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同進士出身,狗都不當?
這話出來,殿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向趙駿。
好家伙,這年頭連特奏名都嫌棄,你要知道每年這幾個名額,要是落在外面,可不知道多少人搶嗎?
還狗都不當。
汴梁城里的狗要是有人的智慧,知道官家要賜特奏名,怕是全都蜂擁云集,把東華門的城門都得擠破掉。
“駿啊。”
趙禎見他一臉不開心的表情,咳嗽兩聲,說道:“朕其實一直很想問。”
說著他還比劃了一下,也對趙駿豎起了中指,十分詫異道:“這個手勢朕見你比了很多次,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這是問候的意思。”
趙駿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屬于我們后世九零后零零后年輕人獨有的問候文化,一般在表示反對的時候使用。”
“原來如此。”
趙禎就又對趙駿比劃了一下中指說道:“那我就反對一下你說的話,賜同進士出身也是進士,并不代表著什么,將來一樣出將入相,怎么不行了?”
趙駿就回敬了一個中指道:“別欺負我不懂啊,我學歷史的,賜同進士出身官場地位低,升遷慢。清朝曾國藩就因為是同進士出身而相當自卑,同僚用如夫人、同進士嘲諷他他就翻臉。”
“呵呵,這伱就不懂了,在我大宋,特奏名可是一種莫大的榮譽,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得到也得不到呢,在官場當中雖有些看法,但與普通進士其實并沒有太大差異。”
趙禎笑著同樣繼續比劃著中指:“而且你沒有通過科舉取士,自然就只能通過朝廷賜予和門蔭入仕,可你戶籍里記載父母雙亡,除非給你過籍到某位趙姓大員的名下,否則不能門蔭,還是只能科舉。”
“我讀書多,你騙不到我。還莫大榮譽,莫大恥辱還差不多。我以后還想進入官場朝堂,賜同進士出身什么地位我還不知道?到時候處處受制于人。”
趙駿這次換了雙手一起比劃:“就是門蔭也不行,別以為我不知道,宋朝門蔭不能當高官,這里所有人都是進士出身,包括老呂。不就是考試嗎?讓我考中就行了,我要當狀元!”
我要當狀元?
眾人互相對視,然后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趙駿太樂了。”
“駿小子,你是在跟我等相戲耍樂嗎?”
“趙駿啊。”
晏殊笑得眼淚直流道:“我知道你心高氣傲,但你知道十年有多少個狀元?”
“十個?”
趙駿試探性問。
“我朝一般兩年開一次科舉,今年八月秋闈,明年二月省試,三月殿試。有時三年才開一次,因而十年之內,狀元人數不過四到五人。”
晏殊笑道:“而這名狀元一路走來,需要參加近二十萬人的解試,再參加四五千余人的省試,最后再參加一百多人的殿試,層層選拔,可謂是二十萬人中出一。你不讀書經,又怎么能考得到狀元?”
“是啊。”
王曾也笑道:“你有所不知,這特奏名雖然只是第五甲,但也能讓無數舉子為之癲狂。要知道我大宋兩年才取士一次,每次取士不過一百余人,即便是特奏名,也是萬里挑一。”
雖然趙駿嫌棄賜同進士出身的身份,但那是因為他站在后世人的角度,覺得賜同進士出身身份太低了,配不上他。
可要是站在宋朝人的視角,即便是同進士出身,那也是光宗耀祖。
原因在于錄取率!
根據《宋會要輯稿》記載,宋初趙匡時期,每年參加鄉試的人數高達十多萬人,這個數字到仁宗朝已經是二十萬,到南宋理宗朝則達到了四十萬。
而參加鄉試的人多,錄取率卻低得發指,如北宋徽宗崇寧五年,有十八萬人參加鄉試,只有2334人通過考試,錄取率1.29。
雖然從舉人考到進士的錄取率比鄉試稍微高一點,幾千人里面能進一百多個,但也是鳳毛麟角,少得可憐。
因此如果按錄取率的話,人大的錄取率還真不算什么,清華北大都比不上。
但趙駿依舊是一臉嫌棄,說道:“問題是特奏名在官場的地位也實在是太低了點,不是我瞧不起特奏名,而是我既然要干大事,起點是不是應該更高一些?”
“有我們在,難道還怕你起點不高嗎?”
呂夷簡笑道。
趙駿搖搖頭:“我覺得沒呂相公想得那么簡單,你們給我安排的身份是父母雙亡對吧。”
“是啊。”
“我一個無父無母,沒有絲毫背景的普通汴梁人,還是多次考試不中,被賜予同進士出身的入仕者,你們說我在官場的地位有多低?”
