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康比張浩南想象的還要狡猾一些，他在冰城暴露之后，城內所有窩點都直接放棄，然后就這樣離開了冰城。
這些窩點五花八門，有福利房，有集資房，有老式的“赫魯曉夫樓”，也有員工宿舍。
尤其是員工宿舍，韓康居然還假冒了一個教授兒子的身份，而那個教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兒子”在學校教職工公寓有個房子，走的還是專項人才政策，是對教授住房上的福利。
可以說，韓康在過去幾年，應該是建立了相當廣泛的網絡。
絕對不是韓茯苓一手遮天可以解釋的。
“這老小子應該是跑了。”
“老板，東哥已經到了東極市，如果有消息，應該就跑不了。”
“我現在倒是希望他跑了，只有他跑，這一個又一個的兔子窩，究竟是藏了金子還是銀子，咱們才有數。”
在“龍盾安保”的冰城辦事處，張浩南難得跟員工們一起吃員工餐，今天伙食挺好，各種溜肉段兒、糖醋排骨，都很開胃。
伙食也是自家食堂，快餐公司在工地已經搭建好了臨時食堂，后廚就是三輛重卡改裝的，蒸箱、烤箱都是一應俱全。
改裝這些重卡，也是“龍盾安保”改裝車業務的一部分，只不過以前主要是改警用車輛的涂裝，現在因為業務越來越大，新增的改裝業務都挺奇怪的。
像農用直升機的噴灑作業，也是用板車拉，在廣陵和祥泰試驗了幾次都不錯。
不是不想用無人機，主要是飛控團隊最近沒空，被“國家隊”借去用幾個月，所以進度一直不理想。
原型機放飛過，沒炸，但油耗有點高，算下來還是直升機或者螺旋槳農用機更劃算一些。
畢竟“沙食集團”現在種地都是走量，也賺不到多少錢，純粹是互相合作。
對有些鄉村干部來說，“沙食集團”進場還是不錯的，至少可以給農民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情，通常都是吃相比較難看的地方，有節操的基層干部就越歡迎。
放前年可能還有牙口好的要跟“沙食集團”斗一斗，顯擺一下自己的能耐。
今年就是徹底的暢通無阻，哪怕兩江省內部的鹽瀆也是如此，“沙食集團”進場直接干掉了二三十家小化工，放平時這官司能打到天荒地老去。
但現在鹽瀆下面的區縣政府，都是坐等“財神爺”發功。
總會有找平的路子，二代們也不獅子大開口，就等項目入股分紅。
還別說，因為“沙食集團”的存在，原本無法涉足土木路橋行業的鹽瀆二代，這次也跟著吃上了省里的基本建設紅利。
圍繞在淮河、灌河、灘涂、防洪排澇系統，土方量就是業績，業績就是錢，以本鄉本土二代的門路，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就是用人招工上有些出入。
地方政府是希望開大車的盡可能用“良民”，但對二代們而言，還是愿意自己的小弟們能賺點辛苦錢。
其中博弈，省里出來主持也行，但顯然“財神爺”發功更好一些，這里面涉及到內河航運還有鹽瀆的海港碼頭開發。
類似的情況就跟西蘭縣的港口碼頭一致，純政府推動的話，容易輪不上，再者就是會被人摘桃子。
除此之外，還有更加惡心人的事情。
比如用人招工，對想要做事的干部來說，那肯定是從行政到調度甚至到看大門的，都是業務專精。
但這是不切實際的，老領導老戰友老同事打個招呼，安排自己子女晚輩過來“混口飯吃”，不痛不癢的位置擺一個也沒什么，可要是干活的才三分之一不到，那真是上下兩頭當牛做馬，唯獨中間的屁風險沒有，還各種實惠。
于是對“老油條”們而言，他們是沒有“驅虎吞狼”顧慮的，請張浩南過來溜一圈，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不好使，畢竟“財神爺”在京城都能給人喝紅酒，他眼里有根雞毛的王法。
