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負云終于無法再保持那種至虛至靜的狀態,于是耳中開始出現潮汐的聲音,那時空之中存在的無形力量像是海浪從耳中沖入心靈。
那一股力量像是能夠將人的壽元、精氣神,和一切都的存在意義都沖刷掉。
這只是他的直覺感受,他快速的脫離。
他的身體快速從虛無之中浮現。
他的雙眼之中,原本看到的人也在飛散,然后散為幽暗水中唯一的光影,成團,成片,最后稀碎,散入黑暗,化為點點星辰,他看到一片黑暗之中出現了點點星光。
耳中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移星換斗”
他眼中那點點星辰,突然轉動起來,天空瞬間變的一片朦朧,化為漩渦將他吞噬,而他整個也不得不緊束法念,守心神,不讓自己被那個漩渦給扯碎了意識。
時間只是一瞬間,卻又似極為漫長,他感覺到了風吹在自己的身上,感覺到自己在墜落。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黑夜星空。
睜開眼睛的一剎那,有幾枚星辰璀璨無比,在他的眼中在巨大,如在眼前,隨之快速的縮小遠去,再看清之時,那星辰便已似歸于天空,只是較別的星辰明亮一些,再一眨眼,與別的星辰無二,又一瞬之后,趙負云已經不能夠分辨剛才是哪幾枚星辰閃亮。
它們已經歸入群星之中,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趙負云朝大地上墜落,風被他的身體破開,而他的身上還蘊有靈光,看著消彌無痕的星辰,他心中驚訝不可思議,又覺得理應如此。
天都山希夷祖師進入往生殿,自有出往生殿的方式。
那個有關‘彭’字標記的房間,想來就是出往生殿的通道。
大地上有人抬頭看向天空,則是看到有一道流光突然從天而墜,落入群山之中。
這一片山中,正有兩個人坐在山腰處的一個石臺修行。
這是兩位女修,其中一個看上去四十余歲,一身皂白道袍,手中一柄拂塵搭在臂彎。
而看她的第一眼之時,最醒目的則是她臉上一塊黑斑,從左頭下來,將眼睛都遮住了,眼睛眶沉了進去,眼皮都幾乎無法將眼珠子包裹住,顯得猙獰恐怖。
從她身上的傷來看,可知她一定有過一番驚險經歷。
她的抬頭看天空,雙眼之中透著謹慎與警惕。
在她的旁邊,則是一個年輕女修士,看上去雙十年華,一身杏黃道袍,像是春天綻放的杏黃花苞,生機勃勃。
“師父,是什么?”女弟子的疑惑的問道。
她的眼中滿是年輕人的好奇。
她旁邊的師父沒有回答,因為她也沒有看太清楚。
“是人嗎?”女弟子又問道。
“是人才危險。”師父回答道。
“你在這里,為師去看看。”
她還是決定去看看,雖然她經歷過驚險恐怖的事,變得謹慎了,卻也知道有些事情避不了,不如主動去面對。
只是她才話落,旁邊的徒弟卻突然一指不遠處的一個株大樹上,那大樹的樹梢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人。
那人在這片夜色里,在這淡淡的星光之下,這個人是那么的醒目,可是她卻在自己的弟子提醒之前沒有半點的感知。
當她看到這個人時,心便一縮,對方一身橙色的法袍,盤發成髻,有一根白色的發簪橫插其間。
其身上的法袍,寬大飄逸,大袍大袖,站在那里,有風吹過,樹梢晃動,可是他卻身上那垂順的法袍卻紋絲不動。
他站在那里,明明那么的醒目鮮亮,但是風卻吹不到他,他像是虛無,卻又看得見。
然而她看清楚他的臉之時,原本帶著幾分驚懼戒備的心,剎那之間翻動了,因為他的那一張臉她見過。
她記得,當年自己和師父在洞府前修行之時,見到有一個人坐在巨大的樹葉上,而那樹葉又是被八個鬼影人抬著在山林之間飄行。
當時便她就問自己的師父那人是人還是鬼。
后來,她與自己的師父一番爭論,惹得師父打自己,還引得對方隔著山開口要買自己去試藥。
她修行這些年,故人有不少都死了,修行人雖然長壽一些,但是也總是會遇上各種危險,普通人遇上普通人鬼魅妖怪便會死,而修士會遇上更厲害的,有時候不是更是自己會主動探尋那些鬼怪盤踞之處。
所以修士的傷亡也是很大的。
而她的師父便沒能夠壽終正寢,她自己也差一點死在一次尋幽探穴之中,還有幾次與人的惡斗,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最后雖然僥幸開了紫府,卻也帶了傷,于是她回到了當年自己跟隨師父修行的山中,收了一個弟子,不再多想其他的了。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居然見到當年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他看上去雖然氣韻成熟了,卻也越發的神秘和高遠了,臉也依然年輕。
似故人非故人,她腦海之中關于自己年幼時與師父的對話又浮現在腦海里。
但是很快又回過神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正還是邪。
有些人可能因為你看他的一個眼神便殺人,所以她心中仍然是緊繃著的。
而且,對方似乎從天而墜,也不知道他的身上發生了什么。
“竟落于此處,倒也是有緣。”趙負云帶著幾分感嘆。
他認得這一片山,因為曾從這里經過。
“晚輩山秀,拜見前輩。”那個臉上有著傷疤的女道人持拂塵,躬身遙拜趙負云。
“唔!”
現在別人稱趙負云前輩,他已經沒有半點抵觸或者擔不起的感覺,因為他確實已經上了年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那黑暗之中多少年,在這一片天地之中又是多少年。
時光在他的身上和心里出現了一種混亂的感覺。
當真是幽暗不計年,世事已變遷。
“這一片山,我記得曾有一個洞府,那洞府有一對師徒,也不知道還在不在。”趙負云有些感嘆的問道。
“前輩竟還記得,只是家師已經逝去多年,唯有晚輩收了個弟子于此將家師的道法傳授下去。”這個名叫山秀的道姑說道。
趙負云這才又仔細打量著她,看著她現在的面容,以及現在她說話的謹慎的語氣,不由的說道:“原來是你啊,當年你年幼,天真爛漫,而今卻沉穩謹慎,當真是歲月無情啊。”
趙負云只覺得,歲月像是滔滔奔流,帶走著人身上許多可愛和美好。
最后,讓人變成朽木一樣,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