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化帶里,只能看到小小洞口。
里面的洞,則深如一口井!
這不專業的土井,井壁是松散泥土,時而垮塌,有土塊掉落井底。
好在每隔幾米,便貼了一張人皮符箓,讓它不至于整個塌掉。
井底,光線昏暗,空氣潮濕,幾個干瘦青年,正掄著鏟子,“哼哧哼哧”,飛快鏟土。
他們的身體散發汗臭味和血腥味,讓旁邊的三只狐貍很是郁悶。它們躲在隱身斗篷里,皺著眉頭,前爪捂住鼻子。
這些免費苦力,味道好大,讓狐貍很難頂!
難道這幾個,都是腥人?
……
現世已經夏天,狐貍山卻一如既往陰云密布,哭嚎的風干燥冷冽。
白墨坐在桌案后面,穿著紅色沖鋒衣,正研究剛從石板抄下來的藥方。
突然聽到腳步聲,卻是幾個狐貍徒弟,扛著一捆金枝麥穗,哼哧哼哧跑來。
“嚶嚶嚶!”
“嚶嚶嚶!”
白墨停下手里的事情,走上前。
“唔,我們的金枝麥穗熟了么?”
掐個麥粒觀察一番,確認藥性和熟度都沒有問題。
“拿去廣場碾碎麥穗,讓風吹走麩皮,再把麥粒收起來。
“秸稈最寶貴,掰下來,收到倉庫。注意秸稈要完整,千萬別弄扁。”
師父一邊說,幾個徒弟一邊點頭,把重點都記住,一個個腦袋蹭蹭師父,便扛起麥穗,跑出大殿。
白墨坐回青銅桌前,看向左手邊一團模糊夢境與現世的白霧。
他的視線,便透過這團白霧,看到現世去,從黑耳朵脖子上的藥瓶,透出隱身斗篷,看向外面。
卻見那幾個冤種苦力,還在一鏟鏟挖土,已經把土坑挖得很深很深。
白墨扯扯嘴角,對于這種免費苦力,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任由這團白霧放在桌上,方便隨時瞅一眼。
便繼續去看他的新藥方。
……
深深的洞里。
光線昏暗,空氣潮濕。
圈圈胡三個,并排蹲在旁邊,看向掄鏟子的七八個苦力。
它們偷偷交換眼神。
總感覺……這幾個苦力,好像速度變慢了?
除了帶頭的黃毛,其他幾個,動作都變遲滯,挖土有氣無力。
他們體力用完了?
按照這個效率,挖到丹爐要多長時間?
旁邊,這幾個苦力真正的老大,黃毛,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停下手里的鏟子,擦擦額頭汗水。
“一個個的,都蔫兒巴了?
“干不動活兒了?
“再堅持一下!
“搞到仙器,就能去兌換積分。
“搞到積分,就能去黑暗世界的會所嗨皮!
“搞完這一波,能嗨皮好幾年!
“搞不成過街老鼠,搞成了會所嫩模,明白么?”
一發雞湯灌下去,小弟們紛紛點頭,但再掄鏟子,還是動作很慢,抬不起手,鏟不動土。
三只狐貍皺皺眉頭。
黃毛也皺皺眉頭。
“這樣吧,兄弟們,我給你們加個buff。
“咱們實話實說,這個buff……會損你們一點壽數,大概能損個五年十年。但能讓你們體力更強。
“想要的,就把上衣脫了,把后背露出來。”
七八個兄弟,面面相覷……五年十年壽數,換一個增強體力的buff?
他們本就是刀口舔血的通緝犯,能不能留個全尸都兩說,誰在乎壽數?
“老大,來吧。”
“我也要。”
“都來吧。”
他們一個個,都脫了上衣,露出膀子,轉身背對黃毛。
便見黃毛也不啰嗦,從口袋中掏出一只針筒,一把手術刀。
便走到每一個兄弟身后,先用針筒皮下注射,刺入一點點麻藥。再用手術刀筆走龍蛇,給兄弟們背后畫上符箓。
莎莎莎……
手術刀劃破皮膚,發出古怪聲音。
鮮血流淌之下,鮮紅符箓一筆勾成!
便如此,他畫了一個又一個,給每個兄弟背后,都畫上符箓。
畫完之后,他揣起針筒和手術刀,擦擦額頭的汗水,縮著肩膀,彎著后背,整個人仿佛被榨干,不復剛剛的精氣神。聲音變得有氣無力。
“兄弟們,我不行了,我去旁邊休息。
“你們先挖著!”