就十號十一號十二號這幾天，根據以往的經驗，冰城市政府很清楚會有多少人跑關系，有沒有政務院的人在這兒，有沒有大案余波尚在，都不會影響。
可真就神了，風平浪靜。
還得是“財神爺”，好用。
他辟邪啊。
“鄭部長，張總這是不吃遍冰城不罷休啊。”
冰城農業局剛剛“換帥”，新上任的履歷很硬，而且還是“農管干部學院”畢業的，于情于理都是黑水省“自己人”，所以也沒啥波折，就是平穩的過渡。
大概是受了虞龍的刺激，這位孫貴陽孫局長感覺行情之中充滿著機遇，或許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他本就是技術官僚，對農牧林漁的技術追蹤都保持著良好的習慣，知識面不僅不匱乏，甚至非常豐富。
這次大型招聘會、投資講解會，他是盯上了“沙食戰略部”的鄭鋒，他聽說鄭鋒是戰略部人才中心總監之后，就開始大力推銷本地的一些技術中心給鄭鋒。
鄭鋒也確實在忙著全國“獵頭”，因此跟孫貴陽聊得不錯，也愿意透露一些寬泛投資方向。
“老板就三個愛好，第一，鈔票；第二，美味佳肴，不過要管飽；第三，女人，而且是必須漂亮的女人，還要胸夠大。”
作為原松江人事局政研室副主任，鄭鋒不是沒見過俗不可耐之輩，但像老板這么俗到徹底的，他真是太欣賞了。
因為老板別的都無所謂，給錢爽快得很，有路子帶你飛也不藏著掖著，鄭鋒現在跳回去做個松江市政府的顧問也完全沒問題。
當官也行，只是他厭倦了，而且這兩年松江翻車的太多，他也不想再去折騰。
反正自己待遇還是有的，旱澇保豐收，更何況老板從來不會讓他們旱著、澇著。
“老板估計是很喜歡你們這里伙食了，他有個習慣，有什么好吃的，會吃個遍，以前在建康吹牛逼，他也說了，全國有記錄的四萬多道菜，他要吃個遍。”
“臥槽。”
“哈哈哈哈哈哈……”
鄭鋒頓時笑了，給孫貴陽發了一支“華子”，兩人互相就著火點上，然后繼續閑扯，“老板想要吃一樣東西的時候，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去年他放了不知道多少政務院的鴿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不過有一說一，弄鈔票這種事情，老板從來不含糊，政務院也認賬的，所以由得他去。”
“真是讓人欽佩啊……”
“不服不行嘛，孫局長要是曉得去年兩江省江北差點鬧出大事來，就知道我們老板幫了多少忙。我也透露一個小秘密給你聽，中央那邊過來找老板咨詢，一次一個億的咨詢費，一分都不能少的。”
“臥槽？”
“牛逼吧。”
“嗯嗯嗯，牛逼，這也太牛逼了。老牛逼了！”
孫貴陽級別低了一些，不知道一些傳說，此時聽到了，只當是“天方夜譚”，但是轉念一想，鄭鋒作為“沙食戰略部”的重要成員，還是人才中心的總監，他沒必要扯這個鳥蛋。
以鄭鋒的級別，一般地級市領導班子都是要出來一起歡迎“蒞臨指導”的，畢竟以現在鄭鋒的影響力，他只要愿意，跟任意一個地級市簽戰略合作協議，就能將當地院校的應屆生一個班一個班地打包。
不過他既然能脫穎而出，成為“沙食戰略部”的人才中心總監，顯然不會這么干就是了。
“老板是個習慣性甩手掌柜，戰略方向把控好了，剩下的事情，都是我們這種勞苦命出來忙。我這次過來，就是按照老板的指示，要做好西蘭縣乳制品的開發，充分發揮出北林市的農牧業潛力。所以，跟孫局長的合作，應該是個長期往來，往后我們少不了打交道。”
“那貴司的東北事業部呢？”
“除了戰略會議，我不過問的，我只負責各單位的人才調配。東北地區的農牧人才儲備，長三角除了兩個農場，剩下的都很一般。雖然集團總部的研發中心，確實開發了一些以‘南苜蓿’為基礎的飼料，也確實適合沿江飼養環境，但怎么說呢，牛種有問題。松江和建康的市政府在肉牛上，也希望有所作為，如果成功的話，是個五百億到一千億的大市場。”
