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降臨,但車間里燈火通明。
工人們都已經被安排到宿舍,封閉管理。
偌大車間,只有廠長還在陪著吳輕蕓等幾十個仙術委員,此時遠遠看著占卜專家起卦。
這是個序列七的占卜師,四十多歲,臉色蒼白,雙眼布滿血絲,身材干瘦。哪怕穿著仙委會制服,也看不出來絲毫威嚴,反而像個癆病鬼。
此時,他正在這車間里走走停停,到處亂看。
時而看看地上的灰塵,時而看看亂擺的空桶,時而數數產線旁邊筐里的廢品。
“三五六三八……七四五三八……五六五二一……”
一邊看,一邊嘴里念念有詞。
噗嗤……
卻是他鼻孔,噴出了鼻血!
他掏出帕子捂住鼻孔,另一手輕輕搖擺,示意吳輕蕓別緊張。
“沒事的,習慣了。”
他的帕子上,有洗不掉的暗紅色。
看來果然是喝慣了鼻血。
仙術委員們都知道,占卜途徑就這個樣!
越是資質垃圾的占卜師,越是強行占卜,就越是遭受天譴,越是五勞七傷!
跟在旁邊的玩具廠廠長,卻臉色蒼白,擦一把額頭冷汗,真的被這占卜師嚇到,此時暗下決心,以后再也不蹭這涉仙的熱度了!
“哈哈哈哈哈!”
車間的屋頂上,王侯弟子們圍成一圈,放聲大笑。
他們有的抓著啤酒,有的抓著雞腿,有的抓著烤串,邊吃邊喝邊笑,不亦樂乎。
他們圍成的圈子中間,五個占卜師,正圍著篝火、扭動舞蹈!舉著龜甲、穿著蓍草裙,扭著最原始的占卜之舞!
三個占卜師,則敲著牛皮鼓,打著青銅鑼,吹著泥土塤,奏樂伴舞,樂曲聲古樸悠揚,原始野趣!
“師姐,來一罐啤酒!”
“師弟,嘗嘗我這雞腿!”
王侯弟子們,吃吃喝喝,聽著音樂,看著占卜,看著跳舞,看著跳躍舔舐的篝火,好不快活!
他們的氣氛非常融洽。
畢竟,各大王侯,早就有協定,把九州瓜分開來,各有區域,各自統屬。
今天占卜出,那擁有超多弟子的古仙,可以根據他的屬地,決定他的歸屬。
而他們身外,則有一層輕紗般的結界鋪開,延伸開來,延伸到夜色里,將他們的歌舞、占卜和歡笑聲,都與外隔絕。
“嚶嚶嚶?”
“嗷嗷嗷?”
狐貍山食堂里,正是早飯時間。
白墨坐在角落里,吃著油條,蘸著蘑菇醬,正要喝一口粉條豆腐粥,卻見一堆徒弟圍上來。
赫然是蛋卷糕,和一群師兄弟,“嚶嚶嗷嗷”,狐言狐語,比比劃劃。
半晌之后,白墨才看明白。
“額……想看吳輕蕓打擊盜版的進度?”
白墨表情古怪,看看蛋卷糕滿臉期待,又看到一群狐貍徒弟,也都瞪大眼睛,再抬頭看,整個食堂里所有徒弟,幾乎都停下嘴里的食物,往這邊看過來。
“大家都很關心這個么?
“我們不差那點錢啊。”
白墨一邊說著,還是皺皺眉頭,心念一動,操控現世的火蟾蜍氣球,飛去東郭地區。
“那……大家慢點吃!
“我們今天早飯,看個打擊盜版的節目!”
食堂里,頓時歡呼聲沸騰!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嘔……”
車間里,癆病鬼一樣的占卜師,將一大口黏糊糊的血,“啪”的一聲吐到地上。
他彎著腰,扶著膝蓋,掏出帕子,擦擦嘴角。
又抬頭接過吳輕蕓遞來的礦泉水。
“放心吧,輕蕓委員,我還沒事。
“像我這種,資質垃圾的占卜師啊,其實更不容易出事。
“我常常被天機反傷,其實已經習慣了,哈哈哈。
“我能辨別出,什么傷致命,什么傷不致命。
“也能辨別出,什么東西能算,什么東西不能算。”
他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大口,“嘩啦嘩啦”漱口,又吐出一大口血水。
“今天這事兒……好像是不太對勁。
“但,還能算下去!”
