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對于幻想控股而言，神洲數碼是親兒子，但是對于楊志遠自己而言，聯強國際這個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干兒子更親。
經歷過甲A時代的球迷其實更能理解這個關系。
在以前渝都沒有自己球隊的時候，西蜀全興就是川渝兩地的驕傲，每次全興的主場，渝都球迷協會都會包車來錦城為全興助威。
但是當渝都有了自己的球隊之后，川渝大戰也是甲A賽場上一道血性的風景線。
親兒子、干兒子、侄子、養子……
這關系有點繞。
不過，所有人都明白，這顯然是國資方面可以接受的方案。
那邊的周琰，聽罷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表情，反而是一臉的笑意。
也就是說，楊志遠是事前就和國資方匯報過的。
也是，現在面對炎黃集團，幻想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貌似也只有神洲數碼。
所以，事情已成定局。
但每個人心里都不好受。
雖然之前神洲數碼是獨立上市了，但幻想控股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還是一家人。
而現在，則算是徹底分家。
不，比這還要惡劣，屬于割地賠款！
所以，他們格外能理解郭偉此時的憤怒，像是被戰友從背后捅了一刀。
會議室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郭偉和楊志遠身上，氣氛凝重得幾乎要凝固。
楊志遠面對郭偉的憤怒，卻是出奇的平靜。
他知道這是郭偉情感的宣泄，也是他和郭偉都必須面對的現實。
之所以事前不和內部有任何溝通，也是白樂提出的建議。
因為這種事情，白樂說得對，不可能形成有效溝通的，反而會橫生枝節。
而此刻，突然爆出來，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被逼到這份上了，都只能選擇同意。
“老郭，不要激動。我知道你的感受，但這不是出賣，這次的交易是為了所有人的利益，而不是單純的個人……”
“放屁！”郭偉粗暴地打斷了楊志遠的話，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解釋。
他知道，楊志遠說的‘利益’是什么。
就是他們這些內部持股者將來在并購艾比誒木后的收益。
也是此刻這些領導班子沉默不語的原因。
但是，此刻的郭偉覺得太可悲了。
能并購成功的個鏟鏟！
這頭豬能不能看看對面那個小兔崽子笑得有多開心的！
此時，交易方案敲定后，楊志遠也不裝了。
“老郭，冷靜點！現在，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開始，一個新的方向。
但我們都明白，這些年你對幻想控股的貢獻，你的努力和執著，我們都看在眼里，我楊志遠也會記在心里。
哪怕將來你在炎黃集團發展的更好，但在我們心里，你永遠都是幻想控股的郭偉郭子龍。”
他知道郭偉對于‘貿工技’道路上的分歧一直心存芥蒂。
他只想停留在貿易上，而郭偉是想往技術上走，這一直是他們之間的最大分歧。
但是，他認為這個分歧，是可以管控的。
不取消郭偉的員工股，就是管控的方法。
而且……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老郭，你不是一直夢想著能夠親造一個強大的實體企業嗎？
你有著超越常人的技術和遠見，應該有一個更廣闊的舞臺來實現你的抱負。
而小卿總，他有著雄厚的資源和堅定的決心，他能夠給你提供這樣的舞臺，他才是你的明主！”
楊志遠的語氣中透露出對卿云的贊賞和信任，“小卿總不僅有著強大的商業頭腦，更有著對技術發展的深刻理解。
他重視人才，尤其是像你這樣有才華、有夢想的人才。
在他的帶領下，炎黃集團已經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我相信，他也能夠帶領你走向成功。”
郭偉有沒有被感動不知道，但楊志遠自己被感動了，他覺得他對得起郭偉。
楊志遠的聲音漸漸變得溫和，帶著一種鼓勵和激勵，“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老郭，放下過去的糾葛，擁抱未來的可能性。
如同小卿總所說的未來已來，你可以和小卿總一起，你們可以共同創造一個屬于你們的時代。”
周琰聽罷，也是跟著勸了一句郭偉，“是啊，小郭，去炎黃集團，你的舞臺更大，你在國資太屈才了。”
而那邊的郭偉則是臉色鐵青的對著楊志遠豎起了中指，而后破口大罵，
“楊志遠！少在那假惺惺的！你他媽的就是幻想控股的賣國賊！”
周琰聞言，重重的頓了頓手里的茶杯，面色不喜的看向了郭偉，斥責了他一句，
“胡鬧！郭偉，我請你成熟一點！請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他的聲音在會議室中回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不過此時郭偉卻是臉色漲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他伸出手指對著麻木的眾人連連點著，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怒火。
確實該變天了！
他在心里默念著，情緒如同脫韁的野馬，狂野而不受控制。
“去你媽的！”