說到這里的時候，鄭鋒表情陡然嚴肅起來，夾著煙遲遲不抽，對孫貴陽道，“所以我的任務其實挺重的，再加上還要配合政務院的工作，要兼顧到方方面面，頭疼的很。”
政務院有些人可能多少帶著點“路徑依賴”，而且想要一口吃成個胖子，甚至有些年輕干部還幻想著徹底解決黑水省多年積累的問題，不切實際的想法特別多，不過這并不是說徹徹底底就是“外行指導內行”的無腦行為。
在“沙食戰略部”內部，也開過相關會議，認為至少有一個絕對繞不過去的紅利，那就是政策傾斜。
目前承諾給“沙食集團”的乳制品市場，僅一個京城就夠本了。
一千五百萬人的市場，按照戰略部的未來發展預估，一年四十萬噸純牛奶的消耗是肯定有的，因為國家在推動牛奶攝入，肯定會有一個發展曲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類似京城這樣的較發達大城市，單體市場超過十五個億完全沒有問題。
這還不包括高附加值的產品線，比如奶粉、乳飲料等等。
尤其是乳飲料，雖然營養價值低，但是商品單價非常可觀，能提供更夸張的毛利潤。
目前全國范圍來講，還沒有哪個奶企能通殺所有市場，政策的傾斜，地方政府的合作，以及具備一定的市場競爭力，這些組合起來，就是企業優勢。
生產端的技術開發反而很難傳遞出去任何積極意義上的概念，營銷毫無疑問在這個時候處于絕對主導地位。
不過真要是到了肆無忌憚拼刺刀的時候，仍然是要拼成本優勢。
畢竟奶制品這玩意兒，說穿了也是大宗物資。
“沙食集團”最特殊的地方就在這里，有著非常龐大的海外運輸隊伍，從紐西蘭采購的奶粉原料價格，每噸到港價格能比國內采購價便宜多少呢？
五千塊……一噸。
沒有關稅和國家進口配額調控，可以說只要開放國門，直接就是秒了。
成本優勢的威力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而且這還是跨國公司保證利潤的情況，如果跨國公司想要玩得更大，價格還能再優惠，走“薄利多銷”模式，還能再往下打價格。
其中的核心問題，就是地方奶企主要是面向奶農，自有“超級牧場”和“超級工廠”都沒有，是形式上的降低成本，事實上的增加成本。
要解決這種辦法，央企、國企其實可以直接改造一家企業，但操作上要面臨的挑戰不是一星半點兒，于是反不如“沙食集團”來得狂野。
因為“沙食集團”很自由，并且掌舵人完全沒有“人性”，說翻臉就翻臉，說六親不認就六親不認，這是央企、國企掌舵人極為羨慕卻又無法去做的。
鄭鋒跟孫貴陽聊著聊著就變嚴肅，就是因為這事兒將來得罪的人不會少，起碼十幾萬有的。
政務院一幫小年輕以為“財神爺”是超人，卻哪里曉得還有他們這幫人也要跟著受罪。
反正鄭鋒到現在也沒鬧明白，虞龍居然沒死？！
真神奇，福大命大啊。
孫貴陽跟鄭鋒的談話，讓他思路清晰了不少，他是“農管干部學院”出來的，如今“農管干部學院”已經沒了，合并到了“東農大”，他一開始的想法，就是想要牽線搭橋，讓“東農大”的小老弟們沾沾光。
現在卻是有了全新的想法，他聽說過省廳一些會議，考慮過將省乳品工業技術開發中心，轉移合并到“東農大”去，但具體怎么操作，還有待商榷，而且這個過程肯定是需要時間的，怎么著也要一兩年。
但是現在，似乎是個不錯的機會。
為什么不讓省乳品工業技術開發中心從“沙食集團”獲得委托研究項目呢？
然后再從“東農大”開研究課題，這樣一套人馬兩家單位，就可以順利地融合，之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同時，孫貴陽作為農業局的一把手，他考慮問題顯然不能只考慮現在，從現在的省會產業結構來看，走傳統老工業不是不行，但肯定困難重重。
