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森而又密閉的環境。
腐敗、血腥、干枯、幽閉、黑暗……
一切能想到的形容詞,都在這一片區域里閃映著。
背景配樂是極有規律的模擬心跳聲……
“咚咚咚”
心跳聲起初很緩和,隱約間似乎是一個人正在黑暗之中平靜地走路……
但隨著鏡頭燈光的微微切換,無盡的黑暗之中若隱若現了一把刀以后,背景配樂的心跳聲突然便加速了起來!
“咚、咚、咚……”
鏡頭下,依舊是一片濃郁的,讓人窒息的黑暗,但黑暗似乎神奇一般,泛起了如水一般的漣漪。
緊接著,漣漪變成了一個輪廓,輪廓中,映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那個聲音在發瘋似地逃跑……
“咚!咚!咚!”
背景配樂的心跳聲開始緊鑼密鼓一般地響著,好似心臟在劇烈地收縮、膨脹、再收縮、再膨脹,仿佛隨時都會爆裂開!
“噗嗤!”
隨著一聲刀切肉的聲音響起,鮮血染紅了鏡頭,散起了一滴滴色彩。
寂靜……
熒幕里一片寂靜的黑暗,隨后,驟然亮起!
鏡頭下……
一雙手狠狠地刺進了心臟,然后掏出那顆正在跳動的,鮮血淋漓的心臟。
鏡頭,給了心臟一個特寫。
血管,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如網……
像個桃子,大約跟拳頭相似,近似前后略扁的倒置圓錐體,四條肺靜脈連于左心房,上、下腔靜脈分別開口于右心房的上、下部,染著通紅的色彩,正在噴涌著一灘一灘的血液,隔著熒幕都能感受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鏡頭至始至終都寂靜。
而放映廳里,也是一陣寂靜。
片刻后……
傳來一陣陣干嘔的聲音!
放映廳里。
萊恩目瞪口呆地看著熒幕。
人性的本能,令他感受到了胃部不斷地翻騰。
擁擠的放映廳里,擠滿了人,但偏偏,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西面八方侵襲而來,滲得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耳畔……
聽不見任何聲音。
《七日殺》是萊恩很喜歡的恐怖片。
他的表現方式算是東亞恐怖片里,“細膩”的代表之作。
通過音樂、通過景物、通過鏡頭等一系列手法,讓觀眾產生極為濃烈的心理暗示,并將人性深層次的恐懼一點點地抽出來,無限地擴大。
全球一億多美元的驚人票房,并不是白撿的,萊恩甚至可以自信地說《七日殺》就是全球恐怖片巔峰之作……
這種巔峰,不止是電影劇情上,更是拍攝藝術和“恐怖藝術”之上!
于是……
奔著前作《七日殺》的風格,萊恩千里迢迢,從老美過來,準備看看畢飛宇的新作,渴望畢飛宇能帶給自己另一種感官上的體驗!
他愛死了畢飛宇那種嚴苛到骨子里的感官細膩了!
但……
他做夢都想不到,畢飛宇的《囚徒》居然跟《七日殺》的表現風格完全不一樣。
《七日殺》極少見血,從來都是感官上的暗示,與心理上面的層層遞進,令人脊背發涼!
《囚徒》卻完全拋棄了畢飛宇在《七日殺》里積累下來的風格,開始大開大合,在一開始,就用鮮血淋漓的“剖心”展現在所有的觀眾面前!
“剖心”并不讓人感覺成熟到極限的……
大熒幕里,鏡頭又逐漸往上移,移到了一排蠟黃的牙齒,然后……
呈現的場面讓人愈發的反胃,居然是將心臟塞進嘴里,一遍一遍地咀嚼……
萊恩瞳孔猛縮!
胃部終于承受不住,惡狠狠地干嘔了一聲。
緊接著……
他看到前方熒幕閃爍著,終于出現了一行字。
為了活下去,你愿意流多少血?
這一行字以后,《囚徒》中英文字母在黑暗之中徐徐被拉了出來!
放映廳里。
影片剛開始幾分鐘時間,幾個人就承受不住這種驚人的血腥感離開了放映廳,幾個女孩子甚至捂著心臟,被嚇哭了。
“他怎么能拍這樣的電影!”
