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收析津,復燕云
上百人的遼軍皮室軍在城門洞十余步外列成一個方陣,虎視眈眈地等待著突擊的機會;更多的遼人兵拎著彎刀,嘴里象狼一樣嗥叫著,從四面八方涌來。
宋軍三萬多人攻城,可城里的遼軍卻有五萬余眾,比他們人數還要多,大家就只能擁擠在城門口附近殊死決戰。
很快隨著宋軍沖到通天門門外,然后排列出陣勢,向著城門洞的方向開火。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槍聲過后,原本城門洞的方陣頃刻間倒下數十人,若是野外還真不好打,可在狹窄的城門洞里,遼軍列陣就是活靶子。
眼看按照以前的方式守城門洞行不通,周圍遼軍頓時一哄而散,向兩側跑去。
好在雖然耶律別古特不靠譜,但手下的中下級將領軍官還是有一定軍事素養,連忙呼喝著叫住本部兵馬,維持住秩序。
并且已經有人大喊道:“快,準備滾石、檑木、石灰、手榴彈,往下面扔。”
城門口擁擠了大量宋軍,正在向里面沖鋒。
可沒過多久遼軍就堅持不住,因為城外炮火猛烈,對著城門上方的城墻一通狂轟濫炸,很多往下面扔東西的遼軍被炮彈轟死。
宋軍給了他一耳光,喝道:“將軍問你話呢?”
“將軍,逮到條大魚。”
附近還有零星的槍聲不斷傳來,更遠的地方則亂成一片。街道兩旁還有宋軍正押解著遼軍俘虜,用繩子把他們捆綁在一起。
“追!”
耶律別古特蠕動了一下嘴唇,沒有說話。
還有漢人高喊道:“投降者不殺,投降者不殺!現在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
正常情況下,要是遇到烏合之眾,那大抵此刻敵人早就潰散,析津城已經被攻占。
二月初的陽光已經揭去了春天里煦暖的面紗,露出它熾熱的面目,肆意噴吐著熱情炙烤著世間。
有遼人用遼語高聲喊道:“清晉門被攻破了,宋狗已經殺進城里,我們需要援軍,我們需要援軍!”
所謂步兵沖,炮兵轟,炮兵轟完步兵沖,步兵沖完炮兵轟。一旦宋軍掌握了火力壓制,下面的步兵就迅速沖進城里。
所以一旦清晉門被攻破,那么通天門的后方就失守,一時間遼軍人心惶惶,很多人已經完全沒有了抵抗之心,作鳥獸散。
在這種情況下,遼軍與宋軍就展開了慘烈的巷戰。
“你是何人?”
通天門雖然是北門,但實際上位于析津城西北方向,靠近西邊,離它最近的門并不是同為北門的拱辰門,而是同樣位于西北方向的西城清晉門。
而就在雙方死戰的時候,西城清晉門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到近的呼喝聲、叫嚷聲以及各種槍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墻頭上生鐵盔和翻皮帽子隨眼可見,禿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斷的兵器丟了一地。
城門洞本來就比較窄,遼軍在城墻上兩頭往下面扔東西,即便沖進入口,出口也是危機四伏,一時間竟然還真的阻攔住了宋軍的攻勢。
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聲音不斷涌來,讓本來就混亂的北門通天門就更加混亂。
已經是下午時分,夕陽下山,天邊懸掛著絢爛的火燒云彩。暮鴉歸去,俯瞰著蒼茫大地,那地面上烏壓壓無數人潮涌動,有的四面八荒而來,有的正急急忙忙逃跑,還有的慢慢在后方追趕。
所以皮室軍只是象征了遼國軍隊的一部分,卻不是遼國所有士兵都是皮室軍。
“我投降!”
然而負責斷后的是遼國最精銳的皮室軍。
皮室軍并不單純是遼國皇室的護衛軍,而是屬于護衛軍的一部分。
遼國以契丹精銳士卒立國,把所有契丹民族能征善戰的士兵集結在一起,統稱為宿衛軍。
“快跑啊!宋軍殺過來了。”
很快原本堆砌在城墻上的各類守城器械就開始應用,城墻上各種滾石、檑木、石灰、手榴彈不要錢地往下扔。
其中最精銳的部分才叫皮室軍。
“啪!”