“額”
眾人互相對視,自古以來門蔭入仕和賜同進士出身的在官場鄙視鏈當中就是最底層。
要是有背景還好,沒背景的話那簡直就是底層中的底層。
在官場上混確實會被人看不起。
趙駿繼續說道:“然后再有官家和宰相撐腰?那第二天整個汴梁的謠言是不是得滿天飛了?怕是我是官家的私生子這種話都能被傳出去你們信不信?”
“這沒那么夸張吧。”
趙禎撓撓頭。
他還真不知道汴梁人們百姓的茶余飯后閑聊到底有多恐怖。
趙駿笑道:“不管有沒有那么夸張,大抵就是這么個意思。所以我希望將來進入官場要有一定的地位,不能處處受制于人。那么拿一個比較高的科舉名次,就是我的首要目標。”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如今的官場是存在這樣的鄙夷,一甲歧視二甲,二甲歧視三甲,三甲歧視四甲,四甲歧視門蔭以及五甲。”
王曾沉聲道:“但問題是科舉之法決不能變,哪怕你說得再多也必須要經過考試才能入仕!”
趙駿笑道:“不就是考試嗎?我們當代學生最不怕的就是考試,當年高考一年有一千多萬人,真正意義上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一樣考上了人大。”
“說得輕巧。”
范仲淹忍不住在一旁取笑道:“你會九經、五經、開元禮、三史、三禮、三傳、學究、明法、明經嗎?就算你策論能過,詩詞呢?”
“詩詞?簡單!我抄不就行了?”
趙駿樂道。
開玩笑,北宋的詩詞不好抄,我還不能抄南宋的?
再不濟明朝、清朝甚至民國都有好詩詞,我怕它這個?
范仲淹當時人就麻了,氣憤道:“你那是抄的,做不得數!”
“呵呵。”
趙駿笑呵呵地道:“我寫出來就是我的,蘇軾我記得就是景祐三年出生的,今年才一歲,你要不去找他來跟我對峙,說我抄他的詩詞?而且不止是蘇軾的,連你們的我都抄。”
晏殊大驚失色:“連我們的你都敢抄?”
趙駿不懷好意地盯著晏殊道:“我記得你最出名的是《浣溪沙》,里面有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不知道寫了沒有。”
晏殊瞪著他怒氣沖沖地道:“不好意思,我天圣二年就寫出來了。”
趙駿想了想道:“那首《山亭柳·贈歌者》你肯定沒寫出來,我記得那是你六十歲被貶官的時候寫的。”
晏殊震驚道:“那是我將來寫的詩詞?”
趙駿單手叉腰,用右手大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子道:“當然,你沒寫,那就是我的了。我都穿越了,憑什么不讓我抄?唐朝李白是詩仙,我把你們的都抄光了,那得是詞仙了吧。”
“小兔崽子,你敢!”
晏殊大怒。
文人最愛的是什么?
當然是名。
而在宋朝要想揚名,首要就是寫詞文。
詞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文是指政治文,比如蘇洵那篇著名的《六國論》。
晏殊就是北宋出名的詩詞家,最愛寫詞,把寫詞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結果自己辛辛苦苦寫的詞,趙駿卻要抄走,簡直是要他的老命。
這事別說是趙駿,就算親兒子他都想擼起袖子打個半死。
而且不止是他,眾人聽了也都是大怒。
因為這里的人雖然都有各自利益立場,但有個共同點就是為官清廉,做人比較剛正有君子之風。
所以之前才對于趙駿對日本國的不教而誅,對他的一些陰謀詭計都頗有微詞。
簡單來說這些人自詡正人君子,不屑于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現在趙駿擺明了是想靠抄襲作弊。
雖然抄未來還沒出現的詩詞算不算作弊,或許應該有待商榷。
但對于這些道德精神潔癖的人來說,還是覺得不舒服。
甚至比趙駿指著他們鼻子罵的時候還憤怒。
可他們卻不知道,這也是趙駿對他們非常不滿意的地方。
儒家思想雖然有不少地方都是積極向上,比如樹立正確的三觀,教人尊老愛幼、自強不息。
可有的時候也讓人變得教條主義,刻板不知變通。
明明一個高材生擺在這里,還非得讓他正大光明地去考試,即便走后門也只能走特奏名。
完全不曉得特奏名將來會對他在官場上的名聲和地位造成多大的影響。
這是官場話語權之爭,絕對不能妥協。
所以面對眾人的迂腐,趙駿就半開玩笑道:“我可是趙家后人,你罵我小兔崽子就是罵太祖。老晏,你完了,你罵太祖皇帝是兔子,是何居心!”
“我”
晏殊當時人就麻了,他從沒見過這么無恥的人。
“好家伙,當著人家的面抄人家的詩詞,還反咬一口,長這么大,沒見過這么囂張的人。”
“是啊,臉皮太厚了。”
“當初始皇修長城的時候拿他的臉皮去修,何患匈奴南下寇略?”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呂夷簡王曾他們一個個也是目瞪口呆,議論紛紛。
這臉皮堪比城墻。
范仲淹也是瞠目結舌,豎起大拇指,無語說道:“你真行,那經義呢?”
