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到。
狐貍山食堂里,一張張小石桌旁邊,圍坐了一只只火紅色狐貍,“嚶嚶嗷嗷”狐言狐語,一邊吃飯一邊吹牛皮。
“嚶嚶嚶嗷嗷!”
白腰帶狐爪抓著一根酥皮蛋卷,吹噓自己上午的收獲……它挖出的帶字的柱子,師父說了,是重要文獻!
狐貍們湊著毛絨絨腦袋,狐言狐語,七嘴八舌。
以前挖的遺跡,這種帶字的柱子,很少。
這兩天,好像稍微多一些了。
食堂一側,白墨坐在桌旁,抓著酥脆的蛋卷,一邊吃,一邊想。
“這帝君留下的經文,搞不好……還真是裝飾品。”
狐貍山的考古工作,是從丹宮外圍向核心地區推進。
越靠近核心區,丹宮的裝修就越華美,帶字兒的柱子都漸漸多起來。
“如果說帝君的經文不需要保密,天下皆知的話,拿這玩意兒當裝飾品,就很合適啊。
“有內涵,逼格高,還能拍拍帝君馬屁。
“雖然帝君也不在乎……”
就像有人打印一組麥克斯韋方程掛在客廳里裝嗶,或者寫一篇易經掛客廳里當裝飾品,好像也沒啥毛病?
白墨咧嘴一笑。
“這個倒是挺好的。”
白墨吃完蛋卷,端起玉食果糊糊,“呼啦啦”喝了一大口。
又掏出手機,看剛剛拍攝的柱子上的文獻照片。
“這應該只是上篇……
“而且,有些字跡已經模糊了,有些字跡破損,只有一半能看清楚。”
這說起來就有點生草!
如果是其他文獻,白墨根據上下文,根據語法,通一通語句,能把破損的內容猜出來,猜個八九不離十。但這個不一樣,這是帝君留下的知識總綱,微言大義,一字千鈞,白墨不太敢亂猜。
“好消息是,這東西,只是裝飾品。
“既然是裝飾品的話,那不會只刻在一根柱子上吧?
“一定還能再挖到,刻著同樣經文的柱子!”
天宮遺址。
房間里,一盞燈火搖曳。
孫晉宋盤坐在蒲團上,捧著一卷帛書,腦袋低垂。
他閉著眼睛,呼吸勻停,嘴角淌下晶瑩液體絲線……原來,已經睡著了。
輕輕腳步聲中,古仙抓著粗壯老根走來,嘆一口氣。
他倒不埋怨孫晉宋……實際上,孫晉宋已經連續學習二十多個小時,咬著槽牙,紅了眼睛,和那卷帛書死磕!
實在磕不明白,又氣又急,又累到暈厥,這才睡過去。
“啊?”
孫晉宋被古仙的腳步聲吵醒,瞬間抬頭。
卻見古仙師父笑瞇瞇盤坐到他身旁。
“也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有時候,壓力太大,反倒會適得其反。
“稍微休息一會兒吧。
“等你休息好,師父給你講經。
“你也上過學,應該明白,這自己看書,和聽人講課,那差距挺大的。
“等會兒師父把帛書里的內容,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伱聽!”
孫晉宋連忙點頭。
“嗯嗯!”
他手中帛書,就是師父寫的。
能聽師父掰開了揉碎了講,那肯定是最好!
青銅大殿里,吃飽喝足的白墨,坐在桌案后面,看向豎在旁邊殘朽的柱子。
“不能聽帝君當面講經,只能看看這文獻,略有點遺憾啊。”
老師和課本,終究不一樣。
只看文獻的話,沒有語氣,沒有詳解,沒有互動,就只能看到冷冰冰石柱上,已然模糊的,密密麻麻的,小小的文字。
但好在,白墨從小就習慣自學,從小就不需要老師,從學校到狐貍山,十幾年來,一直如此,他已經習慣了。
他盯著柱子,看了一句,又看了一句,看到第三句,突然咂咂嘴。
“這……”
白墨端起茶水喝了口,視線卻被鎖死在柱子上,沒有挪開。
這帝君講道,果然與其他文獻大不相同!