可百忙之中,居然忘記了換鞋,露出了那雙聯珠對馬金紋錦靴,上面還有金絲線,想不讓人認出是個權貴身份都難。
墻頭上的叱吼聲、怒吼聲、扔東西聲,城頭下的呼應聲、兵器格擋聲、慘嚎悶哼聲,幾乎就沒停止過。
當周美騎著馬匹進入城內的時候,就看到從城門洞一直延伸到兩側城墻石制階梯上,到處都噴濺著雙方士兵的鮮血,凌亂的尸體滿地,好些地方的城磚被血徹底浸透了,變成泛黑的殷紅色。
就在周美進城的時候,附近一隊宋軍士兵推搡著一名被五花大綁的遼人過來。
又過了大概一刻鐘的樣子,城墻上的抵抗已經全部被肅清,宋軍占據了通天門,大量宋軍士兵殺入城內,此刻通天門的方向反而安靜了起來。
他穿著漢人衣裳,破破爛爛,身上摸了灰。
這就意味著皮室軍是精銳當中的精銳,擁有非常高的戰術素養。
周美喝問道。
“不要殺我啊。”
即便在此刻統帥指揮能力不足的情況下,中下級皮室軍的軍官依舊能夠維持得了局面和秩序,開始自發進行反擊。
從申時三刻到申時末酉時初,一個多小時的時候,析津城正面隨時都在經受著考驗,宋軍已經沖入城內,慘烈的拼殺根本就看不見盡頭。
大部分都是遼軍的尸首,也有一些宋軍尸體,殘肢斷臂來不及搬運,就在人們的腳下被踢來踩去――戰事打得太緊,兩邊都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清理戰場。
還是這曉之以物理有用,一耳光下去耶律別古特就清醒了,低聲道:“孤乃柳城郡王耶律宗簡。”
周美眼睛一亮,揮手樂道:“快給張相送去,張相一定非常高興。”
士兵就把耶律別古特押走了。
等人走后,周美就對副將說道:“狄漢臣與我們一樣,都是跟著張相公起家,但之后狄漢臣履立功勛,已經跟張相平起平坐,現在還抓了遼國大王蕭孝穆,我們可不能讓狄青專美于前。”
正說間,遠處南城方向,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焰,他眺目看去,就看到遠處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宋軍穿梭,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老周頭,老周頭。”
從清晉門殺進來的折繼閔縱馬而來,飛快地跑到他近前。
周美翻起白眼。
論年齡他比折繼閔大了三十歲,曾經十七八歲就參加了澶州之戰,現在都已經六十多歲了。
但可惜的是他出身不太好,澶州之戰就是個大頭兵,這么多年也只是天武軍都虞候,直到宋夏戰爭,五十來歲才跟著張亢立功,被提拔重用。
而當時才二十歲的折繼閔初入軍營職務比他還高.誰讓人家是將門世家,一進去就能直接襲父親和兄長的職位呢?
所以到現在折繼閔的官職依舊比他高半級,哪怕比他年長那么多,折繼閔都一直叫他老周頭。
“小折子,出什么事了?”
周美眼中露出狡黠,你叫我老周頭,那我就叫你小折子。
折繼閔也翻了個白眼,好在他跟周美關系好,若是旁人這么叫他肯定翻臉,便說道:“出事了,遼人點火了。”
“我看見了。”
周美抬起頭看向遠處,皺眉說道:“遼人這是要自掘墳墓啊。”
“我們兵合一處,先去救火。”
折繼閔說道:“保住析津城是大功一件。”
“你就知道立功。”
周美俘虜了耶律別古特也是大功一件,對爭功倒是不上心了。
不過折繼閔說得也沒錯。
范相公此次突襲出兵,就是為了一石二鳥,既打亂遼軍步步后撤,誘敵深入的策略,同時把析津城保下來,所以這火還是要救的。
因而周美雖然嘴上這么說,卻也還是對身邊副將下令,讓他們即刻召集軍隊,往南城的方向開赴。
此刻析津南城,熊熊烈焰燃燒。
耶律別古特鎮守北城,他不敢下令放火,畢竟他作為養尊處優的遼圣宗之子,耶律宗真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命就一條,死了就徹底沒了,所以寧愿被俘虜也不想同歸于盡。
而南城方向眼下同樣已經到了極限。
范仲淹本部還剩余了兩萬多大軍,現在正在猛攻析津南城門,在后方失守之后,南城門也是一片混亂,宋軍正在沖入城中。
耶律仁先與耶律別古特不同,作為耶律宗真的死忠,他明白大勢已去,宋軍肯定會攻破析津,因此干脆就豁出去了,下令讓手下的將士在城內四處縱火。
也幸虧耶律別古特沒有下令,不然的話南北兩邊一起燃燒起來,火借風勢,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席卷城池。
“殺啊!”