轉過身去，郭偉一腳踢翻了旁邊的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木質椅子與地面的摩擦聲刺耳而突兀。
然后，他抄起面前的茶杯，里面的熱茶還冒著熱氣，他毫不猶豫地對著楊志遠的頭直接淋了下去。
茶水順著楊志遠的額頭流下，浸濕了他的頭發，滴落在他的西裝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污漬。
眾人見狀目瞪口呆，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只能聽到茶水滴落的聲音。
此情此景之下，云帝很難不應激的問出了一句，“AreyouOK？”
回應他的，不出意外是一根中指還有一張臭臉。
郭偉伸出雙手中指，對著所有人便是一頓無差別鄙視，他的臉上滿是挑釁和不屑。
而后，他癲狂的大笑了幾聲。
“幻想？！哈哈！世界可以沒有幻想了！”
那笑聲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憤和自嘲，大步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
而被淋了一身熱茶的楊志遠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臉上的茶水，努力保持著自己的風度，但內心的波動卻無法平息。
必須忍！
他深吸了一口氣，擦拭的動作緩慢而有條不紊，借著整理衣服頭發的時候，迅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表情。
抬起頭來，他的臉上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堆起一臉訕然，楊志遠望著那邊抱著手面無表情的卿云，開口說著好話，
“小卿總，老郭就是這樣的直脾氣，但是人挺好的，能力也非常的出眾……”
所謂做戲做全套，不僅僅是做給卿云看得，也是做給在場幻想控股其他人以及周琰看的。
什么叫做成熟？！
那就是能屈能屈。
這個眼藥，他上定了！
耶穌來了都救不了郭偉！
卿云聞言也是無奈的笑笑，“郭偉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就是這脾氣……看來得好生熬一熬了。”
楊志遠在心里狂笑著。
你們慢慢熬。
不過他臉上卻是臉色微微一變，趕緊解釋著，“老郭的性格確實太過剛烈，容易沖動，但這也正是我很看重郭偉的地方。
小卿總，請相信，只要您給郭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他一定能夠成為炎黃集團的中流砥柱的。”
這模樣，像極了他是郭偉的舔狗一般。
云帝在心里也是翻著白眼。
這話，還特么的用你說？
周琰見氣氛有些尷尬，便出聲緩和道，“小卿總，郭偉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有時候脾氣直了一些，但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
我相信，在你的領導下，他一定能夠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卿云點了點頭，順著坡下了臺階，“周老說的是，我會慎重考慮的。”
會議室內的氣氛逐漸緩和了下來，兩邊的人繼續討論著協議、合同的細節。
紙張的沙沙聲、鍵盤的敲擊聲，以及偶爾的討論聲，構成了會議室里和諧的旋律。
大框架乃至交易金額都敲定后，這合同、協議的談判空間其實已經微乎其微了。
畢竟，幻想是國企，而炎黃集團也是國內的企業，這次交易的撮合方也是主管部門，沒那么多麻煩事。
當然，誰也不敢有什么麻煩事。
甚至都用不到第二天，當天下午收盤時間一過，所有的合同文本便已敲定，也正好讓神洲數碼發布停牌公告。
這種是股東與股東的證券事務，郭偉再不滿也不敢不發，否則他當場就可以被免除掉。
楊志遠最愛看的，便是郭偉這種恨死了他卻干不掉他的模樣。
聽著電話那邊的痛罵聲直至沙啞，他才笑瞇瞇的合上了手機。
不過也正因為幻想控股與神洲數碼是國企，其資產處置事項是需要得到主管部門的內部決策會議審批批準，他們還得趕緊回燕京上會。
所謂過場，就是你明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它還只能嚴格按照程序走……
在會議室的喧囂漸漸平息之后，他在離開前，找了個機會，拉著卿云走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楊志遠的眼神里充滿了感激，聲音也壓低了幾分，顯得更加誠懇。
“小卿總，這次的事情，多謝你的理解和支持。”
楊志遠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似乎終于卸下了心中的重擔。
卿云微微一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了然，“楊總，不必客氣。
我們都是商人，自然知道什么時候該進，什么時候該退。
這次的合作，對雙方都有好處。”
楊志遠點了點頭，他知道卿云說的是實話。
在商言商，這次的交易雖然對幻想集團來說有些苦澀，但確實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他嘆了口氣，“小卿總，我知道，這次的事情，讓你也費了不少心。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在他看來，今天在卿云面前矮樁已經下得夠多了，也不在乎多下幾根把事情做到極致。