這短短三句,便高屋建瓴,鞭辟入里,把白墨吸引住,如聞春雷入耳,如受醍醐灌頂。
白墨仿佛能看到,千萬年前,帝君立于高臺上,大袖飄飄,口中講經,目光向他投來,與他對視。
“這……這……精彩……”
旁邊,小大眼和蝴蝶結對視一眼,也紛紛看向那石頭柱子。
狐貍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只看到這柱子青黑色,糟爛爛,有風化,有剝落,有裂痕,字跡模糊,還沾著泥土。
但……師父說精彩,那就一定精彩!
兩只狐貍瞬間調整表情,也瞪大眼睛,眼中放光,變成和師父一樣迷醉的樣子!
呼……
狂風吹拂,卷攜塵沙。
挖掘地,巨大土坑中,盡是黑黃色土壤。
原來是白腰帶駕駛大嘴花挖掘機,啃走最后一塊土,露出仍然被層層泥土厚厚包裹的一根柱子。
師父說了,這個石柱上的字,其實很脆弱。在土壤里掩埋千萬年,受到潮濕、腐蝕、震動,這些石柱表面,都已經很脆很脆,甚至和泥土融為一體。想要把石柱更好的剝離出來,必須慢工出細活!
它抄起一把鏟子,跳下挖掘機,和白項鏈一起,掄著鏟子,小心翼翼鏟掉柱子表面的土……
“嗷嗷嗷!”
輕輕柔柔的鏟子,鏟到一定程度后,柱子上包裹的泥土變薄許多,已經能初步看出柱子的形狀。
兩只狐貍立刻丟了鏟子,又去挖掘機上,取來兩根掃帚,小心翼翼開始清理泥土……
更加輕柔的掃帚,清理到一定程度,柱子上只剩了薄薄一層土。
師父說了,這最后一層土,才最危險!
柱子表面的字跡,很可能已經腐化、脆化、剝落,很可能已經與這層土融為一體。
按照師父的說法,到這一步,它們可以再放慢速度,用最慢的速度,摳出最細的活兒!
“嗷嗷嗷!”
兩只狐貍看看自己前爪,給左爪哈一口氣,給右爪哈一口氣,又互相擊掌。
它們這不是普通的狐爪!
它們這是在食堂鍛煉過,能抓起最酥脆的蛋卷,不掉一點渣,完完整整把蛋卷抓進嘴里的狐爪!最輕柔,最敏銳,最細膩!
兩只狐貍對視一眼,都得意洋洋,把爪子伸向石柱最后的土層!
開始!
展現真正的技術!
天宮遺址。
大殿里,古仙抓著一根粗壯根系,比比劃劃,給孫晉宋講解。
“……你看這第六條根須,與對面第八條根須,這兩者之間,就有從屬關系了,我研究過一千三百多種仙草后,才發現,它們兩個的角度、長度、圍度,六個數字……”
孫晉宋盯著師父手指撥弄的根須,聽著師父嘴里的話,只覺腦袋暈暈乎乎。
師父剛開始講,他還能聽懂。
但隨著師父越講越多,進入到他耳朵里的聲音,越來越像在念咒,簡直把他的腦袋,給攪成了一團漿糊。
他抬起沉重的腦袋,努力調整瞳孔焦距,想再看清師父手里那條根系。
卻是師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
“先別聽了。
“先不講了。
“這……這不怪你。
“是我太操之過急,太拔苗助長。”
古仙苦笑一聲,臉上的褶子層層疊疊。
眉眼間有壓力,有疲累,有自責,還有對孫晉宋的憐惜。
“別太失落,你也算是天才。
“但我還是太操之過急。
“曾經我聽帝君講道,聽完之后,又研習二十七年,才有所得。
“又苦修二十六年,才凝成升鼎。
“這速度,已經震古爍今。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客觀難度擺在這里,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著急沒有用處。
“拔苗助長,終不可取。
“你……哈哈……說這些干嘛……總之,別有壓力,師父慢慢教,你慢慢學……
“或許學著學著,你的血脈會給你驚喜,也說不定呢?”
古仙端一杯安神茶,遞給孫晉宋。
“喝了它,回現世去,睡一覺,聽聽音樂,吃點好的,調整好狀態,我們再重新開始。”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黃昏。
大殿里,白墨坐在桌案后,從柱子上收回視線。
“看完了。”
這一下午,他只顧著看,只顧著想,但并未做筆記。
此時腦袋里充滿了新奇的知識,又平添了許多的疑問。
有些疑問,需要看到這經文的其余部分,才能解答。
有些疑問,屬于是“紙上得來終覺淺”,需要去藥田里轉一轉,看一看。
有些疑問,白墨卻是覺得,帝君的經文在某些細小方面,與他之前的所思所學,有所差異。
“是我弄錯了?還是說……帝君沒拎明白?不太可能吧?”