“先把人抓起來。”
“投降免死。”
“相公有令,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快快快,從城外舀水。”
城內一片兵荒馬亂,遼軍將士有原地投降者,有四散而逃者,還有堅決抵抗者。
滾滾濃煙從南城門方向冒起來,周圍房屋滔天烈焰形成。
當周美他們趕到的時候,張亢同樣也已經從拱辰門進城,通天門被打通之后,拱辰門也迅速淪陷失守。
“相公!”
周美和折繼閔抬起頭看了眼遠處火星直冒,像是要往北城方向而來。
也還算好的是如今刮的是北風,風力雖然不算大,卻也沒有迅速在風的借助下讓火焰由南往北迅速蔓延,因此目前還只是在南城門一帶焚燒。
“這么大的火,想要滅怕是不容易,傳我命令,除了押解俘虜的以外,其余人全部往南,過中軸線,搗毀房屋,挖出一條防火帶。”
張亢馬上說道。
防火帶自古以來就是防火的主要手段之一。
《東京夢華錄》記載過汴梁消防隊,除了用水車滅火以外,常規手段就是在火焰起來之后,立即把周圍的房屋拆除,免得火勢繼續蔓延。
所以聽到張亢的命令,周圍將領們連忙領命而去,大批宋軍扛著槍,一路向著南方的大街小巷洶涌而去。
遼國南京城地方很大,南北五六公里長度,四方形東北那一塊為時和坊與仙露坊,再往南就是檀州大街,也就是中央十字街的橫街,是為遼南京析津城中軸線。
耶律仁先放火的地點位于析津都總管公署衙門,是南城門丹鳳門一旁的建筑物,并且往西就是析津皇宮,是耶律宗真在南京時住的地方。
火焰燃燒之后,第一個蔓延的方向就是公署衙門東面的櫻桃園,以及北面的南閣和牛街。街道縱橫交錯,火焰四處燃燒,大量的遼軍抱頭鼠竄,紛紛向著城西南的瑤池和觀音湖方向逃去,遠離火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耶律仁先站在南城門丹鳳門樓上,身后滔天烈焰,他雙手張開,放聲大笑道:“縱使我們守不住,你們宋人也別想得到析津。”
“砰砰砰砰!”
城下火槍齊鳴,耶律仁先被打成了篩子,重重地從城墻上落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進城,救火!”
城外范仲淹坐在一輛小車上。
他今年已經五十九歲了,再騎馬骨頭都要被巔散,只能坐這種小車。
如今大宋的橡膠主要用于蒸汽機,橡膠樹沒有長出來之前,從南美帶回來的橡膠用一點少一點。
所以小車依舊是用木輪子,雖然顛簸了一點,但還是要比在馬上連個靠背都沒有強。
看著南城門烈焰滔滔,范仲淹大手一揮道:“務必要把析津城救下來。”
“是。”
將領們隨即呼喝一聲,身后大量宋軍開始發起沖鋒。
丹鳳門附近大火連綿,宋軍就從東面的開陽門進去,里面的遼軍紛紛投降。
此刻天色已經暗下來,差不多是酉時末,也就是晚上七點多鐘的樣子,西方的天空只剩下一抹晚霞,幽燕大地一片黑暗,仿佛要陷入沉睡。
唯有析津南城熊熊烈火燃燒,滾滾濃煙遮蔽了天空,就連東方冉冉升起,皎潔的月光灑落,都好像被這云煙遮蔽。
“收析津,復燕云!”
范仲淹從小車上站起來,雙手背負在身后,徐徐北風吹得他衣袍胡須翻飛,面容雖略顯蒼老,目光卻堅定不移。
失陷了百年的燕云之地,終于要回到漢人的懷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