車間屋頂上方。
笑聲更大,更刺耳,更歡暢。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王侯弟子們,不但再看自家的占卜師,也在看下面仙委會的占卜師。
“這是序列幾的占卜師?”
“不曾聽聞,這占卜途徑,還有個序列叫血葫蘆?”
“不等占卜出結果,這人就把自己吐成人干了!”
說笑聲中,結界依舊,歌舞依舊。
占卜師們一手龜甲,另一只手,卻去篝火堆里取了火把,此時圍著篝火蹦蹦跳跳,繼續跳著占卜之舞!
“嚶?”
“嗷?”
狐貍山,食堂里。
一只只狐貍,一雙雙眼睛,看向懸浮半空的大屏幕。
看到一群奇形怪狀的男男女女,正在發癲。
還有一些人裝扮像猴子,穿著草裙,舉著龜甲和火把在跳舞。
這幾個意思?
白墨也皺皺眉頭,看向這畫面。
“什么情況?
“屁大點事兒,咋還招來這么多雜魚?
“但這占卜……額……”
他咂咂嘴,不得不承認,跳舞占卜,好像比吐血占卜靠譜一點?
“那……先讓他們繼續跳。”
“嘔……嘔……”
車間里,占卜師跌坐在地,滿臉頹然,口中吐出的血黏糊糊,大片大片洇濕衣襟!
旁邊一群仙術委員,都滿臉緊張,或遞來礦泉水,或遞來熱毛巾。
“月桂專家,沒事吧?”
“要不然,我們放棄?”
名為月桂的干瘦占卜師,接過熱毛巾,擦擦嘴角。
蒼白的臉,顫抖著,輕輕點頭。
“對不起,我……才疏學淺,真不能占卜下去了。
“再弄下去,我真的會死……
“這東西,似乎牽扯了太大太大的因果,我的命不夠分量,不能再占卜!”
旁邊的吳輕蕓也點點頭。
“您已經做的很好。”
她起身去到角落里,掏出手機,想打電話再搖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屋頂上,圍坐一圈的王侯弟子們,都笑得彎腰!
仙委會這廢物占卜師,屁顛屁顛兒跑到東郭來,裝模做樣,連掐帶算,結果吐了幾斤血出來,屁都沒算明白,便說要放棄?
而他們這屋頂上,他們這結界內,他們這篝火旁,占卜師們一手龜殼,一手火把,正圍著篝火,五人成環,轉圈跳舞,還在占卜……
噗嗤!噗嗤!噗嗤……
一聲聲鈍器入肉。
卻是五個轉圈跳舞的占卜師,以手中火把為劍,捅進前方一人的后脖頸。
五人成環,五人五劍!
五條脖子,都被捅穿!
噗通!噗通!噗通……
五個死人,歪倒在篝火邊。
而此時的樂器聲,也恰好停息,讓場面陷入詭異的安靜。
王侯弟子們啞了笑容,僵著面龐,看到三個鼓樂手,看到他們三人,七竅流血,也已經暴斃而亡!
他們又想起下方占卜師那句話。
“……我的命不夠分量,不能再占卜……”
看來,幾位王侯湊起來的這八個占卜師,他們的八條命加起來,也不夠分量,也照樣,壓不住這因果!
鐵雄皺著眉頭,聽到腦海中,王侯的吩咐聲。
“今天先撤退!
“事情比想象中,還更麻煩一點。
“速度走!
“或者,走之前,把那個吳輕蕓,給我干掉!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那丫頭片子不太對勁。
“難道是圣地傳人?
“先把她宰了,有殺錯,無放過!”
鐵雄眨眨眼,抬起頭,正要說話,卻見其他幾個王侯弟子,也都抬起頭,眼神中也都泛起殺意!
“賊不走空!”
“來都來了!”
“把那個吳輕蕓,干脆給宰了。”
“讓吳劍先那個老家伙,也感受一下痛苦!”
車間里,吳輕蕓走到角落,遠離月桂委員,遠離其他仙術委員。
看到前方的小門里面,是另一處生產車間,里面的架子上,懸掛了一只只超大歸墟瓶模型,幾乎和原版一比一,似乎還在晾曬。
“哦?”
