同開發法,還請小卿總明示。”
他將煙拿在手里,并沒有點燃,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似乎想要弄清楚卿云的真實意圖。
卿云見狀將打火機轉了過去,讓他點燃,而后開口說著,
“楊總,現在困擾你的,是明明幻想集團作為主機廠身處產業鏈的末端,但你們卻不掙錢,產業鏈利潤全部被上游吃掉了,對吧?”
楊志遠聞言聳了聳肩膀,“這是這個行業的通病,小卿總有什么好方法不成?”
放其他的行業,這是本末倒置。
但在電子產品上,全世界都一樣。
卿云笑了笑,深深的看了楊志遠一眼,“楊總,其實你應該懂的。
以前,比如因特爾是利用我們國家市場上眾多主機廠的紛爭,故意抬高拿貨的價格。
那現在市面上所有的有名號的民營主機廠我都全部拿下了,我們兩家加上燕大系、華清系,已經覆蓋了90的市場占有率,如果我們結成聯合體,是可以對國外配件商進行壓價的。”
楊志遠輕呵了一聲,眼中滿是戲謔,“因特爾不同意,你就找超威半導體?如果他們兩家都不同意,你怎么辦?”
卿云聳了聳肩膀,“不是還有威盛嗎?”
楊志遠哈哈大笑了起來,“威盛的CPU能用?小卿總你是準備讓這個行業徹底死絕,把人全部給趕到DIY市場是吧?”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荒謬感。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楊志遠看來,卿云的想法過于理想化,甚至完全可以說是不切實際。
品牌機市場之所以能夠繁榮,就是因為它們提供了穩定性和便利性,而這一切都建立在強大的硬件支持上。
如果品牌機不能用因特爾和超威半導體的CPU,那豈不是自斷雙臂?
他搖了搖頭,心中暗自思忖,客戶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如何選擇最適合自己的產品。
如果品牌機無法提供市場上最好的硬件配置,那么客戶自然會轉向電腦城,去DIY市場尋找更高性價比的組裝機。
那樣的話,所有品牌商花費了十年時間,才將客戶從DIY市場吸引到品牌機市場的辛苦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這簡直是在開歷史的倒車!
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認卿云的提議有一定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無異于自掘墳墓。
他知道,如果按照卿云的做法,幻想集團可能會在短期內獲得一定的市場份額,但長遠來看,這將對整個行業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這小子要是真這樣操作的話,自己和他和談個屁。
等他瞎搞,自己搞死自己完事。
楊志遠的眉頭緊鎖,他的目光在卿云的臉上徘徊,似乎在尋找著答案。
他覺得……
眼前這小子應該沒有那么失智。
而此時,卿云莞爾一笑,“楊總,在我們國家,走私是犯法的。”
楊志遠聞言直接懵了。
現在的年輕人思維都那么跳躍的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覺得有點跟不上時代的步伐了。
這是哪兒跟哪兒的!
就在他嘶了一聲準備說什么的時候,忽地瞳孔一縮。
他瞬間明白了過來,隨即連連苦笑著。
確實,走私犯法。
無論是因特爾還是超威半導體,在國內都不對個人用戶出售CPU,市面上所有的散片CPU全是走私貨。
而盒裝……在國家嚴厲打擊走私的情況下,沒有一家經銷商屁股是干凈的,到時候DIY市場全部死絕。
他現在有點理解為啥當初白樂會那么快被這小子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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