看看大殿外面,時間已經不早了。
“這一下午,不知道又有多少根柱子出土?”
他囑咐過徒弟們,那玩意兒急不得,畢竟石柱都太脆弱,挖柱子要慢工出細活兒。
而且,大部分柱子表面,其實也沒有字。
這一下午,能搞個一兩根出來?
如果有三五根,白墨就很知足了。
畢竟,他一下午才看了一根,一天兩根就足夠他看。
刷……
他正思量,卻見暮色之中,一輛汽車剎停在大殿門口!
車上貨物太重,輪胎劃出長長車轍,才勉強剎住。
車斗里面,赫然是用木框和繩子固定,用棉被保護起來的,一根根柱子!
裝了足足幾十根,滿滿一大車!
夜色蒼茫,狂風呼嘯。
宿舍大殿里,狐貍徒弟們圍成一圈圈,照例吹牛聊天,練拳練劍。
各自端著五顏六色特調的小酒,一個個開開心心,不亦樂乎。
白腰帶和白項鏈,坐在挖掘團隊的圈子里,都略有些郁悶。
這一下午,它們兩個剝出來八根柱子!
但其中四根上面沒字!
還有兩根上面是討厭的花紋!
一根刻了大字,一根刻了密密麻麻小字。
不出意外的話,只有小字那一根是有用的。
白項鏈喝一口自己的“蛋卷碎末魚腥草橙汁梅子酒”,嘆了口氣。
不會總這么倒霉的,明天一定能開出來更多好貨!
不遠處的床上,白墨捧著平板電腦,寫寫畫畫,寫好了明天準備去藥田實地看看的東西。
“親自去看一眼,看看到底咋回事,心里就踏實了。”
豎在床邊的兩根石柱,一根是青蚨帝君的總綱中篇,一根是流火帝君的總綱上篇。
品相都相當不錯!
白墨咧嘴笑著,眼睛大致掃過。
他沒有看太仔細,只是粗略一掃。
但已經能發現……
“有些問題上,青蚨帝君和流火帝君,他倆的觀點其實也不一樣。”
仙道何其蒼茫!
即便帝君,也不能看透仙道所有。
他們只不過走得更遠,站得更高,看到更多。
他們都不代表絕對的正確。
有所分歧,也實屬正常。
白墨伸出手,輕輕觸摸柱子。
他身旁的狐貍徒弟白手套和黑手套,也學師父的樣子,探著身子,狐爪輕輕觸摸這柱子。
白墨咧嘴笑,“古仙竟然喜歡把帝君的經文當作裝飾品,這可真是……何其幸哉!”
白手套和黑手套鄭重點頭,很贊同師父的觀點!
清晨。
養鴿場被明媚的天光照亮,被冰冷的山風吹過。
餐廳里,白墨抱著徒弟大花背,手捧一碗奶油蘑菇粥,“呼啦啦”喝了一口。
“唔,這個味道還真不錯啊!”
旁邊的養鴿工人們,有的上了年紀喝不慣,在喝另一鍋的小米粥。
也有的年輕些,喜歡喝這個。
“是吧,哈哈,我們都覺得好喝。”
“這個奶油一般般,但蘑菇不一般,這都是山里新鮮采來的蘑菇!”
白墨懷里,狐貍徒弟舔舔嘴角的白色奶痕,瞇著眼睛,滿臉幸福,輕輕點頭……巧了,這個粥,它也喜歡喝!
旁邊的紅寶趴在地上,窩著腦袋,整個鳥暈乎乎。
原來是服用了凈空魂調配的藥液,魂魄正在苦苦消化。
蘇搖搖一手端著粥,一手刷手機。
吃飯吃得漫不經心,注意力都在手機屏幕上面。
白墨好奇湊過去,“你在看什么?”
蘇搖搖頭也不抬。
“我在搶票呢!
“胡甜甜要來西州開一場演唱會,超大型演唱會!
“我是她的歌迷,我想去看看!”
白墨點點頭。
“哦,哦。”
蘇搖搖抬起頭,突然問道。
“你該不會不認識胡甜甜吧?我們是不是有代溝么?”
差好幾歲呢!
白墨扯扯嘴角。
“額……我確實不認識……倒不是代溝什么的。
“我一般不聽歌,這些歌手,我一個都不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