她記得自己在短視頻平臺刷到過,確實有人買這東西會去,裝飾客廳,當超大型擺件。
她掏出手機,看看通訊錄,撥了爺爺吳劍先的電話。
便聽電話里,傳出一陣忙音。
“嘀……嘀……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她又看看通訊錄,撥了白墨專家的電話……白墨專家,絕對能最快速度,聯系到上京,聯系到秘腦辦。
聽筒湊到耳邊,又是熟悉的忙音。
“嘀……嘀……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她下意識回頭,看向不遠處的月桂委員,看向其他仙術委員,看到他們嘴巴在動,似乎在交談什么。
但又似乎和他們隔了一層奇怪的壁障,隔絕開所有聲音。
“哦!”
吳輕蕓點點頭,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刷”的一聲,不退反進,沖進了懸掛超大歸墟瓶模型的房間里!
身如幻影般,找到一只模型,“嗖”的鉆了進去!
此時此刻,她只需要拖住時間!
而她夢境中,古仙師父已經在通知吳劍先……沒錯,吳劍先、吳輕蕓祖孫,都在劍道天宮。吳輕蕓是傳人,吳劍先則是護道者。
此時,古仙已經動用夢境的力量,向吳劍先疾呼。
“輕蕓,被伏擊了!”
锃……
上京仙委會大廈頂樓,一道劍光飛出窗戶,沖天而起,如流星般劃破夜空,飛向東南!
狐貍山上。
食堂大殿里。
一只只狐貍看著大屏幕,更是看傻了眼。
“嚶?”
“嗷?”
這些搞盜版的狗賊,竟然還敢襲擊狐貍山的小打手?
天底下還有這種事?
還有天理么?
還有王法么?
食堂角落里,赤雪千山猛地瞪大眼睛!
他其實不認識天宮傳人……但他本能感覺到,那個女孩,好像很重要!
蛋卷糕拉著師父的袖子,指向半空大屏幕,“嚶嚶嗷嗷”,狐言狐語,揮舞前爪,很是焦急!
這些搞盜版的狗賊,居然要來硬的?
白墨也瞪大眼睛。
“好家伙……我還沒動手,他們竟然先動手,要殺人?
“果然都是狂徒,果然都很猖獗,果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也罷,蛋卷糕,你去一趟!”
月桂委員和幾個仙術委員,還在說話,還沒察覺到異常。
而他們身后的結界中。
踏……踏……
鐵雄獰笑著,走進超大模型車間。
“嗯?”
他看到這里,一排排、一列列的架子上,懸掛了一只只超大歸墟瓶模型。
所有模型,都是一個模子出來,形狀紋路都一模一樣,齊刷刷掛在這,還頗有些瘆人!
“什么傻嗶廠,搞這種東西,哼!”
他一邊步入其中,一邊神識散開,不多時候,便找見吳輕蕓藏身的那枚歸墟瓶,“刷”的一聲,便沖了上去,右掌血氣氤氳,血水流淌,凝成猙獰血痂,疊成恐怖血爪,“颯”的破風聲中,捅向這歸墟瓶!
便在此時!
這歸墟瓶,竟是活了過來,瞬間甩起避開這一爪,又開口“嗖”一聲,瞬息之間,把鐵雄整個人嗦了進去!
“唔……唔……唔……”
幾聲悶響,幾番搖動顫抖,這歸墟瓶便再無聲息,靜靜懸掛,與其他模型一模一樣的形狀,一模一樣的紋路,整整齊齊排在隊列里。
車間里,月桂委員和其他仙術委員,口袋里手機同時震動!
“嗯?”
“怎么了?”
掏出手機,便見是仙委會的緊急消息!
立刻向東面跑,離開車間,乘車逃跑
千萬不要出聲,千萬不要回頭,千萬不要管吳輕蕓
沒錯……仙委會給他們的命令,就是放棄吳輕蕓,嘗試看能否逃命!
所有人都僵住了。
這案子,原來那么危險?
一名東郭的仙術委員,流著汗,攙起月桂委員,不敢回頭,往車間門口方向跑去。
踏……踏……
長裙大波浪,披肩小貂皮的王侯弟子,踏入這超大模型車間。
“磨蹭什么呢?
“再磨蹭下去,動靜鬧大了,你不怕那人來?
“嗯?”
她眼神一凜,看見這車間里,一排排、一列列架子上,懸掛了一只只一模一樣的超大歸墟瓶模型。
“師兄?”
她的心跳在加快!
她的額頭在冒汗!
她腦海中,傳來王侯一聲疾呼!
“跑!”
感謝大家的每一張