七八個小弟,看看黃毛這樣子,也沒多說什么。便掄起鏟子,再次挖土。
一旦開挖,立刻感覺到,體力恢復了!竟然莫名其妙不覺得累。
“還真有效果,哈哈哈。”
“兄弟們快挖!”
他們看看黃毛,“老大牛啊!”
三只狐貍并排蹲著,齊齊看向黃毛,瞪大眼睛,這黃毛果然很專業!
……
公園工地,已經被挖出幾十米深的巨坑,坑邊堆了一座座小山。
幾十個仙術委員,便在扒拉這些剛挖出來的土,把帶字的銅板、石板整理出來。雖然大多數都被挖掘機鏟裂了、鏟碎了,但多多少少,也算還能用。
無人注意到的是,一只灰色老鼠,也在剛挖出的土里鉆來鉆去。
它碰到一塊帶字的銅板,便張嘴啃住,讓自己進入半夢半醒狀態。隨即身上出現模糊現世與夢境的白霧,將這銅板吞沒,吞去它的夢境之中。
……
狐貍山的夜晚,已經來臨。
狂風吹過山嵐,嗚咽聲傳進宿舍大殿里。
白墨坐在床上,旁邊擠著一堆狐貍徒弟,堆成毛絨絨的小山,正看向飄在半空的一大團白霧!
這是模糊了現世與夢境的白霧,此時透過白霧,能看到現世中的畫面。能看到黑耳朵視角的畫面。
一只只狐貍捧著冰葡萄茶,一邊喝,一邊聚精會神,看向半空中的畫面。好像在看電影。
雖然畫面很無聊,只能看見黑漆漆的洞里,幾個苦力在揮鏟挖土。但它們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白墨看看旁邊的徒弟們,皺皺眉頭,考慮是不是該買個投影儀,拿來狐貍山,給它們豐富一下業余生活。
突然,畫面中有人說話。
卻是坑底幾個苦力,一邊揮鏟子,一邊絮絮叨叨。
“我總感覺有點發毛,好像有人在看我。
“是不是靈覺被觸發了?
“我們該不會挖到臟東西了吧?”
蹲在旁邊休息的黃毛,皺眉喝止。
“別說這種廢話,快點干活兒。”
幾個苦力撇撇嘴。
“就是很瘆人啊。”
“我好像也感覺到了。”
“好像真的有臟東西,在看我們。”
土坑里,圈圈胡、白耳朵、黑耳朵三個,憋著聲音,狐貍臉露出壞笑。
狐貍山宿舍里,更多狐貍發出壞笑的聲音。
突然,它們看到,畫面動了!
原來,黑耳朵偷偷跑到黃毛身后,偷看黃毛玩手機。
黃毛的手機,便出現在狐貍山宿舍的大屏幕上。
一群狐貍徒弟,紛紛瞪大眼睛,眼眸放出光芒,很是興奮!都顧不得喝葡萄冰茶,盯著新畫面使勁看。
那是個聊天界面,狐貍們都看不懂。因為……狐貍都不識字。
“嚶嚶嚶!”
“嚶嚶嚶!”
一群狐貍,看向師父,讓師父幫它們解釋。
白墨看一眼那聊天界面。
“是……黑暗世界的經理,給黃毛發消息,告訴黃毛委員會已經挖出大量青銅碎片,可能離寶物不遠了。問黃毛進度如何?”
啊?
一群狐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離寶物不遠了?
離狐貍山的丹爐不遠了?
那怎么行?
一雙雙紅褐色眼眸,看向師父。
卻見白墨不急不躁。
“別怕,我們狐貍山的遺跡尋寶專家圈圈胡,已經看過了。
“他們那里,挖不出寶貝。”
事實上,白墨心里也有點懷疑。
圈圈胡它們,挖的這洞也夠深了,怎么挖出來全是土和石頭?連點青銅碎片都沒見到。該不會圈圈胡真找歪了?
他隨手摸著旁邊狐貍徒弟的腦袋,擼一擼徒弟的胖脖子,心中已經開始考慮,如果圈圈胡真弄錯了,該怎么安慰它,該怎么讓它不要失望,不要放棄自己,該怎么讓它保持自信。
……
深坑里。
黃毛看看手機上發來的消息,皺皺眉頭。
卻見自己這邊的坑里,又挖出一袋土,被兄弟們綁在符箓上,如熱氣球一般飄往洞口。
“兄弟們,我們在這里挖,除了挖到土,有挖到過青銅之類的東西么?”