“經義很重要嗎?”
趙駿問。
“當然重要!”
趙禎毫不猶豫地說。
趙駿搖頭道:“經義能做什么?我腦袋里有數理化知識,可以強國。有經濟文化軍事知識,也可以強國。還能發明創造、改革體制、預知歷史,哪一項不比經義重要?南北兩宋所有狀元加起來,比得過我一根毛嗎?”
王曾當初是三元及第,當時就不樂意了,說道:“趙駿,不要胡說,經義自可治國安邦,趙普曰:半部論語可治天下,你聽說過嗎?”
“別開玩笑了,《論語》要是有用北宋會滅國嗎?歷代那么多王朝會滅國嗎?”
趙駿立馬打臉道:“從漢時開始獨尊儒術,結果兩千年來封建王朝左右不過三百年壽命,就是因為儒家文化束縛住了社會的進步和發展。都什么年代了還抱著那些陳舊的思想;思想文化,要與時俱進,革故鼎新,這才是真正的經義!”
“歪理,都是歪理!簡直是一派胡言。”
蔡齊拍案而起,他也是狀元出身,很不高興趙駿如此貶低儒家和狀元。
“這不是歪理,是事實。”
趙駿搖搖食指:“有的時候你們不得不承認,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展,你們天天抱著的陳規陋習傳統思想完全是愚昧糟粕,嚴重限制了國家的發展,使一個國家始終裹足不前。”
“為什么清朝前期中國還是世界第一的水平,結果歐洲短短一二百年的時間就能追趕上來,并且全世界到處殖民呢?”
“就是因為人家的思想沒有被束縛,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工業革命。”
“而儒家思想只會天天教你們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讓你們言聽計從,把全國百姓變為君王的奴才。”
“雖然這確實對皇帝的集權有很大幫助,可社會和思想一旦被固化,那國家就無法進步。”
“宋朝在軍事上很拉,但在文化和經濟發展十分璀璨。世界公認的中國古代四大發明,在宋朝基本都得到了完善。”
“唐朝出現的火藥開始運用于軍事,東漢出現的造紙術幫讀書人普及知識,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術,指南針也廣泛應用于航海。”
“然而魯迅先生曾經說過,外國用火藥制造子彈御敵,中國卻用它做爆竹敬神;外國用羅盤針航海,中國卻用它看風水;紙張和印刷術讓歐洲文明發展昌盛,你們卻被自己束縛住了思想,而不能利用他們走到正途上。”
“人家歐洲也一樣有皇帝,為什么人家可以完成工業革命,你們卻完成不了呢?還不是因為儒家糟粕束縛住了人們的思想,把忠君愛國那一套枷鎖套在了人們頭頂,將階級固化,人人都無法進步。”
“科學技術和發明創造被視為奇淫巧技,非儒家思想萌芽就視為文化異端,武人就是不穩定因素,一天天打壓這個打壓那個,國家怎么發展得起來,軍事上怎么威武得起來呢?”
“而我明明可以幫你們建立起強大的國家工業,發展基礎教育,改革官場制度,比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有學識,卻因為死板的教條而不能入仕為官。”
“所以這不是迂腐是什么?”
說到最后趙駿語氣已經是越來越嚴厲,雖然老趙家是他老祖宗不假,但不可否認的是,宋朝在歷史地位里確實很尷尬,令人感官很差。
科舉制度創造出來本身就是為了錄取人才,而他們卻死抱著教條主義不放,不讓人才以高地位入仕,那不是本末倒置嗎?
要知道趙駿是學過科舉文化的,堅持考進士不想被賜同進士出身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場話語權的問題。
他既然答應了趙禎,要為宋朝出一份力,那自然就必須進入官場。
而賜同進士出身,不僅升遷慢、工資低,在官場鄙視鏈里也是最底層。
將來跟同級別的同僚,甚至品級比自己低,但考上一二甲,甚至三四甲的人面前,說話都沒底氣。
比如以后他進衙門,同級的同僚會看不起他,下級官吏容易陽奉陰違,讓他像個小媳婦一樣處處受制,即便是想有作為,也不一定能行使權力。
人家都不帶鳥你。
這就是官場話語權的重要性。
因此基于這幾點原因,趙駿并不希望自己在鄙視鏈的最底層,不談給個狀元,至少也要有個一甲二甲吧。
所以趙駿就希望他們能變通變通,換個思路,比如允許自己抄襲后來的詩詞歌賦。
要是這樣一直那么死板,趙駿可真就要考慮跑路了。
畢竟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穿越到宋朝之后,就一定要對宋朝這幫君臣服服帖帖。
連這點變通都做不到,那還談什么改革,談什么進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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