配合著他西裝外套、襯衣上還殘留的茶漬，這番感謝顯得情真意切。
卿云聞言，微微聳了聳肩膀，語氣輕松而坦誠，“楊總，這是一場公平交易。
雙方都有所收獲，沒什么謝不謝的。你不必那么客氣。”
不過嘴角的笑容，卻讓楊志遠知道，他這謙卑的姿態是撓到卿云的癢處。
于是，楊志遠的態度愈發的恭謹起來，他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道，
“小卿總放心，企業高峰會上，我們幻想集團會全力支持炎黃集團的提案，唯炎黃集團馬首是瞻。”
在民眾的心里，‘幻想等于電腦’這個認知，短時間內確實不會發生根本性扭轉。
炎黃集團發展得雖然氣吞山河如虎一般的勢頭兇猛，讓業界膽寒，但時日尚短，在信息滯后的普羅大眾感知里，幻想集團才是這個行業的領頭羊。
而此時楊志遠的表態，無疑是在即將到來的企業高峰會上，將行業領頭羊的位置讓給了炎黃集團。
這對于炎黃集團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利好消息。
卿云聞言，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叫做野心的光芒，“楊總，你這是給我們炎黃集團送了一份大禮。”
不過隨即，云帝的笑容收斂了一些，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楊志遠，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
“楊總……你應該還有什么指示吧？”
他知道，楊志遠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出這樣的承諾，必然有所圖謀。
而楊志遠聞言只是苦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指示不敢當。小卿總，我只是希望，既然停戰了，您那些小手段能不能停一停了？”
卿云聽出了楊志遠話中的請求，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笑了笑，
“楊總，你是指我們在媒體和市場上的那些動作嗎？”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戲謔，顯然并沒有打算立即停止。
楊志遠點了點頭，他知道卿云這是在確認自己的底線，他深吸了一口氣，
“小卿總，我們都是明白人。這次的交易，我們幻想控股已經做出了巨大的讓步。我希望你能給我們一些時間，讓我們平穩過渡。”
說到這里，他也是苦笑連連的，雙手合十拜了拜，“我的小卿總啊，收了你那些神通吧，別的不說，我老婆已經快瘋了。”
楊志遠閑聊著倒著苦水，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小卿總，你不知道，我老婆現在把孩子都快逼得要抑郁了。
每天睜開眼睛全是學習任務，她要求孩子一手抓語文，一手抓數學，一手抓英語，一手抓體育，一手抓信奧，一手抓國學，一手抓長高，一手抓作息……
八爪魚都沒孩子手多！”
卿云聽得憋笑憋得都要內傷了。
好吧，他確實沒想到芊影大人能這么搞……
這是忽悠了楊志遠老婆買了多少課啊？
楊志遠散了一支煙給卿云，他自己都氣笑了，“想笑就笑吧。”
見楊志遠把事情差不多快挑破，卿云自然也不好繼續搞這些小動作。
不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據說幻想集團這段時間離職率、離婚率、分手率居高不下的。
他巡察全國的兩個月時間里，幻想集團就沒搞出什么事來，全靠著芊影大人的‘高端商戰’搞東搞西扯著后腿……
他的‘高端商戰武器庫’被唐芊影玩了個遍，甚至還推陳出新了不少新的招數。
幻想大廈的隔壁高樓全部安裝了高壓水炮，炮管子就對著幻想大廈。
雇人到幻想門店門口扔煙頭，讓門店隔三岔五就被環衛找麻煩。
總是有部分門店每天發現打不開門鎖，頻繁程度導致一名員工已經成功學會了開鎖技能，被派出所備案了。
黑進幻想內部論壇，散布好看的鏈接，然后向新成立的網監舉報，然后幻想成為小卿總折騰出來的新網絡安全法第一例‘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的處罰對象……
但是，和自己家里那被折騰得雞飛狗跳比起來，楊志遠覺得這些都是小事了。
對孩子下手……
他很想問，小王八犢子，你特么的底線呢？
要不是他素質高，今天高低要和卿云比比拳腳功夫。
太不是人了！
云帝笑了笑，說：“嫂子這么做確實過分了，我還是主張小孩子要快樂教育的，對吧，楊總，不然你這輩子奮斗的價值何在？”
楊志遠聞言也是連連點頭，心里松了口氣。
這么說，應該是完事了。
但卿云這話他總覺得有些別扭，可他又沒發現別扭在哪里。
送走楊志遠等人后，卿云按照常規想宴請華科院華亭分院的，卻被姜副院長婉拒了。
姜副院長說，不合適。
本就是做做姿態而已的云帝也沒覺得掉面子之類的，在這位爺面前沒人有面子可以掉。
本來也確實不合適的。
不過，現在這個階段，國情如此。
不吃吃喝喝一番，仿佛事情沒辦完一樣。
到處都是局里局氣的，一直要到10年后，風氣才有所改善。
云帝對此也是深惡痛絕，自然很聽招呼。
要風清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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