此言一出,眾皆沉默。
“沒有啊。”
“挖來挖去,除了土,就是石頭。”
旁邊的圈圈胡、白耳朵、黑耳朵,也忍不住狐疑。
挖了這么久,一點出貨的痕跡都無。
該不會真找錯了?
圈圈胡又回想昨夜在工地看到的那些細節,再次嘗試找到感覺,找到直覺……卻發覺一旦自我懷疑,直覺就抓不住,像一條靈活的魚兒,要從它腦袋里溜走。
它舉起爪子,捂住毛絨絨的腦袋,皺皺眉頭。
突然,它感覺到軟軟的東西靠過來。
原來是黑耳朵和白耳朵,一邊一個,靠在它肩膀上。
便在此時……
當!
苦力們的鏟子,鏟入土中,鏟出一聲脆響。
金鐵聲鳴,響徹整個地洞!
黃毛眉開眼笑!
狐貍瞪大眼睛!
卻見黃毛一群人,立刻紛紛掏出手機,打開閃關燈,扒拉泥土。
“快看看,到底是什么。”
“挖到好東西了。”
眾人七手八腳,從泥土里挖出個青銅罐子,四四方方,大開口,上有鳥獸銘文。
圈圈胡的眼睛瞬間瞇起來,閃過一抹自信的光!
直覺又回來了!
它咧嘴一笑,探著脖子,去看剛挖出來的青銅罐子。
……
狐貍山宿舍里,白墨露出笑容。
圈圈胡這廝果然有兩把刷子!
其他的狐貍師兄弟們,也紛紛“嗷嗷嗷”叫得歡暢,甚至舉著葡萄冰茶,跳下床“嗷嗷嗷”叫著轉圈跳舞。
圈圈胡果然很厲害,找對地方了!
……
土坑里,黃毛和一群兄弟,把玩青銅罐子,愛不釋手。
“好像不是仙器。”
“但也絕對是古仙朝的古董!”
“他奶奶的,如果不是被那什么狗屁非金系統制裁,無法正常交易消費……我們兄弟就把這罐子當古董賣了,也夠下半生瀟灑。”
黃毛雙手捧過罐子。
“好啦,兄弟們繼續挖。
“這罐子不是仙器,沒太大價值。
“我把它孝敬給古仙師父,討古仙開開心。”
他眼睛微瞇,進入半睡半醒之間。雙掌蒸騰的白霧,模糊現世與夢境的邊界,將罐子吞進去。
旁邊一眾小弟都很羨慕,他們也想討好古仙!
旁邊圈圈胡三個,則表情古怪。
想孝敬古仙師父的話,這個道理它們懂……可那罐子,不是個夜壺么?
為什么這人會孝敬給古仙師父一個別人用過的陳年夜壺?
圈圈胡看黃毛,就像看一只土狗。
但看到那夜壺,頓時感到,直覺又回來了!
好像能猜出丹爐更具體的位置!
不在正下方!
在……下方偏東?
……
公園里,正午陽光熾烈。
車陣里面,小秘書正向鐵十八匯報工作,只是聲音很小,語氣很虛。
“……整個的遺跡,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所有的斷壁殘垣、所有的青銅、石板,都已經挖出來。
“挖掘機繼續往下挖,就只能挖出干干凈凈的土……”
鐵十八身材挺拔,倒背雙手,臉色越來越黑。
“所以……仙器呢?
“那件散發波動便燒開了幾條街自來水的仙器呢?”
小秘書低下頭,沉默不語。
鐵十八眉頭緊鎖。
附近的自來水管道,其實也已經都查過。但根本沒有。
目前看來,是那仙器不知在何處,遙遙散發熱力,釋放波動。
已知的是,仙器必在地下!
若不在這公園遺跡中,那又能在哪里?
難不成,還要把西州市都翻個底朝天,才能把它找出來?那不現實!
思慮再三,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會長,我想要把那卜卦途徑的罪犯用掉。”
電話那頭,傳來吳劍先的聲音。
“伱那邊工作不順利?
“想用那罪犯……倒是可以。
“但你想清楚了么?
“卜卦途徑的罪犯,只有那一個,只能用一次。你確定要用掉?”
鐵十八沒有猶豫。
“對我來說,沒有比煉器爐更重要的東西。”
……
整個公園工地,此時盡數停工。
一臺臺挖掘機,從巨坑里開出來,在坑邊列成一排。
幾十個仙術委員,在車陣旁邊交頭接耳,小聲說話。
車陣之中,鐵十八的幾十個親衛,已然現身。
鐵十八便站在車陣中央,看到天空一個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原來是一架直升機,帶著巨大的風噪聲,降落在旁邊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