可要是走高附加值或者直接點高技術產業，這絕對是冰城的優勢。
而且現在就是個好時機，各方“地頭蛇”都在蟄伏，有什么項目現在上了，也不怕被人摘桃子。
再晃個幾年，怕是機會就沒有了。
機會不會永遠都有的，孫貴陽深知這一點，否則怎么輪……也輪不到他來坐現在這個位置。
他爹就是個伐木工，他媽一輩子連初中長啥樣都沒見過。
于是他當機立斷，自己摸了摸口袋，掏了一支煙遞過去：“鄭部長，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省乳品工業技術開發中心？”
“當然有興趣了，我這次來東北，就是要在蒙兀省、黑水省、安東省考察，本來老板不作死，我第一站應該是蒙兀省。現在是情況緊急，被虞市長搞得只能先來黑水省轉一轉。”
鄭鋒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我也不瞞你，孫局長，老板在長江里面拿下了三座島，原本計劃是建設五萬噸船塢。但是因為虞市長這次動作太猛烈，很多項目被提前了，包括未來的‘超級牧場’‘超級農場’計劃。之后在鹽瀆的灘涂開發中，也會有一個奶牛養殖場，規模也很驚人。總規模加起來，我司在技術崗、研發崗上，崗位人才缺失數量這個數。”
五指伸開，鄭鋒一臉嚴肅地晃了晃。
別說黑水省乳品工業技術開發中心了，就是西域，他也是要走一遭的，而且早就拜托了魏剛幫忙引薦。
除了乳制品，肉類制品的崗位人才缺失，也需要他這個大總管去忙活。
這次來東北，他的助理秘書團隊超過百人，基本都是在加班，每天都要安排好行程。
考察單位、考察目標、技能審核、技術儲備……
這些都需要團隊作業才能讓他了如指掌，跟孫貴陽的聊天，已經是忙里偷閑了。
就這，還是在投資講解會中場休息時間，才能抽支煙放松放松。
不過鄭鋒其實很享受這種壓力，畢竟不是以前在松江人事局的時候了，那時候天天琢磨人心，“辦公室政治”玩多了，讓他想吐。
聰明才智白白耗費在無意義的揣摩人心中。
在“沙食戰略部”最輕松的一點就是不用揣摩上意，揣了也是白揣，老板心思根本不好猜，或者說……太好猜了。
總有一種“大巧不工”的感覺。
而在鄭鋒辛苦勞動的時候，張老板又整了一份大拉皮兒。
搭配大拉皮兒的不是“小麥果汁”，是一大盤“黃金鍋塌肉片”。
“這個好吃，這個很好吃啊。”
在西大直街北面，有個角落里開了一家牛肉面館，主打的是番茄牛腩口味，也有燉菜，但廚子是有正經師承的，所以如果墻上菜單沒有的菜，也能點。
沖后廚嚎一嗓子就行。
“黑水工大”的牲口們都這么嚎，于是張老板也跟著嚎了一下，點了一份“黃金鍋塌肉片”。
純里脊肉，吃著絕對的滿足感。
而武泰安看著人頭攢動，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老板，人太多了。”
“老子每次吃爽了你就狗叫，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看看周圍，你看看，都是祖國的花朵，未來的棟梁，能有什么風險？”
“臥槽！！浩南哥！！！”
“臥槽？！真的假的？！”
“臥槽！真是浩南哥！是浩南哥嗎？是他，絕對是他，旁邊是他那個門板保鏢！”
武泰安拳頭當時就硬了，他真的想要發飆。
當然不是因為“黑水工大”的牲口們說他是“門板保鏢”，而是這群牲口一點距離感都沒有，竟然說要跟“浩南哥”合影，然而他們沒有相機……
最后是“浩南哥”讓帶相機的助手拍了合影。
這讓武泰安的拳頭直接捏到指關節發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