“我……嗚嗚嗚,我不能理解……”
幾個女孩在放映廳里,還是很安靜的,但是,在走出放映廳以后,突然便嚎啕大哭了起來。
有人離開了……
但也有人趁著空隙走了進來,占了一個位置。
進來的人看到了一間骯臟的,狹小的,散發著惡臭味的密室,密室里,躺著幾個被鐵鏈鎖著的人……
角落里,張勝看著大熒幕。
張勝看過原版的《電鋸驚魂》。
《囚徒》的劇本,本身就是張勝和畢飛宇一起弄出來的。
脫胎于《電鋸驚魂》的創意,借鑒了《電鋸驚魂》的部分劇情、人設、鏡頭……
不過……
當他看到《囚徒》的時候,他意識到《囚徒》里對人體器官的鏡頭,細致到一種可怕的“骨子里”,近乎變態的地步。
他看過《囚徒》的拍攝,但是,一些鏡頭的補拍,他卻沒有看過。
當鏡頭開始慢慢往密室的方向偏移的時候,張勝本能地感受到自己置身于一個屠宰場里,陰森的骨頭、淋漓的心臟、扭曲褶皺的大腦……
他用自己獨特的鏡頭語言,將一個殘酷的屠宰世界,完全呈現在了人的眼前,然后,探討“人性”的極限……
張勝沒看電影之前,想著有沒有可能將《囚徒》放在華夏上映,但看到第一幕以后,他就明白《囚徒》這樣比《電鋸驚魂》更夸張,甚至堪比原先世界的全球禁片想比擬的鏡頭情節,不可能在華夏上映,甚至官方都不允許在正式場合宣傳!
不過……
卻詭異的是,明明是展現著一副人間煉獄的場景,但鏡頭語言卻極具藝術性。
在死亡之間的緊張氛圍,猶如一股詛咒一樣,在熒幕里和熒幕外徐徐地蔓延著……
他想到了另一部電影《人體蜈蚣》。
“阿爾法女士,過去的一個月里,您在社交媒體上,對著三百個人,說著很多次類似既然你想死,你為什么要活著?、伱這種人活著還不如去死、如果我是你,我早就去死了、你怎么還有勇氣活著、跳吧,趕緊跳吧,別浪費我時間,你有膽你就跳下來、不跳不是人……”
“抱歉,請允許我為您說一聲抱歉,我以這種非常不體面的方式,邀請您來到我們這個地方……”
“我只是很好奇,同時,也非常渴望知道,您對生命,到底能漠視到何種地步……”
熒幕里。
響起了一陣英文的背景聲。
聲音彬彬有禮,充滿著磁性、如果不是密室里燈光黑暗,充滿著骯臟與臭亂的話,所有人都覺得這應該是一個陽光的、平和的、高貴的西方紳士聲音。
但,這種聲音出現在這種場合里,卻分外的不合時宜,更滲著一層感官上的,別樣的詭異感。
那個聲音最后散發出一絲笑容,笑容漸漸輕了下去。
仿佛,一個惡魔在耳畔不斷地低吟。
鏡頭下……
主基調依舊是黑暗。
微弱的鏡頭燈,照到了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被捆綁著的,如同蟲子一般在不斷蠕動,不斷掙扎的女人。
女人的前面,是無比骯臟的糞水,透著令人作嘔的實物,而女人的前面,則是一臺復雜的機器,以及,一具躺著血泊中的斷腿的尸體……
機器里有一個一人躺著大小的洞口,洞口里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在黑暗的密室里,那微弱的光芒仿佛是一股別樣的希望。
女人發瘋似得往那邊蠕動著,蠕進了那個洞口,然后看到洞口的下方,布滿了一層層的刀片……
女人仿佛看到希望一樣,拼命地轉過頭,用刀片割著繩子……
但,割開繩子以后……
她又聽到了黑暗世界中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尊敬的阿爾法女士……”
“您還有五分鐘時間,五分鐘時間,那邊的墻壁就會壓過來,將整個空間給壓縮到只有一個縫隙……”
“如果你想活著,您大概只能穿過那片刀片的小洞……”
“如果您不想活著,您可以安靜地等待著擠壓……”
“對了……”
“您吃過肉餅嗎?”
“您大概,會被壓成肉餅……”
《囚徒》放映廳外。
圍滿了人。
充滿著嘈雜聲……
出來的影迷們都在尖叫,很多男士在拼命地干嘔,臉色白得嚇人,緩了很久都沒緩過來……
他們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呼吸著新鮮空氣。
等緩和了大概幾分鐘以后,他們終于站了起來。
站起來,卻是在罵!
罵《囚徒》和畢飛宇……
罵著這部電影,簡直是就是應該被封印的“惡魔”的電影……
但罵了一會后……
幾個男人又按耐不住某種好奇心,再度走進了放映廳里。
這部電影很讓人生理上有所不適,但偏偏,又能勾出人內心深處的某種“獵奇”欲。
柯展翅正好看著這一幕……
看了一下時間,見《來生》的首映還有一段時間以后,便跟著走了進去……
作為參賽的導演,柯展翅自然有一份工作證……
當他走進去的剎那!
他剛好看到一個女人,正在一步步往布滿刀片的狹窄路口蠕動……
泛白的肉花……
割開皮肉的陰森骨頭……
以及慘叫著的鮮血……
然后……
他看到了另一邊的房間墻壁在緊縮,仿佛在壓什么榨汁機一般,壓出了一灘的鮮血!
然后……
“我要報警!”
“我得報警!”
一個人驚恐地站了起來,死死地指著熒幕!
然后,猶如一個瘋子一般,激動地跑出了放映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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